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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湷边给傻乐呵的小宝剪指甲,边问蔺晗:“办的是西式还是中式婚礼?”
蔺晗问过何敏秀,可这么简单的问题,她当时回答的含含糊糊,好像说是西式,又听着像中式,结果等她回家了还一头雾水,回答:“估摸着中西合璧罢。”
方湷撇撇嘴,道:“如今的人真不讲究,社会上流行什么,就加什么,不伦不类,我瞧着怪。”
蔺晗呵呵笑,不跟她娘争辩,最近她拿着第一份工资给家里人买了各色礼物,给方湷是一块水红色丝绢,能系脖子也能当手帕。方湷当时骂她乱花钱,可转过身喜滋滋的,晚饭特意给她蒸了鸡蛋羹。
蔺晗准备多软化软化她,就跟她谈房子的事情,所以最近顺着她的毛摸,做到这一点,首要就是不顶嘴。
方湷奚落几句,就正经回答她:“也不用你多做什么,你当新娘子的傧相不累,迎接一下女方客人,送她到男方家,新房里陪着。”又问她,“她家包不包傧相的礼服?”
何敏秀没提过,估计是不会有了……蔺晗摇摇头。
方湷啧啧两声,道:“看来你同学家条件也就这样。”
蔺晗发愁,“我也没有红色的礼服,到那一日穿什么?”
方湷白了她一眼,道:“人家没包的,你就随便穿,难道还为了她一个婚礼去做一套?”
蔺晗自然没想过去专门做一套衣服,那得多贵,而且这种衣服平日又不穿,放着浪费。只是她也不能像方湷说那么随便,人家专门请她做女傧相的,多少尊重点。
她晚上寻机问蔺秋,蔺秋说:“我也没有这种礼服,不过师傅店里倒是有两套租赁的,你不嫌脏就去拿,他们肯定不收你钱。”
蔺晗正要找时间去寻陈悦儿,她近俩月忙着毕业,忙着适应新工作,已经许久没有跟陈悦儿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第二日下了班也不回家,直接往陈记裁缝铺去,陈悦儿去车行工作还没回来,陈婶子听蔺秋说了蔺晗要借礼服,取来了叫蔺晗看。
蔺晗早知道不能期待款式,只是真的看到,还是挺失望的。
可能这两套衣服做了很久,明明穿的不多,也因着时间而略略显得陈旧,尤其是款式,更偏向于老时代的风格。
陈婶子还特别热情,道:“快去试穿看看,若是腰身不合,我给你缝几针收一收。”
蔺晗挑了一套看着相对顺眼的,到陈悦儿屋里去换衣服。
等她穿好对着半身镜照时,楼梯间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还有“晗姐姐”的叫声,陈悦儿回来了。
蔺晗把门开了,陈悦儿蹦进来,欢快极了,“晗姐姐,我想死你了。”
她冲进蔺晗怀里,那么大一只,早就跟小时候不一样了,蔺晗被撞击的一个后退。
陈悦儿这时候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松开手,后退几步,看了看她,捂着嘴笑了。
蔺晗还不知道她笑什么,嗔她一眼,“我知道穿着怪,你要笑就笑。”
陈悦儿哈哈笑道:“这衣服给你大了好几号,你穿着可以去游艺园唱老戏。”
蔺晗拿手掐她嘴,“我要是去唱老戏,肯定把你带上,瞧你这张嘴利的。”
陈悦儿别开脸躲,又嘻嘻笑。
蔺晗说完了又发愁,这么大,叫陈婶子改都不好意思,穿一次退回来她还得再拆线呢。
陈悦儿正剥一块奶糖吃,见她这样,道:“姐姐你真要穿,我给你改。”
这个妹妹要不要这么好,蔺晗冲上去捧着陈悦儿的脸么了下,亲亲热热道:“好妹妹,等我事情忙完了,请你去看戏,老戏、新戏、电影随便你挑。”
陈悦儿有点害羞,乐的眼儿弯弯。
第二日是周日,蔺秋代为将衣服拿回来。蔺晗一看,竟然还洗过熨烫了,大小改的合身,一穿上也不怪异。
蔺秋旁边看了,道:“你把头发盘一盘,配着衣服才好看。”
蔺晗自己可不会,出门去叫方湷给她弄。方湷日常梳着元宝头,款式不会几个,但是梳髻的手艺是有的,按着蔺晗的要求给她梳,抱怨连连:“就你要求多,再这那的,找别人给你梳去。”
蔺晗对着方湷脸皮老厚了,随便她念,若是从镜子里看到哪不满意,照旧笑眯眯让改。
出门叫了一辆胶皮车,报了地址往何敏秀家来。
何敏秀家两扇黑漆门大开着,进进出出各色人等,喜气洋洋,蔺晗抓着一个梳了圆髻插着红绢花的妇人问,知道新娘子正在闺房里坐着。
何家门户不大,跟蔺晗家差不多,蔺晗以往来过一两次。
新房里另一位女傧相已经到了,蔺晗的老同学,袁真儿。
袁真儿穿着一身红粉的长袍,脸上画了妆,看起来陡然大了几岁。
几人见面,忙拉了手问好。
何敏秀一身大红新娘子的打扮,不是旧时候宽松的那种,但也不是纯然新时代的类型。结合两者,有旧时的保守和喜气,也有新式简洁和利落。
她本就是个话少腼腆的人,今日是新娘,更是不轻易开口,听到什么都微微抿嘴笑,若是见问,则“嗯”一声答应。
很快宾客们上门了,蔺晗跟袁真儿去迎接女客。
其实基本就是她们中学以及以前附小的同学。
上门的基本都要往新房里走一遭,跟何敏秀道喜。
站得久了,许怜娇和方雯见她腿酸,拉着她躲起来喝点茶水偷个懒。
方雯东望西瞧的,突然指着大门口道:“赵真真来了,瞧她,她竟然理了短发!”
蔺晗和许怜娇赶紧回头去看……还真的是短发,都到脖子处了。
赵真真先去了新娘屋子,呆不了几分钟就出来,看到蔺晗等人坐着,笑着走过来加入。
“瞧我看到什么,一个光明正大偷懒油滑的傧相。”
蔺晗笑着道:“怎么,要不要去警厅报案抓我。”
赵真真拍手笑道:“想是想啊,可这么个美人儿,我怎么舍得。”然后围着蔺晗绕了一圈,将她上上下下看了遍,“怎么才出学校,就觉得变漂亮了?”
赵真真说话总是这样,夸起人来呢比旁人浓烈,贬损某人呢也刻毒到叫人难以消受。好在对她,赵真真都是比较客气的,蔺晗笑嘻嘻的接受她的赞美,反问她:“怎么剪头发了?”
赵真真甩了甩头发,带着矜持的笑,轻描淡写的回:“我们学里流行,被她们撺掇着,也就剪了。”
学里!
方雯惊讶的睁大眼睛,“你去读大学,哪一所?”
蔺晗也好奇不已,她们芳华女中虽然成绩好但是去大学的不多,主要是她们学校本身以及生源都比较保守。就她知道附近另外几所先进人士创办的女中,小半女学生升大学。
赵真真咳了咳,道:“也不是什么好学校……”
许怜娇推了她一把,“快说。”
“同文大学。”
同文大学不好不坏,排名中等,但也够叫人羡慕。
方雯不由感叹,“以后你就是女大学生了。”
赵真真心中越是得意,嘴上越矜持,“哪里,预科都要读好些年呢。”
许怜娇忽然道:“我们诗社里好几个是你们同文大学的,听说你们学校的话剧社特别有意思,每年都出很多革-命戏剧。”
赵真真才在学校里报到,就听说了话剧社的名头,此时听外头人都知道,不由与有荣焉,“你们要是喜欢,我请你们来学校听话剧。”
许怜娇是真对话剧感兴趣,方雯是爱热闹,哪儿热闹,哪儿人多她都愿意去交际。两人忙把头点,叫赵真真一定得记住了。
唯独蔺晗故意低头喝茶。
她才不要去看革-命戏剧,吃饱了撑着找不自在么,本来这个社会现状已经够让人痛苦了,还去看这种残酷的剧,看了也去革-命不成?
原谅她,她不是有这种崇高理想的人。
如今社会还有十几年的安稳日子,她慢慢攒钱,等动乱来临之时,想办法一家子去香港,或者去北美。
独善其身不是可以骄傲的事情,但和平年代长大的她,怕痛怕死怕这个时代的残酷,唯一想得到的,是逃避。
赵真真偏偏注意到蔺晗的沉默,问她:“怎么,你不想来?”
方雯伸手在蔺晗腰部轻轻掐了一下,“又想窝家里了是不是?你家是金屋还是银屋,叫你就这样离不开。”
蔺晗泪目,她觉得自己没有太宅,只是她喜欢跟人下馆子、踏青之类的活动,就算去看戏剧,她喜欢锣鼓喧天的武戏,不爱高雅高尚的革-命戏剧呀。
许怜娇站在方雯阵营讨伐她,嗔她道:“不许你脱离群众、脱离组织,以后我们做什么,你都要跟上。”
赵真真看看方雯和许怜娇,又看看蔺晗呆滞的苦脸,哈哈笑了,“你们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