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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故意的,谢凝晖感到一阵难堪,她收回视线时瞟了一眼萧朔,却发现萧朔目不斜视,神情淡漠。然后她扭头看了一眼伊稚靡,伊稚靡温和的看了谢凝晖一眼,拍了拍她的手。
陌刀骑兵们在号令下退了回去,东西两侧校阅台上的藩臣们也都慢慢的坐回原位,有些面带屈辱,他们虽然臣服于大秦,可是也是小国国王或者部落首领,如今却被当作戏|子一样戏耍,只为取|悦一个阉人。
来文彬抚掌大笑,“精彩,精彩!瞧瞧这帮蛮夷,像猪狗一样屁滚尿流,哈哈哈,阿史那副都护,你刚才说稍后还有更精彩的?”
阿史那宏觉听到来文彬说的话,不由的有些尴尬,毕竟他也是蛮夷出身,来文彬半晌没听到阿史那宏觉的回话,扭头看了看道,“阿史那副都护,我说的不是你,你从父辈就在我大秦为官,自然与这等蛮夷不同。”
阿史那宏觉讪讪道,“没有没有,我自然早当自己是大秦的一份子。一会的精彩,请监军拭目以待吧。”在大秦为官的异族人很多,只要有能力,不少藩将手握重权,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与秦人一样不受歧视。相反每一个藩将想升迁一步,都要付出比秦人多几倍的努力和代价,要不然他堂堂阿史那氏为何要如此屈身讨好一个阉人?阿史那宏觉敛去眼中的愤恨,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此时场上的骑兵已经退去,不少异族俘虏被驱赶了进来,他们有突厥人、色目人、吐蕃人……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几乎看不出来肤色和发色,被陌刀骑兵像牲畜一样驱赶进了校场。
坐在校阅台上的藩臣们面面相窥,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伊稚靡看此场景皱起眉头对谢凝晖道,“越越,你要不要下去更衣?”
谢凝晖疑惑道,“怎么了?”
伊稚靡看着场内被驱赶到一处的俘虏,“下面的场景,我怕你会害怕。”
谢凝晖道,“不会是……”
这时阿史那宏觉站起来指着校场周围的兵器大声道,“卑贱的俘虏们,你们想获得自由吗?那你们就拿起武器,只要你们将一个秦兵挑下马,就给你们自由!”
阿史那宏觉刚说到“自由”,场内的俘虏还一片骚|动,可是等他说完条件,俘虏们却不动了,他们虽然是俘虏,可是他们不傻,以他们现在的体力,根本不可能战胜秦兵,更别说是秦兵的精锐陌刀骑兵。
来文彬见到此景,嘲弄的嗤笑了一声。
阿史那宏觉的脸涨红了,他大声道,“你们如果不拿起武器,就把你们的手脚砍断,扔到戈壁上喂狼!”
俘虏们终于动了,拿起武器被杀死,至少还能死个痛快,如果万一挑下来一个秦兵,他们不敢想象……
绝望之人发出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但这还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阿史那宏觉所属的陌刀骑兵在他的特别嘱咐下手段残忍酷烈,不是将俘虏拦腰斩断,就是竖劈而下,被活劈的俘虏不会立刻死去,他们的内脏从巨大的创口中流出,残缺的身体哀嚎的扑到在地上,有的俘虏拖着残躯挣扎的趴着,也立刻被弩|箭钉死在地上。满地残躯和内脏少时就被骑兵胯|下骏马碗大的铁蹄踩踏成肉泥,每个骑兵都被鲜血和肉泥喷成了一个血人,整个校场都仿佛成了阿鼻地狱。
东西两旁校阅台的藩臣们不少也上过战场,但是也没有见过如此的场景,不少藩臣面色如土,有的忍不住在一旁呕吐起来。就是安西军的许多将领也忍不住皱眉,这未免也太过了。
只有来文彬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兴奋的满脸涨红,阿史那宏觉在一旁面有得色。不少安西军的将领暗中十分鄙夷,阉人果然心术不正,而阿史那宏觉果然是个不知礼的蛮夷,听说他们以前还吃人肉呢,即使在大秦生活多年,还是改不了恶习。
谢凝晖自从穿越也见过不少死人,可是如此残忍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第一个俘虏被杀之时,伊稚靡就要捂住她的眼睛,谢凝晖却抓|住了他的手,直到再也看不下去,才扑进了伊稚靡的怀中,而俘虏的哀嚎和来文彬刺耳的尖笑却灌进耳朵里。
这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虐杀,而这场虐杀只为了取|悦一个人,这就是她曾经以为的西域乐土安西么?这就是她曾经为之自豪的大秦么?
曾经谢凝晖对安西军的想象有多么美好,如今心中就有多么的痛苦。伊稚靡将谢凝晖抱在怀里离开了校阅台,一路向马车走去,准备回去。谢凝晖在他怀中微微的颤抖,泪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去。
伊稚靡抬起她的脸,亲吻她的眼睫,“不要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是我的错,我在开始之前就应该拉你下来。”越越的心是那么的柔软,刚才自己就应该把她拖下来,伊稚靡不停的自责。
直到上了马车,谢凝晖趴在伊稚靡的怀中渐渐停了哽咽,如果是在战场上,再残忍的杀死敌人,谢凝晖都能理解,可是以虐杀为乐,谢凝晖却觉得无法接受。但是她说不出口,他们毕竟是古代人,难道她要说俘虏也有人权么?于是谢凝晖委婉的说,“我记得秦军的军规是不能虐杀俘虏的,更别说这样以虐杀为乐。”
伊稚靡摇摇头,“越越,那是军规,秦军的军规极其严格,即使在中原也不可能完全遵守,更别说这样的极西之地。”
“可是,”谢凝晖说,“他们这样戏耍藩臣,就为取|悦一个阉人,不怕藩臣因此而离心么?”
“秦帝宠信宦官,来文彬是秦帝的近臣。安西军中恐怕只有萧朔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还是因为他的母亲是秦帝宠爱的妹妹。而其他人,就是安西大都护封修平也不得不对他相让几分。而阿史那宏觉因为是藩将,自然要讨好与他。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今日的事情即使封修平和萧朔不屑于这样做,他们也不会阻止阿史那宏觉讨好来文彬。况且,”伊稚靡轻轻的抚摸谢凝晖的长发,“这里是西域,西域只相信强权,以往突厥人统治西域的时候也不会比大秦做的更好。”
“可是,”谢凝晖的眼泪掉下来,“我以为大秦是不同的……”谢凝晖以为自己并没有所谓的对夷狄的偏见,如今才发现并不是如此,她在骨子里还是觉得大秦必然高人一等,是仁慈的优雅的强大的,而夷狄是残忍的野蛮的衰落的。她所见到的秦人,不论是婚礼使郭誉、王源,还是陪嫁官陆随、源旭,还是安西军的将领萧朔都一次次的强化了她的这个观念。然而,自从那个郑文康出现以后,谢凝晖便开始产生疑虑,如今见到这个场景,更是将她本来的信念一举打碎。
伊稚靡叹了口气,“越越,你是万安长公主的养女,因为你的身份或者其他的种种原因,陪嫁的官员都是经过挑选的,无一不彰显着大秦的强盛。而萧朔——你接触的第一个安西军的将领,他出身兰陵萧氏,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秦人可比的,甚至他这样身份的人都不应该出现在安西。但是,越越,除了他们,大秦还有许多的郑文康和来文彬,大秦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他曾经是不同的,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现在已经不是了……
谢凝晖想起禁军的*,那个废物郑文康,想起驰骋西域的安西军却被一个心思斜佞的阉人压制,表面繁花似锦的大秦内里却好似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谢凝晖没有继续哭泣,只是神情有些落寞的靠在伊稚靡的身上,伊稚靡很担心她,“你若是不喜欢,我们现在便回疏勒吧?”
谢凝晖摇摇头,“至少明日吧,总要和萧朔说一声。”
伊稚靡捧起谢凝晖的脸道,“越越,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是疏勒的可敦,你已经是疏勒人了,你现在拥有改变疏勒的权力,你明白么?”
谢凝晖却依然有些恹恹的,但是为了让伊稚靡不再担心,勉强笑了笑。
二人回到萧朔的府邸,谢凝晖便去沐浴,她觉得自己身上都是血腥味,伊稚靡也跟着进了浴|室,和谢凝晖闹了一阵,出来时,谢凝晖有些疲惫,但是仍然被强迫的吃了点东西,然后睡去了。
伊稚靡待谢凝晖睡熟,出了院落,见萧朔果然已经在等,萧朔请伊稚靡喝酒,两人在酒过两寻,伊稚靡抱怨道,“今日的事,你为何不提前和我说,我就不让越越看到了。”
“越越?”萧朔道,“公主的小字?”
伊稚靡讽刺道,“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妹妹,连小字都不知?”
萧朔笑道,“难道你不愿意我把她当作妹妹?”
“当作妹妹,就是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万一她受惊生病呢?即使不生病,越越的心很软,也会伤心的。她之前对安西军有多大的好感,如今就有多么伤心。”
萧朔咽了一口酒道,“伊稚靡,临川不仅仅是你的妻子,她还是秦公主。你若是只让她保持美好的幻想,非爱之,实是害之。”
伊稚靡沉默了片刻,他不觉得让谢凝晖保持美好的幻想,他会护不住她,但是他也承认萧朔说的有道理。
萧朔放下酒杯道,“今年底的战争恐怕是我在安西的最后一战了,待到我回长安便不会回来,而封修平已老,阿史那宏觉是最可能接替安西大都护职位的人。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让越越也看今日的这场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