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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惜春回来第二日,冯云便得了信儿,下贴子请唐惜春喝酒。
唐惜春去了,不想竟是冯云的私宅,小小的二进院子,收拾的有模有样,里面家俱都是清一水的黄花梨,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桌上设有古玩器具,便是唐惜春这外行人,也得看出清雅二字来。唐惜春不禁笑道,“真是了不得,外头瞧着平平,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冯云,你可真会享受。”看来这小子的确是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
冯云笑着请唐惜春坐,“凑合着住罢了。难得能入小唐你的眼。”
两个清丽的侍女捧上茶来,唐惜春接了一盏,笑,“你这地界儿,神仙也能住了。”
冯云笑,“你莫捧我。你平时都在上清宫,咱们这凡俗之处能得你赞一回,我也算没白收拾。”
唐惜春呷口茶,果然入口清香,上等好茶。唐惜春见没别人来,问,“你今天莫非只请了我一个?”
“老李在忙着秋闱,都去了郊外别院用功,不好扰他。少程平日里多在军中,要见也容易。就是你,这一去青城山真是等闲连影子都摸不着。”冯云笑,“说来,小唐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得了太妃娘娘的机缘,有这看星象的本事,以后半辈子都不必愁了。”
唐惜春道,“说句老实话,老冯你还不知道我么。我不似阿峰会念书,不似少程武艺高强,更不比老冯你有日进斗金的本领,我也只能跟着师父混口饭吃。”
冯云笑,“只要有唐叔给你打点前程,你有什么愁的。”
“少说这种酸话,难道冯大叔不管你?”唐惜春指了指这屋子院落,“没冯大叔的点头,这是怎么来的?”冯云说是庶子,其实过的也不错。当然,本就是庶子,你不能期待嫡母多么厚待。哪怕唐惜春这样的元嫡长子,实际上跟罗氏也就是个面子情罢了。何况,冯云庶子出身,天生就矮嫡出一头。但,说句老实话,有谁家的庶子过得如冯云这般,外头都能置了产业宅院。这里头有冯云自己的本事,自然也少不了冯同知睁只眼闭只眼。
一时,席面儿置办妥当。
冯云请唐惜春入席,一桌子皆是山珍海味,还有个娇媚婉转的女娘抱着琵琶唱曲儿。唐惜春吃喝随意,两人间或说些风月闲话。
冯云一面劝酒,一面问,“我听说这次日食就是小唐你算出来的。”
唐惜春笑,“这话听了真叫人高兴。”
冯云知道,唐惜春的确是脱胎换骨了,以往的唐惜春如何曾有这样的心机。冯云依旧笑意不变,“小唐你有这样的本领,兄弟出去也脸上有光哪。”
“行啦,那些流言斐语,你也信?我才跟着师父学了几天星象,要是现在就有算日食的本事,早成神仙了。”唐惜春听冯云这云山雾绕的都累了,索性道,“咱们这些日子不见,老冯,怎么看你似有心事的样子。”有事你就直接说吧,唐惜春连台阶都给冯云铺好了。
“有件事,实在不知该如何跟小唐你开口。”叹口气,冯云羞愧道,“你拿我做兄弟,我有此心,实在对不住小唐你。”
终于不绕了!
唐惜春将酒盏往桌间一撂,问,“究竟什么事啊?”赶紧说吧!听完他赶紧回家!与冯云说话,真是累死!
冯云看唐惜春一眼,那叫一个欲言又止,良久,方蚊子嗡嗡似的说了一句话。
那种音量,哪怕唐惜春正当年轻,耳聪目又明,竟也未曾听清。唐惜春皱眉,“你说什么?”
冯云提起一口气,方又说了一遍,他问,“惜春,你是不是真与刘家有亲事?”
唐惜春当即目瞪口呆,昨日他与老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难道冯云竟真看上了刘菊?这是什么审美眼光啊?
唐惜春转念一想,不对,刘菊颜色寻常,哪怕这院里的侍女也比她生的出挑许多。冯云何许人也,这小子早早混迹于商贾之中,赚得丰厚身家,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如何会倾心刘菊?唐惜春心中已然起疑,奈何冯云问的这事儿本就是叫人生疑的事。故此,冯云只以为唐惜春是疑惑他所问之事,而未往深处想。
冯云极富耐心,除了一脸愧疚之色,他便紧紧的闭紧嘴,如咬紧的蚌壳一般,再未开口。还是唐惜春将脸一沉,问,“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尽管内心不以为然,脸上实不好露出欢容。
冯云低声道,“不瞒小唐,我偶然听闻说你对刘家的亲事无意。若你的确无意,你介不介意我向刘家提亲。”
唐惜春侧脸看向冯云,“你喜欢我表姐?”
冯云眼神柔和,温声道,“只是偶然见了一面,恕我直言,令姐颜色平庸,我要说喜欢,就是骗你。”
“那你为何要提亲事?”
冯云一声苦笑,提壶自斟满满一盏美酒闷头喝了,如此连饮三盏,最后一盏喝的呛了,扶着桌子一阵呛咳。唐惜春随手给他敲了敲背,叹道,“你这是何意?我倒是不明白了。若你喜欢她,与我提及此事,倒还正常。你既不喜欢她,与我提这个做甚?”
冯云神色疲惫,双指骈起揉一揉眉心细纹,轻声叹道,“小唐,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
“像你说的,你念书不比阿峰,武功不比少程,赚钱不比我。可是,你有个好爹便什么都有了。”冯云幽幽道,“你生母早逝,我亲娘也早过逝了。你先前多少纨绔,唐大叔真的是呕心沥血的为你安排前程。我便没有你一半的好运。我爹大概早忘记我娘长什么样了,我不顾身份混迹商贾,其实惹来不少笑话,家中弟妹背后都叫我冯算盘,就是嫡母与父亲,对我与商贾交往一事也颇有微辞。”
“只是,不这样,我能做什么。”冯云道,“我念书的资质平平,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想习武,也没师傅可拜。不行商贾事,一月二两月银,连家里的仆妇奴才都看不起。我今年都二十二了,父亲从未提及过我的亲事,还是弟弟到了成亲的年纪,有我这样一个光棍庶兄在前面挡着不大好看,继母才跟父亲提起我的亲事。”
“不怕小唐你笑话,继母打算给我订下她娘家兄长的养女。”冯云冷笑,“连个庶女都不是,养女?什么是养女?”
“我也是投胎做一辈子人,因为母亲是姨娘,生来便矮嫡出弟妹一头。嫡庶尊卑,本就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难道我只配娶一个养女?”冯云悲愤的再灌下一盏美酒,他看唐惜春一眼,坦诚道,“我也是凑巧听到说你这亲事原是刘家一厢情愿。”
冯云道,“我也不瞒小唐你,我是看上了刘家与你家的关系,以后,任何人跟刘家结亲,恐怕都会考虑刘家与你家的关系。就是刘家姑娘,我知她容貌平常,出身也普通。那有什么关系?我要娶的是正经的媳妇,不是妾不是姨娘,刘姑娘再平常,起码有爹有娘有你家这门显亲,起码不是什么人的养女。”话到最后,冯云眼睛微红。
唐惜春倒是没有立刻恼怒,一方面,他心知冯云起码说了一半实话,另一方面,唐惜春的确是想解决掉刘家。
冯云虽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家伙,却并不是个蠢货。
当然,依唐惜春的脑袋,可能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是蠢货。
不过,唐惜春上辈子也并不是白活的,他低声道,“我外祖家执意要说我与表姐先时有亲事,纵使我父亲也不好出什么话来辟谣。毕竟是长辈的意思,我现在年纪小,要成亲还得几年。如果表姐一直等着我,我也只得娶她。”哪怕他想解决掉刘家的亲事,但冯云莫想得手,唐家是不会给冯云任何帮助的。这样的事,唐家不好出手,也不会出手。
冯云何等人物,立刻闻一知十,他既跟唐惜春坦然说了,便自有心理准备,道,“既如此,不必小唐你出面。有小唐你这句话,我便放手施为了。小唐,我与你早合性情相合,你从不曾瞧不起我这商贾之人,以后咱们成了亲戚,我必不叫刘家给你添麻烦,只盼你别同我生分。”
看冯云十拿九稳的模样,唐惜春笑,“这是哪里话,难道我现在跟你生分了。”若冯云真与刘家结了亲,真就成了亲戚,凭冯云这般圆滑,当然更不可能生分。
此事既有了共同的认知,两人又饮了几盏酒,至下晌,冯云亲亲热热的将唐惜春送走。
唐惜春晚上将此事与唐盛说了,唐盛道,“冯同知并不算个糊涂的人,只是这内帷之事实在处理的不怎么样。嫡子庶子的,本就容易生出嫌隙来,若不好生教导,日后便是乱家的根本。”唐盛也就现在能说几句风凉话,全忘了先时唐惜春在家造反,自己气的头晕脑胀之事。
唐惜春还一个劲儿的拍他老爹马屁,“是啊,冯同知哪里有老爹你一半的英明呢。”
唐盛心下受用,笑,“此事这样解决起来也不错。你我都不必插手,落得干净。”
唐惜春中肯道,“冯云虽是庶子,在外头弄些生意,手头丰裕的很,也是个富家翁。表姐嫁他并不委屈。”真的,刘菊若在老家,最多嫁个土财主也便罢了。冯家却是正经的官宦门第。当然,由唐惜春这个四品知府嫡长子变成五品同知的庶长子,这里面还是有小小的落差的。但,知足长乐,只要刘家知足,这是桩不错的亲事。
而且,刘菊本就是个有心机的女子,她配冯云,也算相得益彰了。依冯云的本事,想来刘菊亦不会觉着此生委屈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