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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樰脑中昏昏沉沉,觉得自己醒了,却又觉得在做梦。她努力动了动眼皮子,发现眼皮像被粘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脑中是一层层的浆糊,耳听不清,口不能言,然而她非常确定魏恒就在旁边。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是活下来了。但她还记得,只要有魏恒在,她就处在危险之中。
有人要杀她!她想要快点清醒过来。姜樰努力了,却终究敌不过身体的虚弱感,在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之后,便又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这一点点几不可见的动作,却让已经等到心如死灰的魏恒看到了希望,急忙把太医们都召了进来。
“回陛下,从脉象来看,娘娘已无大碍,只不过除了身中蛇毒外还受了许多皮外伤,故而身子虚弱,一时半会儿不能苏醒。眼下蛇毒已经控制住了,陛下可以命人熬些肉粥和汤药给娘娘服下。依微臣之见,想必最晚明天下午就能苏醒。”
几个太医诊过,得出的结论都是如此,魏恒也就让他们都下去了,只留下一个胡姓太医候诊。青霜和白芍两个丫头前一刻还哭得稀里哗啦,这会儿听说自家主子平安无事了,总算破涕为笑,一个忙着煎药,一个亲自熬粥去了。
魏恒听她俩的哭声早已是听烦了,若是唤作别的宫女,他早将之发落了出去。可到了她们头上,想想上辈子,又不得不忍下来。
至于外头都发生过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那三人进不进来,都已无关紧要。
却说外头,姜威听到女儿醒了,阴沉了一晚上的面色终于和缓下来。连带着,守卫主殿的太监护卫也都松了口气。
“皇后既然醒了,将军还在担心什么,不如请先回去吧。”雍王似乎也放下心里一块石头,“擅闯内宫之事若然传了出去,将军必处在不利境地,皇兄也会因此为难。将军离开以后,此事由本王担下,日后将军也可少些麻烦。”
姜威听罢,却是揶揄一笑,并不打算领情:“今日之事就是算到本将军头上,本将军又有何惧。皇后今日若遭遇不测,恐怕就不止闯宫这么简单了。”
魏甫抛出的台阶姜威非但没有踩着下,反倒语带威胁。一时四下俱静,在场的都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
这时候,还得魏甫再铺个台阶。他清了清嗓子,淡笑道:“将军言重了。皇后娘娘福泽深厚,自然能逢凶化吉。”
姜威满意他话说得还算诚恳,一时也摸不出这雍王究竟占的那一头,索性不再多言,倒是拉着三三两两出来的太医问起里头的情况。
太医们哪个不怕他,也都据实相告,不敢有所隐瞒。
此时的贺子芝站在角落里,看见姜威的脸色从紧绷到缓和,也没有闯进去的意思,而是快步出宫去了,便知太医们已经确定皇后无碍。
她这心里头当立时血气翻涌,怒从心生。强烈的失败感扎痛了她的心,直到长长的指甲扎进掌心,才将她痛到清醒。
她怎么也想不到,安排周密详细,那女人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知道,魏恒受姜家的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不是姜威今晚闯宫威逼,从殿里传来的消息就不会是“皇后醒了”,而应该是“皇后薨了”。
姜威走了,魏甫也无心再留,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主殿的门,皆未多瞧她一眼,留她一人在这儿傻站着。
夜已经深了,这里安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声声虫鸣还在继续,也没有哪个人去追究姜威擅自闯宫的罪行。
翠屏陪着目睹了一切,贺子芝的愤恨她可以说感同身受。
“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您身子总不好,在这儿站着小心又着了凉……一次不行,总还会有办法的。”
贺子芝抬头,正对上她熬红的眼,只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打道回府。其实她何尝不知道,最难受的应该是翠屏。
什么都豁出去了,却换来这么个结果,放到谁身上都难以接受。她纵然有脾气,也不便摆脸色给翠屏看。于是什么也没有说,一路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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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前脚刚走,冯唐领着何全后脚便到。
“陛下,禁军指挥使何大人到了。”
魏恒听到禀报,再一次把手放在姜樰的额头上,确定她并没有烧起来,于是命人好生照看,这才去了外间。
“说说看,都查到了些什么。”他在盘龙椅上坐下,喝了口浓茶,皱眉。
何全做了十年指挥使,查案办事雷厉风行,魏恒便不信他将那人揪不出来。不过,也许是时间匆匆,这回何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把握。
“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何全的双眼因疲惫而泛着少许血丝,他顿了顿,接着道,“线索中断,臣只查清了事因,却没有查到主使。”
“中断?”
“是,陛下请听臣详说。鉴于娘娘的马匹是莫名失控,才引发事故的,看着像是马匹中毒,所以臣先去了马厩。不想,马倌陈立却已经毒发身亡。据另一当值的马倌赵珂交代,当天早上原本应该是他和陈立一起送马到猎场的,但临行前他突然感觉肚子痛,陈立见他难受,便说可以替他找个人去送。赵珂急于去茅厕,没有多想便将名牌交给了陈立,至于他找的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魏恒颦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接着又去了猎场,从猎场那边得知,确实应该是陈立和赵珂一起来送的。至于两人长什么样,接马的人只认名牌,故而也并不清楚。”
听到此处,魏恒已将诸多可能性猜了个大概。
“依朕之见,猎场周围设有不少帐篷供女眷休息,顶替赵珂来送马的人大可利用这些帐篷,换装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而你的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是也不是。”
“陛下英明。”何全点头,“确实只有这一种可能。”
“行宫门禁可有查到何人只进未出?”
这个查法最简单有效,何全不是没有想过,但实际情况并不如魏恒所想的那么简单。他正是在这一步上犯了难。
“陛下,行宫不比皇宫,出入盘查并不严格。毕竟都是来南山狩猎游玩的,各位大人及家眷出入十分频繁。故而,门禁只查入,不查出。嫌犯拿到赵珂的名牌,从马厩出行宫,然后易装以本来面貌进来,如果身份不存在疑问,守卫不会拦他。”
魏恒听到这里,知道这条线算是断了。何全经验比他足,办事他向来放心,既然何全都没能查出来,那这条线就可能真的查不下去。
他默了片刻,又饮了口浓茶,转而问起别的:“小猎场的木栏杆你可曾查过,为何一匹马能轻易撞开?”
“臣亲自去看过了。小猎场的木栏杆坏掉,主因是年久失修。多年风吹日晒,不止破掉的那一处,还有很多地方也都松动了。不说别的,单说娘娘的马冲出去的那一块,确实没有人为损坏的痕迹。”
木栏杆坏掉,这也只能怪监管不力。在这一方面,他自己也该背上一定的责任。他继位之初便说过,不兴土木,不劳民伤财的话,下边儿的人便不敢轻易提哪儿该修了。
魏恒听得扶额,再浓的茶也解不了他此刻的头疼。经历过上一世,他隐约知道是谁干的,现在只不过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除了贺家,大概没有别人了。昨夜至行宫已经很晚,各官员及家眷都早早就寝,只有她那里迁宫,有过走动。
给马下毒的人可能就是利用了这个时间,擅自离开内宫,去马厩动起手脚。不仅如此,这个人还应该与陈立相熟。
“行宫户籍登记所是否安然无事?”
“倒是没事,但找遍了也没找到陈立的户籍册子。”
陈立的这条线索彻底断掉,又让他给猜对了。
早已见过贺子芝本来面目的魏恒,几乎确定就是她所为。但他烦心的是,眼下还不到点破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安抚姜家。
至少,在他收网之前,姜家不能得罪。
“明日一早,你去找大将军,把你查到的据实以告。如果他不满意结果,告诉他可参与查探,一旦找到罪魁祸首,则由他亲自处理。”
何全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禁军由皇帝直属管辖,办的事从不会让除皇帝本人外的人插手,皇帝竟然随便一句话便开了这个先例。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过于重大,那姜威又是个横行霸道的,一旦听说查不到始作俑者,指不定又会耍什么样儿的威风。
皇帝这么处理,也是出于无奈,他只好领命。
何全离开时,已经到了未时。
这一日谁也不轻松,挨到现在都是强撑。但魏恒并不觉得困,只要一看到他伤痕累累的皇后,他就难以静下心。
上一世就是在这南山行宫,她遭遇不测。没想到这一世悲剧险些重演,这南山哪里还称得上龙骨福地。
“先喝汤药吧。”
“还是先喂粥吧!”
“粥哪儿喂得下去,娘娘嘴都不张!”
“汤哪儿饱肚子,娘娘虚弱着呢,光喂药有什么用!”
他这头正在犯愁,青霜和白芍倒是争执起来,为了个该喂汤还是该喂粥,谁也不让谁。两个丫头都是一心为了主子好,吵吵嚷嚷,魏恒听进耳朵反倒心情好了些许。
“把汤药给朕,粥一会儿能张嘴了再吃。”他在床沿坐下,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姜樰毫无知觉,在睡梦中眉头不展,也不知是因为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还是伤痛太难受了。
白芍赶紧把手里的瓷碗递上去,先前还说要先喂粥的青霜见皇帝要亲自喂药,也就不敢再争执,乖乖把粥放进食盒。
魏恒还是第一次喂人吃药,这才发现喂药只是看着简单,实则并不比他批个折子容易。姜樰昏睡着总也不张嘴,药灌进去一半,洒出来一半,到最后金蚕丝的被子被汤药打湿一片。
好容易折腾完这一碗,摸摸她的额头,感觉温度又降下去了一些,他便又安心一些。
许是被扶起来喝药,又或者碰到了她的伤口,姜樰变得不安分,迷糊中嘴里不知嘀咕起什么胡话。
“为……么。”
听到她说话,魏恒心头一激,赶忙凑近耳朵去听。屏息听了半晌,他却并没有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大概是“为什么”三个字。
她起先还气音微弱,反反复复地说“为什么”。过了一会儿竟越说越大声,咬字逐渐变得清晰,竟似在质问谁一般。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倒霉骑了匹疯马?青霜听得莫名其妙,与白芍对视一眼,都不明白。
大约又像那天晚上,做噩梦了吧。魏恒轻轻摇她的肩,试着将她摇醒。这一摇不打紧,姜樰突然睁开眼睛,眸光涣散,竟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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