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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玥从未想过再见裴楷会是什么情形,她以为会跟前世一样,可是事实上,却是千差万别,前世的她是哭着见到他的,而今生却是笑着。
卫珏问道,“叔则,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裴楷笑道,“去你府上找你,说是你来这里了,就找来了,果然是有好玩的你就忘记你我月前赏雪之约。”
卫珏连声道歉,裴楷也为计较。
“过来一起吗?”
裴楷摇摇头,“你们玩,我在这等着。”
众人也再没玩了的心性,就招呼着仆从过来帮忙把鱼装进筐里,收拾了衣服妆容,都在亭中坐下。
他们几个都是相识的,唯有巫玥一个是生面孔,裴楷难免要问,“这是谁家女郎,早前却不曾见过。”
卫玑替为答道,“颍川外姑家的阿玥,巫家的。”
巫玥敛了敛心神,“巫玥,字明珠。”
“闻喜裴楷,字叔则,行七。”
裴楷是细心的,特地说了自己行几,巫玥便知道应该叫他裴七郎了。裴七郎向来是如此贴心的,无论对谁。
一众人在亭中坐下,卫玑弹琴,王尚烤鱼,众人以雪为题做赋,巫玥也是胡乱做了一篇,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得安宁,没滋没味的。
“阿玑、阿玥,怎么不过去玩雪车,我等了你们半天了。”是卫玫,她玩了半天,见众人走了,赶紧跟过来,却发现他们在玩别的。
裴楷笑道,“原来你们还玩了雪车,果真是来晚了。”
卫玫这才看到站在卫珏身后的裴楷,脸一下就红了,“七郎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楷含笑道,“刚到。”
这场景,巫玥在前世里出现无数次,自己也跟着心里不是滋味了无数次,可是那终究是前世的事儿,如今她只觉得铺天盖地的烦,没意思的很。
“阿玑姊姊,我有点不舒服,就先走了。”巫玥站起身来,然后与众人见过礼,“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
阿玑也跟着站起身来,“哪里不舒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巫玥又把卫玑按回榻上,“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是凉着了,腹中作痛,回去暖暖就好了,姊姊在这里玩吧,有奴仆伺候就行。”
说罢,也没再让卫玑说话,巫玥又与众人见过礼便走了。
裴楷望着巫玥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他总觉得与她见面不应是这样的,他们的见面,应是在花荫掩映中,他递给她一方拭泪方帕。
巫玥匆匆回到住的院中,蓉媪还诧异,“不是说要多玩一会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女郎用过食了吗?”
“阿嬷,你让我先歇一会儿再说话。”
巫玥脱了外衣,裹上棉被,躺在床上,思绪乱七八糟的。自打来到河东,她虽然尽量的去与别人接触,尽量的与人为善,可还是不能真正的融入这个环境中去,因为她虽努力却没用心。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去观察,却从没想过去加入,她在排斥这个环境。而今天见了裴楷,这排斥之感更甚。
蓉媪悄声挨着巫玥的床边坐下,隔着棉被,轻轻的来回摩挲着,这是阿嬷一贯用来给巫玥消气的法子,“受了委屈?”
巫玥也不吱声。
“女郎在这边也待不长,尽量要跟别人和善,女郎忘了来时说的话了?要好好跟外祖家的人亲近。”
巫玥闷声道,“我没有不亲近。”
“那这是怎么了,玩得好好的怎么跑回来了?”
巫玥又没吱声。
蓉媪又道,“女郎是郎主的手中宝,是荀家小郎的心头好,他们都惦记着女郎呢,肯定不希望女郎不开心。”
提到父亲和三郎,巫玥鼻子就酸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掀开被子坐起,泪眼摩挲的看着蓉媪,“阿嬷,我想回家。”
“女郎这是想家了?”
“我想家了,我还想……”巫玥抽了抽,没说下去。
蓉媪笑着把巫玥抱在怀里,“看看,我们女郎还是小孩子呢,想荀家小郎?想就想嘛,阿嬷又不会笑话你。”
巫玥又抱着蓉媪呜呜的哭了半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
蓉媪轻轻的拍着巫玥的背,“玩不到一块就别玩,女郎回去颍川去跟妍女郎玩。”
“还得在这待多长时间,我想回家。”
蓉媪劝道,“女郎不能待太短,卫老夫人的生辰快到了,怎么都得过了生辰再走,要不然,你外祖母也不高兴。”
“那就过了生辰就走。”
蓉媪连忙哄着,“过了生辰就走。”
巫玥跟个小孩似的耍了半天脾气,心情也顺畅了。就招呼着人准备水净了面,玉清又给她重新梳了头,恢复了平日的风仪。
下午的时候蓉媪又给巫玥做了一大碗奶羮,巫玥一口气都吃了。这些日子整天都在外面跑,这忽然停下来,感觉特别好。
外面寒风凌冽,屋内暖张热炉,还有奶羮做食,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偷得浮生半日闲。
卫玑傍晚过来的,她过来的时候巫玥正在写信。纸上空白一片,只一滴墨滴在正中,在诉说着提笔的人久久未落笔的迟疑。
“妹妹可是好些了?”
巫玥连忙起身,“好多了,八成是冷风灌多了。”
“好了就好,我刚让奴仆做的热浆,你吃一碗。”卫玑摆摆手示意巫玥坐下,又让仆从端来一碗热汤。
巫玥双手接过,然后,喝了一口放在了一边。
卫玑问,“妹妹这是在写信?”
巫玥一笑,“出来有些日子了,得给家里说一声。”
“听说妹妹定亲了都。”
“年前定下的。”
卫玑道,“听父亲说是颍川荀家。祖父当年就是得荀令公推荐才入都中任职的。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
巫玥嗯了一声,“舅舅说过。”
“真好,这么快就定下来了。”卫玑嘴角闪过一丝苦笑。
巫玥道,“家中肯定也在给姊姊议亲吧,姊姊要定下来应该也快。”
“若是真能这么早定下来就好了。”卫玑叹气,她今日玩的很开心,开心过后又陷入了特别深的担忧中,她也没个说话的,忍不住就跟巫玥念叨了些自己的事,“祖母想把我嫁入王家,可是父亲不喜阿尚,他看中了裴楷,就刚才来的那个。可是裴玉人是那么好嫁的?”
巫玥问,“姊姊为何不能嫁给裴七郎?”
卫玑叹气,“阿尚他们家还想跟裴家接亲呢,更何况……”卫玑一顿,“我跟裴七郎是一种人,太像了反而合不来。”
经过卫玑这么一说,巫玥倒是觉得真的是那么回事,卫玑和裴楷就是一路人,上得长辈欢喜,下能照顾弟妹,还能跟同辈交好,这样的人能让周围的人觉得舒服,可是自己却会很累,卫玑和裴楷都是这种能让周围人觉得很温暖,自己却很累的人。
巫玥想,大约就是因为这样,卫玑才会更偏重王尚吧。卫家的女人都是通透的,尤其是在选夫婿这上面。
卫玑道,“选夫婿就跟选簪花是一样的,不能挑最贵重的,而是得找最适合自己的那一支,总不能一身素衣选一只红花。”
巫玥深有感悟,她选三郎,不正是选了最适合自己的那个。
“姊姊既觉得跟裴七郎不合适,那觉得王小郎怎样?”
“阿尚呀……”卫玑依然叹气,“还太小。”
巫玥觉得,像是卫玑这样的,一定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谁承想,她也愁嫁。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幸福,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
送走卫玑,巫玥又坐到案前,本来是有千言万语都无从开口的,忽然就知道该写什么了,‘三郎吾爱,见字如人,一切安好,甚是想念……’
巫玥一气呵成,写完之后一看,竟是不知不觉写了六张纸。巫玥封了信递给玉清,“明早上送出去,颍阴荀家。”
玉清问道,“荀三郎许还在颍阴?”
“天还这么冷,他肯定还没出门。”
玉清嘟囔,“去年冬天那么冷,他不是也出门了。”
巫玥笑笑,今年却不会,去都中又不急,更何况,她走之前已经嘱咐过他了,一定要等天气暖了再出发,他如今还是听话的。
许多时日不见三郎,巫玥倒是想了很多前世的事情,她那时候嫁入荀家,前三个月他都是视她为无物的,从什么时候转变的呢,巫玥有点记不清了,她那时也是整天苦大仇深的,不怎么关心周围的事。她倒是记得三郎对她态度忽然变好,大约是有一天她看他心情分外不好,就亲自下厨给他炖了一锅肉。原来,前世的三郎是被一锅肉收买的。
“女郎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巫玥呵呵一笑,“阿嬷,咱们晚上吃肉吧,就用小炉子炖。”
“好嘞,奴这就去准备。”
第二天,信便送出去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眨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安邑这场雪过后,万物消融,春风眨眼就吹到了北国。
三郎的回信是在一个阳光微暖的午后送来的,巫玥拿了信,坐在花园的长廊上,细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个字。
三郎的字是刚劲清瘦的,笔锋很锋利,一如他棱角分明的性格。信不长不短,正好一页纸。却把该说的都说了,该问的也都问了,而该关心的也都关心了。
他说,他依照她说的话,尚未离颍,还说她家中一切安好,他去看了。他还说,这个月就要出发去都中,等地址定下再给她写信。他还说,颍川的桃花都开了,他想到了去年第一次相见。
巫玥倚在木栏杆上,把信盖在脸上,她脸上笑着,眼角却有泪眼流出,阳光透过信,让巫玥觉得暖暖的,又是一年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