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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修醒来的时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微微侧了侧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有另一只手与他交握着,十指相扣。手的主人还睡着,对方浅蓝色的袖子上还别着他之前送出去的袖扣。
他看着他。
邹和光睡姿非常纠结,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算作睡。他坐在秦修床边,一只手扣在秦修手上,另一条胳膊放在秦修床头的小方桌上支撑着脑袋,整个人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姿态。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秦修一动都不敢动,他本应立时叫邹和光起来然后好好去休息,但此时竟难以割舍掌心暖的人发酸的温度。但事实上,邹和光总不会让他太过为难,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好点了么?”
秦修立刻想抽回手,奈何竟被人握的牢牢的,他扫了邹和光一眼:“麻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语气疏离刻板,礼貌里带着谨慎保持的距离。
邹和光清醒了一半,盯着他看了片刻后笑着叹了口气:“好,等下赵宸禹过来了,我再走。”
他音色一向醇厚,这时更是柔缓了几分,像是不徐不疾不冷不热的风,吹得秦修微醺。秦修面上有些热,只把视线游移到别处,试探着又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
没挣动。
“你松手!”
他表情应当是不耐烦的,或者是冷淡到伤人的。但偏偏这时候他面上带着一层绯色,视线不敢和邹和光交汇,整个人被装在病号服里裹着被子,单单薄薄的看起来竟然有那么一点难以言说的感觉。
手上的温度立刻就消失了。
明明是春夏之际,明明室内恒温,秦修愣是觉得有点凉,他立刻回头怒视,却只看到邹和光挺拔的背影。
邹和光从善如流的松了手,回头给他倒了杯水,一回头就看到秦修在看他,平日里斯文俊秀的脸上带了点委屈,简直把邹和光所有的情绪柔成软绵绵的一团,全部都氤氲开了。
秦修瞬间又别过头去:“你回去吧,我这边没事了。”
邹和光不理会,只走到他跟前把水杯递给他,直接伸手环住秦修,不顾对方挣扎把人牢牢固在自己怀里,然后递了水和药过去:“来,药喝了。”
他声音温的就像那杯水,包容的厉害,好脾气的哄着。
两人胸膛之间只隔着衣料,体温成了最温柔的热源,这种对心头之人的依赖在病痛之中成了不可抗拒的引力。秦修下意识把全身重量交给他,他能感觉到对方漂亮的肌肉纹理,和停留在自己脸颊边的碎发。他不用侧头就能看到邹和光苍白的面色,心里面疼的发慌,乖乖张开嘴喝了药,竟口不能言。
邹和光拍了拍他僵直的脊背:“我等下就走,别着急。”
秦修一言不发。
“你这两天躲着我,躲的你爸都看出来了。”
秦修依旧不置一词。
“秦修,”他抱着对方劲瘦的腰,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别躲了,我心里难受。”
他一句话就能击溃秦修心里所有的防线,但他依旧说的不明晰,给那里留下无比的失落感。秦修眼里滑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叹息。
“别用躲这个字,”他一动不动的任由对方拥抱着:“矫情。”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更矫情。”
秦修盯着病床边的窗帘看了一会,笑了一下:“邹和光,你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我是什么人,你更清楚。没结果的事,我从来不白费心思。”
身后的人一把掰过他的身子,强逼着秦修看他。邹和光几乎被气的发抖,只希望在对方眼睛里能看到口心不一的证明。然而他注定了失望,秦修那双眼睛犹如无波的古井,带着清冽的光。
这句话几乎说出邹和光心里最大的隐痛,让他把对方对自己所有的依赖和情绪都抛在脑后。他手抖的厉害,那声音和眼神用了极轻的力道,把他心里的一切负面情绪统统勾引出来,直冲像大脑。
他又想起来秦修最后的遗嘱,想起他被责任和仇恨牵绊住的一生,他万分确定眼前人说的就是实话,这人将他的感情弃若敝履,轻描淡写的盖棺定论。他前一秒还在为这人患得患失,后一秒那张斯文平静的面孔只告诉他一件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邹和光从来不是秦修未来的一个选项。
连兄弟的情谊都不顾了。
邹和光无比确定自己若是再呆下去,他的理智绝对会彻底灰飞烟灭。
电话铃突兀的响起来,邹和光松开手站起身,接起电话背过身去不再看秦修。他强压着喉咙里奔涌的火苗对着电话那头嗯了几声,然后放下电话直接走到门口。
“我哥的电话,我爸连夜回来了,家里有我事先走了,”邹和光习惯□□代清楚,然后闭了闭眼睛:“赵宸禹等下过来。”
他出了门,甚至没回头,只留给秦修一个挺拔的背影。
秦修握着手里的杯子,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掌心的温度,他看了片刻仰着头将杯子里的水尽数灌进自己口中。他动作粗暴不堪,修长的手指上几乎露出森白的骨节。他举起杯子,将它狠狠地掷在地上,飞溅而起的玻璃片毫不留情的弹在他脸上,带起一到纤细的红痕。
渗了点血,艳得很。
“卧槽这翻天了,修子你破相了?”病房门毫无征兆的被推开,赵宸禹大喇喇的进来喊了一嗓子:“邹和光人呢,我这刚准备好饭他哪儿去了?”
秦修伸手抓过床边放着的风衣套上,翻身下床,面不改色的正正衣领道:“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能有什么事啊,赶紧来常常我家厨子弄得包子。我亲自配的料,绝对棒,他没口福了。”
苟泽远嫌弃的看着:“秦哥你小心,他在包子里面加黑松露就算了,放了炒鸡蛋、青椒、胡萝卜这也可以忍,但这加陈皮是几个意思?加热一下简直人间至味,难吃哭了。邹哥不在实在幸免于难。”
“说什么呢,黄金食材,你懂不懂欣赏,这玩意正好给病号送来补身体。”赵宸禹拍他。
苟泽远嘴唇一抿,扭了下小腰,他小声音贱贱的:“别虚不受补。”
秦修接过饭盒,拒绝听他们俩说相声:“别吵。”
“你脸怎么了?这脾气,就邹老二能忍你。”
秦修手一顿,喉头一哽低声叹道:“他也忍不了了。”
赵宸禹没听清,倒是苟泽远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然后瞥了一眼墙角的碎玻璃:“邹哥家里什么事啊?刚陪床一宿就叫他赶回去,不是要累吐了?”
赵宸禹冲着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穆姨出事了吧。”
两人都侧头看着秦修。
“我昨晚十点左右醒过来一次,他过来肯定在那之后。和光没有那么晚打扰人的习惯,今天他更没空通知你们。这样看,昨天他得知消息的时候你们肯定在一起。”
“哎?哎?哎?”
“金属领称、领针、领带、袖扣,他平时不这么穿。估计你们几个一起参与了个什么活动?”
他一勺一勺的舀粥,每一勺都端得平,刚刚好,一点都不会挂浆,干净利落的让人发指。
赵宸禹兴致勃勃的坐在沙发上看他,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一副准备好听故事的模样:“快继续,现在是名侦探秦修时间。”
秦修咬了口包子,扭曲了一下脸颊,然后沉默的吞咽。
那味道太难以形容,他冷静了片刻才说道:“要正装他哪里没有,哪会特意去家里拿副袖扣,所以你们是在他家有庆祝活动?估计是穆姨封后吧。”
苟泽远只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他只稍微愣了一下,旋即眼巴巴的看着秦修问:“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就是我猜的了。”
苟泽远跳起来推他,嚷嚷着:“秦哥你驴我!”
秦修不在意,任他推,倒是赵宸禹把他拉下来:“你行啊,连邹和光袖扣放哪都知道,赶紧继续,你肯定不是乱猜的。”
“这还用猜么,”秦修放下勺子,“你们都去了,大哥肯定也在,什么事情会让大哥刚分开就打电话叫和光回去?邹伯父还连夜飞回来?况且都说是家里有事了。”
苟泽远继续一脸震惊,倒是赵宸禹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腿:“我有时候觉得,你跟邹老二就像一家人,咱们几个关系再好,但总好不过你俩。他连个扣子都在你那登过记了。”
秦修手指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倒是苟泽远看着秦修的眼神有些微妙。他终于明白怪异的地方在哪里,一时间只觉得这二人之间似是再无缝隙,已然亲密无间得过分了。
赵宸禹顿了一会问他:“我也不知道你俩有什么矛盾,不过做兄弟嘛,少不了摩擦,多大的人了,邹老二这回这么上心的陪着你也就给个台阶下,别这么僵着了,他倔,目中无人,你跟他一起犯病么?!”
现在大概是都看出来他们之间关系有裂痕了,秦修想起他父亲那天反反复复提起邹和光,想来大抵也是觉得异样。他们好的太不同寻常了,大概也就是因为这种不同寻常,他才会从高中起就存了不能开口的心思,也正因为这种不同寻常,他们才会走到这种进退维谷的地步。
苟泽远别过头去拿着镜子摆弄刘海,秦修瞥他一眼,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他能有你目中无人?”
他一向冷静克制,现在用这种表情说这话倒显得一本正经的很。
赵宸禹被气了个倒仰:“得了,这都护上了,我傻逼了才会来管你们的破事,秦修你真是越长越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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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楼到九楼,不过就是坐个电梯的距离,都是vip病房但科室总归不同。邹和光走到九楼的时候立刻看到一堆大肚子孕妇,马上明白了个大概。
医院的管理很严格,但狗仔们总是无孔不入,他们哪怕进不了病房里头,也要在外面拍上一拍。邹和光休息的少,本就眼睛酸涩,镁光灯一闪他几乎立刻被晃得要流下泪来。如果他真的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八成这时候会一拳打过去,可惜他不是。
“请问穆婷婷是怀孕了么?”
“请问你对父亲老来得子作何感想?”
“听闻你哥哥和继母发生矛盾,险些伤害她是真的么?”
医护人员赶紧过来维持秩序,邹宗旬的私人助理站在门口接他,他冲着那人点点头,然后对医生道了声抱歉,理都不理那些记者的纠缠转身进了科室的玻璃门里面。
他过来的时候邹宗旬正在轻声哄着穆婷婷,因为是套间,里面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我想留下他。”
“但是他可能会不健康,甚至有可能先天残疾,这对你不公平,对他也不公平。”
穆婷婷泪水涟涟:“可他是我们的孩子,我听说引产会一点点敲碎孩子的颅骨……”
她说着,忍不住趴在邹宗旬怀里哭起来。
邹宗旬拍拍她的头,叹了口气,对她的顾虑避而不谈:“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想想他的不健康可能会给他带来一辈子的痛苦,我是他的父亲,我不忍心看着我的宝贝这样。我希望我能给和光与和彦的东西也能给他,无论是健康,还是财富。”
穆婷婷还在啜泣着,这种事情对于每个期待孩子的母亲来说,都无法容忍,可她不知道该怪谁,只能怪自己不小心,喝了太多的酒。
邹宗旬抬起她的下巴,一点点帮她擦干眼泪,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道:“你得相信我,无论是哪个方面。我可还不服老。”
他的意有所指终于让穆婷婷转移注意力,她捶了他一下,然后不好意思的窝在他怀里。邹宗旬侧过头,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外间,又轻声说:“你等我去叫医生。”
穆婷婷点点头,然后被他扶着躺下,又掖好被角,终于蹭了蹭枕头疲惫不堪的睡去。
邹宗旬走出病房,只冲医生点点头,然后一边招手示意邹和光过来,一边抬脚往他那边走去。
医生一脸复杂的跟上,故意压低声音问:“邹先生,胎儿如果后期小心照料的话,是应该能够平安健康的,您真的确定要引产么?”
邹宗旬注意力完全停留在脸色苍白、明显僵直疲劳的小儿子身上,漫不经心的轻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