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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翌日清晨欧韵致起床时周世礼还在沉睡,她不愿打扰他的好眠,轻手轻脚地拿开了他压在自己胸前的一只臂膀,披衣下床。
换好衣服下楼,周永祥早已经起了,正坐在一楼的花厅里一面喝茶一面看报。
欧韵致见状连忙问候:“爸爸早!”
周永祥缓缓地点了点头,说“早”,又放下手里的书籍问:“怎么你不多睡一会儿?年轻人很少有喜欢早起的。”
欧韵致道:“习惯了。一想起醒来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就觉得如坐针毡,还是起床更安心一些。”
周永祥笑了笑。
人都是愈上进而愈知自己之不足,因此也就更努力。反而是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更难于认识自己、容易妄自尊大,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目标、也弄不清楚做人的标准。
他扬声唤了女佣,让她给自己添了盏茶,又问欧韵致:“大嫂想喝点什么?”
欧韵致转头对女佣道:“咖啡吧,谢谢。”又转头多谢周永祥:“谢谢爸爸。”
坦白讲,翟九重的这个女儿教养得的确是好。说话、做事总是坦坦荡荡,有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自信。
周永祥对欧韵致的教养还是感到满意的。
翁媳俩在花厅里说着话,不一会儿育婴师就抱着已经穿戴好的明珠下来,小家伙一见到母亲立即就双眼发亮,伸长了手臂想要妈咪抱。
欧韵致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小明珠乐得眯起了眼,顽皮地在母亲的膝上手舞足蹈。
周永祥坐在对面打量着她,今日的小明珠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连体服,上身罩了一件乳白色的小针织衫,更显得整个人白白嫩嫩,皮肤吹得可破,十分幼嫩可爱。
他越看越打心眼里感到喜爱。
欧韵致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笑眯眯地指了周永祥对女儿说:“看,爷爷,明珠快让爷爷抱抱……”
明珠立即伸长了手,小小的身体探出去,仿佛真的知道了那是谁一般。
周永祥那总是拧紧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就是眼角也爬满了笑纹,他乐呵呵地将明珠抱进了怀里,还问她:“明珠昨天睡得好不好呀?”
小明珠“咯咯”笑,叽哩哇啦地和周永祥说着话。一面说还一面伸手好奇地去摸周永祥的下巴,又扯他唇上的八字须,那软软乎乎的力度只逗得周永祥不停发笑。
祖孙俩正玩得高兴,周世礼也起了床,一打眼看见明珠,立即就大步流星地走上去说:“哎呀,我女儿起得这么早呀……”二话不说就将明珠从父亲的怀里抱过来,在她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欧韵致望着他们笑。
周世礼转头,看到妻子眼中的笑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如同阳光般灿烂,当着父亲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俯下身温柔地揽了揽她的肩膀。
他自然知晓昨夜是谁给他擦洗身体,照顾他安然入眠,他从未怀疑过她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妻子,想到这个,他的心上就有一股暖流划过。
一家三口走到餐厅里吃早餐。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习惯了早起至山下的茶楼用餐而从不在这时候待在家里的周永祥竟然也随他们进了餐厅,径自在餐桌一头坐了下来。
周世礼有些奇怪。
欧韵致却眼疾手快,立即就给他盛饭布筷,飞快地安排妥当。
一家四口头一次坐在一块儿用早餐。不过三个多月的明珠已经变得很馋,小家伙看见爸爸妈妈和爷爷他们吃饭而自己没份,只急得“哇哇”乱叫,口水流得半尺长。
何淑娴在一旁看得发笑,温和地提醒周世礼说:“等再过半个月就可以给大小姐加餐了……”
周世礼点了点头,欧韵致却隔空虚虚地点了点女儿的小脑袋道说:“你可真是不矜持,要知道我们可是个文雅的小淑女呢……”
周世礼微微笑。
和孩子一起消磨的时间有点儿长,明绍康同司机来接他的时候周世礼的早餐还没有用完,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三口两口地将碗里的粥喝完,却不觉沾到了嘴巴上,欧韵致见状连忙拿起手边的帕子帮他擦擦干净。
这亲密的动作做完,两个人均是一怔,随即都清醒过来,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他伸出手去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碍于当着父亲的面不好多说什么,但那眼神却胜过千言万语。
空气里充斥着丝丝甜蜜。
好不容易将一顿饭吃完,放下筷子,眼中只有彼此的夫妻俩才发现周永祥已经走了,不知什么时候。
她在他的要求下送他出门,他还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欧韵致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指了指台阶下的明绍康说:“他们都在等你呢,你快走吧……”
周世礼一步三回头,走到车子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身后。
欧韵致已经走到台阶上了,听到耳边有人唤她:“循循……”急忙转回了头。
晨光里,她身上罩着一件粉红色的针织衫,不复昨夜的华贵美艳,也不似往日职场中那般精明干练,但却自有一种清新柔美、温婉闲适的居家味道,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一颗心如同在温水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
“没事。”他轻轻地对她挥了挥手说,“我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欧韵致笑起来。
一路坐在车里的时候,周世礼的脸上都还带着笑,但一只脚甫一踏入海乔总部的大楼,他就立即收敛了满脸笑意,恢复了日常严肃冷峻的样子。
正是打卡上班的时间,大厅里人来人往,海乔的职员们看到他,无一不毕恭毕敬地上前问候,可是他们一旦从他身前走过去、转过头,他知道,那些眼神就很值得玩味。
那些目光是不屑的、鄙夷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虽然他周世礼仍坐拥着海乔的半壁江山,虽然外界也许根本就闹不清他周世礼究竟有多少身家——这些年来,外部对周永祥及周世礼个人资产的评估只不过是对上市公司的大致统计而已,除此之外,周家究竟财富几何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对周世礼个人财富的估值,那是太低估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现代社会真的是相当肤浅、浮夸及欠缺包容度的,人们往往只根据结果来判定成败,很少透过现象看本质。别的不说,单是看周世礼这样的天之骄子从云端摔下来,就已足够让许多普通人找回心理上的平衡,并笑足他一生一世了。
甚至有一天他大权独揽、重回巅峰,只要普罗大众愿意,他们仍然可以十分阿q地嘲笑他也曾摔得那么惨过!
但周世礼并不后悔。一想到家中美丽聪慧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女儿,他的整个心房都是温暖的,油然而生出一股强烈的斗志来。
与长兄周世礼不同,周世杰的手腕灵活,极擅长笼络各层级职员。当他一只脚踏入海乔集团办公大厦的时候,响亮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周世杰一一回应,不只有讲有笑,还能和职员们调侃几句、随口拉几句家长,一副亲切风趣、平易近人的模样。
周世礼知道他来了,但是没有回头,眼睛盯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周世杰走过来,笑眯眯地同他招呼:“大哥好。”一副对他毫无芥蒂、兄弟情深的模样。
周世礼勾了勾唇角。
那只供高层专用、通往57楼主席办公层的电梯在人们面前停下,周围的人们纷纷散开,周世杰走进去,回过头来看着仍然站在电梯外的长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中国社会还是讲阶层的。别的不说,单讲海乔集团的这部主席专用电梯,寻常职员就不能随意使用。至于顶层的主席及副主席办公区,更是非召不得入内。
周世礼在犯下大错以后,被其父周永祥削去了集团副主席的职位,只保留一个董事位置,其在57楼的办公室更被调至52层,原来的办公室也划归行政总裁周世杰使用。
不是不屈辱的。但周世礼从不会让自己过于沉溺在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因为他对整个集团根本志在必得!
他进了办公室。
秘书秦小姐将有关昨日周府夜宴的报纸送进来,足有十几公分的厚厚一叠,周世礼翻过去,并未见到有什么不利于妻子的传闻,也就搁置一边,专心办公。
办公室外突然一阵哗然。
他按下对讲机问:“什么事?”
随着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一位追随他多年的老臣子、现执掌海乔集团住建部的罗嘉恩愤愤然走了进来,明绍康拦都拦不住。
他笑问什么事。
罗嘉恩直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说:“大少爷您可要替我做主!我们海乔做生意这么多年何时拖欠过建筑商的账目?轮到新总裁上台,这就改了规矩!近日‘城建’公司的老板打电话问我何时才能结清前年的账目,我派人去问,结果童天创那小子竟跟我说要延缓结算。我问为什么,他就说什么‘市场低迷、年底资金紧张’这样的鬼话,再去问,他竟要我有胆就去问二少爷……”
“问就问!”罗嘉恩冷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好怕他的?想当初大少爷您主政时,从来也不主张拖欠包工建筑商的工程款……”
的确,周世礼做生意和其父一样,讲信誉、懂得照顾他人利益。因他知道无端克扣粮饷,最易动摇军心,折损士气。
周世礼一见罗嘉恩的这副神色就知道他是碰了钉子。果然,不待他问,罗嘉恩已怒道:“……竟跟我说公司有公司的规矩,叫我照章办事,不要因个人私情就对哪一家建筑商格外照顾……大少爷,”罗嘉恩只差要跳着脚说,“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您可得给我评评理……”
周世礼当然不会急着去做这个判官。
而罗嘉恩也不是个莽撞冲动、遇事就要找人做主的人。实在这一年来江山易帜,而周世礼又久不在总部,叫他们这些老臣心上难安,总要找到机会适时地表明下立场及忠心的。
周世礼当然明白他的目的。适当地安抚了几句,待罗嘉恩起身告诉,转头就吩咐明绍康说:“叫人去查查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绍康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