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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张子翔再到梁则正那里去的时候,谁都懒得说他了。
大姑说:“去吧去吧。反正也带不回来。”
最大的堂姐说:“你居然跟女朋友分了。不过也无所谓,看你跟你朋友关系好的哟,帅不?找个男人一样过。”
伯父骂她:“胡说八道!”
二哥抱着孩子说:“老古董。”
二嫂捅堂姐,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露出邪恶的笑容,拿着手机一边交流感情去了。
总之张子翔又快乐地骑着车去梁则正家。他的车有点不行了,链条换过,变速器调不好,大概是歪了,变档总卡。
卖鞭炮的棚子还在固定地点,周围灯火通明。张子翔又去买炮,他这次只买了两挂二百响,剩下全买的手持烟火。
实习回来后两人没有再提约定的事,好像确实是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梁则正还是抓住机会教育张子翔,导致他如今仍然对着二踢脚不敢买。他盯着二踢脚眼馋得要命,想了想,又抱走一个礼花炮。
白天一直在下雪,到夜里还没停,只不过变小了。十一点半的时候,两个人下楼放炮,梁则正还是不肯点挂鞭,张子翔一个人点。二百响太短,不到五分钟放完了,张子翔拎起大塑料袋,拉梁则正往小区里边走。
小区中间的花园里不知为什么放置了一堵矮墙,外面贴的彩砖,很漂亮。两人走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大概有许多人已经在墙边放过炮了,挂鞭搭在墙上,一个弧线从这头炸到那头,地上全都是红纸。
张子翔把礼花炮戳在矮墙下,点燃,跟梁则正跑到花园的边缘。他扭头去看梁则正,这次因为正好站在礼花下方,虽然梁则正仍穿的黑色大衣,彩色却比两年前明显得多。他看着梁则正墨黑的碎发,微微抿起的嘴唇,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映着光点,像是旋转的万花筒。
“其实我两年前来你这过年的时候,你带我去小区门口放炮,走在前面,我特别想牵你的手。”
“是么。”
“后来想想,我觉得可能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只是自己一直不知道。”
梁则正说:“我大概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从那时候起就很少叫我哥了。再往后就不叫了。”
“那你还不离我远点啊,还让我过来。”
梁则正摇了下头。
“所以你也喜欢我!”张子翔兴奋。
梁则正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看看张子翔,浅浅笑了笑。
张子翔买的礼花炮是36响,说话的工夫就很快炸完了。两人站的地方有点暗,他问:“我能拉下你手不?”
“行。”
张子翔伸手过去握住梁则正右手。第一次在外面单纯地牵手,那种温热又踏实的感觉跟想象中一样。张子翔很快放开手,笑:“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手像巫婆磨的手骨,就是跟瓷似的那么舒服,但不会那么凉,摸上去肯定温温润润的特别有感觉。现在一看,果然很有质感。”
梁则正低头看一眼自己被放开的手,说:“不像你风格。”
“万一有人看见,对你不好。”张子翔说,“赶紧放完炮回去吧,不知道怎么的,我每次见到你就控制不住,总想抱你下。”
不只是普通拥抱,还想亲吻或是那啥一下,都这么久了,从誓师大会之后就再没有过了。张子翔看梁则正走去给他拿手持烟花,偷偷想。
不过他也没觉得自己变态,喜欢就是喜欢。毕竟不是柏拉图,喜欢一个人会产生反应是很正常的事,并不是始终都要与*挂钩,也不是有了*就是变态。他喜欢梁则正,但大部分时候只是关注到他的声音,笑容,性格,内涵,而不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把他带上床。但是发展到一定程度真要上床,那也好。
梁则正走回来的时候发现张子翔正在发呆,叫了他一声。张子翔回过神去看面前的人,这人的围巾总是特别软,下巴埋在围巾里,嘴唇正好在围巾边缘,显得更好看。那些晶莹的小雪粒还在断断续续地往下飘,他的额发和肩上都粘着一些,闪闪发亮。
“不行炮不放了。”张子翔目光涣散地说,“赶紧回家,我现在特想亲你一口,忍得不行了。”
梁则正大概没想到张子翔会突然这么说,表情由原本的平静转到惊愕,最后定格在柔和上。他似乎想要笑笑,最终却抿了下嘴,现出些微不自在。
“别说那么直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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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张子翔就把梁则正推在墙上亲了半天,最后他觉得如果不赶紧分开去睡觉,他肯定会控制不住做点什么。
梁则正被张子翔吻得气息有点乱,眯着眼睛看看张子翔。张子翔不敢看梁则正,一边往自己卧室跑一边喊:“你洗好了叫我!”
等张子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还亮着灯。他刚刚在浴室里已经悲摧地自己解决了问题,此时完全冷静下来,便走去客厅。梁则正又站在窗前,正在往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头发还没干透,隔上几秒,拿一只手随意拨几下。
“你每个大年三十都穿着睡衣站窗口。”张子翔走过去说。
“睡不着。”他说。
梁则正家这栋楼在小区外围,前面没有遮挡。窗口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能看见远山,望下去的话,楼下一排排在停车位里停得整齐的车像是排列在一起的饼干,极大地愉悦强迫症的感官。但是也有缺点,因为是俯视角,小区里花纹很漂亮的路灯是看不清的,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盖子。晚上的时候望出去,的确能看见远处的高速路,一排路灯延伸至远方,这一天因为是过年,路上只偶尔跑过几辆大车。
“平常也没见你失眠啊。”张子翔说,也趴在窗口往下看。因为白天雪很大,草坪和树木都覆着白,有些车一直没有动,顶盖也落着厚厚一层雪。他回过头,突然想起来从没见梁则正回过他爸家,随口问:“还有,也不见你回家。你爸不想你啊。”
“偶尔会回。过年不回。”
“不是应该过年才回吗?”张子翔说,想了想,又摇头,“不对,你要是过年回去了,我就没办法跟你一起过年了。”
梁则正微微笑了下。
“那你在这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到这天就睡不着。”梁则正回答,“我妈是这天死的。”
张子翔一下愣住了。他想说对不起,又开不了口。从他这里看去,梁则正逆着光,神色很平静。他的语气平淡得简直不像在说自己的事,可是说完,却又皱了下眉毛。
张子翔以为梁则正又会长久地沉默。可是梁则正顿了下,继续说:“我妈没想破坏我爸家庭,不过实实在在地说,就是第三者。他们的状况挺奇怪的,我爸不给我妈名分,但对我们特别好,隔上几天总会来看看我们。现在一想,就跟重婚一样,而且我从来没改过名字。”
“那年是我不懂事,闹着要跟我爸一起过年。后来我妈答应了,到了梁家,人很多,我爸的妻子在,她当时特别生气,手里正好拿着刀,结果失手了。”
他说到这里,已经不再浅浅蹙着眉毛了。表情很平常,只有目光看着遥远的地方。张子翔听着这些事,虽然震惊却也觉得纳闷,因为正常情况下小孩子不懂,但大人必定知道去情人家里的危险性,尤其赶在人多时候,那基本上就是去闹的。所以一般来说都不可能答应孩子这种要求,都会想办法混过去。就算真的去了,去之前也不可能不打电话商量对策,至少需要问问对方家里都有谁,有多少人。他问:“那时候你多大?”
“七岁。”
梁则正答完,似乎也明白了张子翔的意思,说:“手机那时候没有,座机是有的。我妈那段时间心情样子都不太对,可能本来也不太理智,心里或许也是有这个想法的。但大部分还是我的错,我是直接的催化剂。如果我没有要求,大概还能往后拖一拖,也许拖一下就平安地过去了。我不是直接的杀人犯,但是也背着两条命。”
“两条?”
“对。后来我才知道,我妈那时候大概怀孕两三个月了。要不然捅那一下,血不能流那么多。”
“所以你那年跟我在医院里说的就是……你大年三十去的医院?”
“嗯。不到两小时就宣布救治无效。”他短暂地停顿一下,“其实第一刀是冲着我来的。我妈把我拉开了。”
“你要这么说,其实咱俩都背着命。”张子翔说,“我妈车祸是因为我非要去动物园。后来跟我妈家那边也没办法走动了,在他们眼里我和我爸是杀人犯。”
“是啊。”梁则正应他,“两个间接杀人犯。”
他说这话的时候黑色的眸子里浮上小小的苦笑,张子翔看了觉得心里特别难受。他的脚碾了下地面,低声说:“其实你没必要说。别说了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瞎问。”
“没事,早晚也要告诉你。”
“那以后再说也行啊。我不想让你说了难过。我听了也受不了。”
梁则正摇了下头,浅浅笑笑:“都过去了。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总大年三十站这里吗?我就算睡了也会做梦。这房子是当初我爸给我妈买的,那时候这里有一盆花,我妈总是站这给花浇水,浇水的时候会哼歌。我一做梦就梦见我妈站在这,拿着喷壶,在阳光下看着我笑。后来就睡不着了。”
“那你还一个人住这里?”张子翔说。这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或许是情商太低?
“十岁才回来的。那段时间事情被压下来,我被接过去住。他们都对我挺好的,准哥大我三岁,说实话挺投缘。但是我那时候倔,走极端,总觉得他们对我这样,就是为了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去举报。后来小学不上了,直接上的初中,就自己回来住。”
“所以你从十岁开始就大年三十睡不着,站在这看外面?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只是喜欢用望远镜看夜里。”
“我也挺喜欢的,不然不会买望远镜。”梁则正抿了下嘴,他的眼睛特别沉静。“不是只有大年三十,有的时候睡不着也会看。我站在窗户这个位置。”他示意,“好像站在我妈的影子里,站在平行世界的夹缝中间。往下看的时候,就觉得夜晚是另一个世界,跟平时身处的世界不一样。像是爱丽丝漫游仙境,跳下去不是死亡,是去到另一个奇异的空间。所以有时候我站在这,就想着跳下去会怎么样。”
梁则正一次说这么多话是极为罕见的。他说话的时候,张子翔拉近视线,从玻璃上看着他的影子。梁则正的目光放得很远,大概感觉到了张子翔在看他,也收回视线,两人在玻璃里对视。
张子翔伸手从侧面抱过去,胸膛抵着梁则正肩膀:“你真这么想?”
他说:“偶尔。这几年都没有。”
“以后也别这么想。”
想法怎么能自己决定,不这么做就行了。张子翔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特别不可理喻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可梁则正却没再看玻璃,黑色的眸子移过来看了看张子翔本人,又垂下去看着另一侧的地面。
过了几秒,他开口,声音清清冷冷的:“嗯,我知道。”
张子翔转到梁则正背后,脸埋在他颈窝。梁则正的睡衣偏大,领口宽松,张子翔的鼻尖和唇都能直接接触到他肩颈的皮肤,很温暖。
张子翔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和梁则正说话那天,梁则正低着头,声音低沉,说着流畅悦耳的日语。他的耳朵和脖子交接处特别白皙,当时张子翔就想,那里的皮肤接触上去一定光滑细腻,像是丝绸,或者是某个品牌特别柔软特别舒服的翻毛沙发罩。
梁则正家的洗发水瓶子上面写的全是外文,牌子张子翔不认识。味道很好闻,是一种很淡的木质香气。墨黑的碎发看上去很凌厉,实际却不算软也不算硬,带着些潮湿,贴上去特别舒服。张子翔抱着梁则正,被他抱着的人很安静,微微偏着头,呼吸轻缓。
张子翔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刚进门时他吻梁则正,梁则正猝不及防,呼吸被堵回去,发出一个短软的鼻音。他的嘴唇很软很暖,并不是目视那种薄凉,贴上去就不想离开。
梁则正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回头瞥了眼张子翔。
张子翔尴尬了。之前他穿的是牛仔裤,加上里面还有一层,大概梁则正没注意。可现在他换上了宽松的睡衣,有些太过明显的部位就挡不住了。他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想在这时候,我知道不该,我太喜欢你控制不了,不对,我不是拿喜欢你当借口……我不是这意思,但是我真喜欢你。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梁则正说。他抿着嘴垂眸看阳台角落,似乎咬了下牙:“总强忍对身体不好。今天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