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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萧玉音半夜没睡,在寝殿里走来走去等消息,暗中猜测耶律德光的用意。
耶律璟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不妥,想到他的暴戾脾气,旁人拖不住他,唯有亲自去陪着他,才能以防万一。等到耶律平悄悄带人摸出城去,远远瞧见了耶律德光的嫡系在城外驻扎,帐篷连营,他回来报于萧玉音知道,母子二人这才后怕起来。
“前几日才收到你阿兄的来信,算着日子也就这几日互市才开,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你阿兄被齐国人给锁拿了,你二叔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知道消息。除非……他笃定互市上会出乱子,再或者……你二叔派了人去互市是捣乱,阻止两国订立盟约……”
萧玉音不猜测还好,越猜测心里越害怕。
“母后,那怎么办?”
大半夜的,萧玉音也不能跑去找耶律璟拿主意,她思虑再三,立刻提笔写信,秘密派人前往幽州送信给耶律贤,又叮嘱耶律平:“不管你二叔什么用意,在没撕破脸之前,你万不可露出马脚来,明日见了他还同往日一般,凡事有你父汗呢,瞧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此日早朝,上京城中官员见到耶律德光,尽皆骇然。都知道这一位是主战派,如今两国已经正式交好,他原来拂袖离开,甩手不管正好。这会儿回来也不知会不会在朝中掀起什么新的风浪来。
所幸整个早朝,耶律德光都不曾开口,以萧珙为首的主和派们都大松了一口气。下朝之后,辽帝留下了耶律德光,直等人散尽了,萧珙才往中宫去了。
萧玉音的信送出去的同时,耶律贤在幽州城内也修书一封,向辽帝禀明互市发生的血案,以及当时他与萧恪的处理办法。
原本互市开了之后,耶律贤就可以回上京城了,但是鉴于此次血案,他还是准备留下来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互市上发生血案之后的好几日,夏家园子里都是人满为患,许多前来做生意的商人度过了惊魂一日,都叫了好酒好菜来慰劳自己,又有曲艺可看,不喜欢闹腾的就往前面茶楼去听说书先生讲书,来一段乱世情仇的家国儿女英雄故事,也能稍稍忘掉半刻钟现实的血腥。
不过这些远行的客商们常年在道上走,碰上山匪山匪的概率也是有的,过得两三日便缓过来了,照旧往互市去,挑中了羊群骏马骆驼,又将自己手里的货物出脱了,带着这些牲畜回返。
到是第五日上,何渭与何娉婷,已经夏芍药三人结伴往互市去瞧热闹。何渭瞧中了马匹,以及马鞍,出手便买了上百匹骏马,又为这些马儿置办了精美的契丹鞍。
“哥哥买这么多马儿,咱们家里养得起吗?”就算养得起,那也是一必不菲的支出。
夏芍药在她额头轻点了一指,“你还真是有了孩子连脑子都懒得动了,你哥哥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做赔本买卖呢?”
何渭大起知已之感:“还是夏少东了解我。”他买这么多骏马,自然是拿去出手的。
大齐马场本就不多,最好的马儿都供给了边关骑兵,轮到寻常人家代步,牛骡都有。达官显贵以及富人倒也买得起马,只那马价格高昂不说,比之眼前辽人赶来交易的马匹,明显要差上许多。
何渭看着心痒不说,就连夏芍药也出手买了一匹小马驹子,说是带回去送给小平安。
这批骏马牵到洛养城去,一匹匹拿出来卖,所赚利润恐怕能吓死何康元。
何娉婷抚着肚子还笑:“安哥儿才多大,你也不怕他摔下来!”抬头瞧见赵则通在人群里转悠,还朝她招了招手,她兴奋的脸都红了,拽着夏芍药的袖子指点:“夏姐姐你瞧,夫君扮成商人在前面转悠呢。”
互市开了第一日就闹出大乱子来,燕王与耶律贤都极为重视,第二日更是加强了巡防,照旧是之前的防守套路,明里由夏景行带着前锋营将士巡城,暗里的防卫由赵则通负责。
许是之前的风波已经过去了,这两日新城之中除了各种挑着担子卖小食的商贩,还有些挎着篮子卖叫食用品小玩意儿的少年男女,想来是卖些东西来补贴家用。周围此起彼伏辽人与齐人的叫卖声,还有不通汉语的辽人同齐商鸡同鸭讲,两方都有意交易,偏偏语言不通,急的抓耳挠腮,场面瞧着十分有趣。
赵则通上前去,居中翻译,竟然也令得这桩买卖谈成了。
辽人为表谢意,回身从褡裢里抓了满满两把肉干,乳酪,非要往赵则通怀里塞,他没奈何收了,引的那辽人露出满面笑意。同他谈成生意的齐商不甘示弱,从肩上褡裢里抓了一把大钱给他当作酬劳,约有二三百文之数。
远处,何娉婷与夏芍药瞧得这一幕差点笑破肚皮。
夏芍药还打趣何娉婷:“赵六哥这差使好,既能办差还不耽误赚钱,想来往后妹妹家肉干,乳酪是不愁了。说到底还是殿下偏帮赵六哥,我家夫君就没这么好的差使。”
他们从西门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夏景行大热的天还全副披挂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溜小跑的士兵,在城内转悠。
何娉婷身子重,多走几步路就出汗,他们身后就跟着青帷马车,逛得累了她便上马车歇歇脚,竟然也教他们淘到了辽商从大食运来的琉璃盘,晶莹剔透,价格倒不贵,二人各买了一套,算是买个稀奇。
回去的时候,夏芍药与何娉婷坐着马车,还未出互市新城,见得西城内有一处围着许多人,闹哄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身着甲胄的军士们也在其中,远远瞧着似乎夏景行亦在其列。何娉婷还要过去说不瞧瞧,“那边说不定还有什么好东西咱们没瞧呢。”被夏芍药给拦了下来:“你一个大肚子往人多处挤,怀着身子也不知道安生的。”她自己怀着小平安都没这么闹腾。
何娉婷大叹:“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啊,天天圈在家里,哪里都去不了,好容易出来一回,还不得多瞧瞧热闹?”
“不是你自己懒怠动的吗?”夏芍药放下马车帘子,催促车夫回转,不理何娉婷的要求。
何渭在马车外面听得夏芍药轻易就替自家妹子作主了,将她管的服服贴贴的,也不知想起什么来,唇边带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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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安见到鞍夏芍药给他买的小马驹子,差点没高兴疯,绕着小马驹周围撒欢的跑了几圈才停下来,跟小狗似的吐着舌头喘气,还大声扬言:“明儿我要将小马牵到园子里去,让别人去看。等下次世子哥哥来玩,就知道我也有马了。”
燕王世子也有一匹马,只不过要比小平安的这匹大上许多,是个三岁的小母马,性格温顺,有时候他骑着过来园子里,小平安瞧见了艳羡不已。
夏芍药设想周到,小马还配了马鞍。卖马的辽人说这小马性格温顺,最适合孩子骑。保兴将小平安抱到马上,让他紧紧抓着马鞍,自己牵着马缰就在院子里转悠,夏南天生怕摔着大孙子,也跟在后面走,侍候的丫环婆子都出来瞧热闹,这情状倒有些好笑,夏芍药远远瞧着差点笑出声来。
夏景行回家来,才进了大门,就听到儿子兴奋的声音,“爹爹你快来瞧,我有马儿了!”他将马缰将给门上小厮,大步过去,瞧见这匹温顺的小马,顿时乐了:“这是你祖父买给你的?”
夏南天宠起大孙子来,真是什么都愿意捧到他面前的。
小平安在马上得意的笑,“错了错了!这是我娘送给我的!”他还大方向夏景行招手:“以前爹爹带我骑你的大马,今儿我也请爹爹骑我的马!”
夏景行指指眼前小马驹子细瘦的腿脚:“你不怕爹爹爬上去,一下压死了你的小马驹子?”
小平安光顾着大方,还没考虑到夏景行的身高体重,经他提醒,低头瞧瞧自己的小马驹子,爱怜的摸摸它的耳朵,终于下了个决定:“那就……等它长大以后,我再请爹爹一起骑它!”
夏景行摸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一把将小家伙从小马驹身上提起来抱进怀里,狠狠亲了两口,胡茬扎的小家伙脸疼,伸出小巴掌按在他脸上,挣扎着要坐回去。
次日夏景行才出门,夏府门口就有人求见。是个中年妇人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说是上门致谢的。
门上报到里面去了,夏芍药正坐在那里梳妆,准备打扮整齐了往铺子里去,便遣了丁香去瞧。
丁香小心谨慎,过得一刻来复命,说是外面那对母女昨儿在互市卖绣品,差点被个骑马的商人给撞了,幸得夏景行相救,今儿一大早便跑来谢恩。
夏芍药摆摆手,让丁香带了那对母女回去,只道举手之劳,也没什么可谢的,既然夏景行担着互市安危之责,这便是份内之事了。
丁香再去打发,夏芍药已经收拾停当,带了榴花坐着马车要出门。哪料得马车才出了夏家大门,便被人拦住了,那对母女已经跪倒在了马车前面。
榴花掀起车帘子往外瞧了一眼,气哼哼道:“昨儿差点被马踩了,怎么今儿就要往别人马车轮子下面钻?亏得张三叔驾车稳当,不然不定得出多大事呢。”若是夏家马车压到了人,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夏芍药还真没见过这么执著为道谢的,她踩着凳子下来,索性扭头又进了大门,让榴花带了那对母女进去。都将人堵到半道上了,再不见一见下次不知道要堵哪里。
榴花心里有气,带人进去的时候言语之间未免带出来几句,那对母女也不吭声。到得前厅,见了夏芍药纳头便拜,口称:“见过夏夫人。”
当闺女的跪在那里头脸都涨红了,当娘的倒能言善道,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进明白了:“昨儿小妇人与闺女去互市上卖绣口,闺女差点被马踩了,还是夏将军救了我家闺女。小妇人只这么一个闺女,当真是命根子一般,若无夏将军,昨儿真是要剜了小妇人的心肝肉去!”她说着又朝着夏芍药磕头:“真是要多谢大将军活命之恩!”被夏芍药示意丫环将她们娘俩扶了起来。
“大嫂子请坐,一桩小事而已,大嫂子不必介怀。”
那妇人带着闺女落了座,拿眼儿偷偷睃了夏芍药一眼,便将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连脚上绣鞋上缀着的珍珠都瞧了个清楚,心里暗暗咋舌,又陪笑道:“夫人不知道,之前小妇人与闺女便与夫人打过照面。小妇人还受过夫人恩惠,跟着孙掌柜在夫人家院子里住过些日子的。一直说要过来给夫人磕个头,只是没人领着,不好意思上门来。”这母女俩正是邢寡妇与莲姐儿。
夏芍药什么人,打个照面就瞧出了攀附之意,她应付两句便要送客,邢寡妇却推了莲姐儿一把:“小妇人女儿得将军活命之恩,小妇人思来想去,这大恩不能不报,想来想去,唯有让女儿来侍候夫人,以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起身来拉着闺女就要再跪下去。
榴花是个嘴快的,马车被拦住心里就不痛快,这会儿嘴巴就更利索了:“我们家夫人也不差侍候的人,再说了你家姐儿是能侍候我家夫人沐浴啊还是来叠被铺床?”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话戳中了邢寡妇的心思,她一张老脸都涨红了,倒是夏芍药横了榴花一眼:“我身边这丫头没恶意,就是嘴巴快了些。大嫂子还是带着姐儿回去吧,我们家里不需要侍候的人,一点点小事大嫂子也不必挂在心上。我还有事要忙,大嫂子请自便。”再懒的敷衍,起身要走,薄纱衫衣袖拂过邢寡妇手背,带起一股好闻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味儿。
邢寡妇带着莲姐儿上门来谢恩,结果夏芍药不搭茬,只能带着莲姐儿怏怏而回,竟连手里做谢礼的绣帕都没送出去。
路上莲姐儿埋怨她:“娘,早说了夏夫人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让你将绣口托了孙掌柜送过去,也算是咱们记着夏大将军的救命之恩,你非要带我过去……”
邢寡妇数落女儿:“你懂什么?!这次夏夫人冷淡,咱们多跑几趟,她瞧在咱们心诚的份儿上,说不定就松动了呢。你当孙掌柜跟夏夫人是多深厚的交情?她攀上了这门关系,就怕咱们也同夏夫人搭上关系。若是能让夏夫人出手帮咱们一把,将来还愁你不能嫁个好人家?你瞧见了没,夏夫人身边的丫环都穿金戴银,满头珠翠,比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还打扮的富贵呢。”
城里开了互市,第一日出了事,但其后几日便风平浪静,还有重兵把守。
孙氏院子隔壁住着一户人家,家里夫妇每日做些小食推出去外面买,开了互市之后便让十来岁的儿子跟闺女提着篮子去互市卖,生意好的出奇,那些行走各地的商人又手头阔绰,就算是辽人没有铜钱,也会抓一把乳酪,或者拿两条肉干来换个热蒸饼来吃。
邢寡妇偶然出去撞上了这家妇人,聊了几句,听得对方会做绣活,便极力鼓动她:“大嫂子不知道,那辽人最喜欢咱们大齐的绣品了,拿到互市上去,保管比放在布庄里寄卖赚的多。”
这话打动了邢寡妇,她回去悄摸将这些日子做的荷包络子以及绣的帕子等物装到了篮子里,大清早就拖着莲姐儿去互市上买,这才有了后来差点被马踩了的事情。
孙氏这些日子忙着教徒弟基本针法,其余几名寡妇大都窝在房里做绣活,不到饭点儿是不出来的,旁人倒不知道邢寡妇母女俩昨日的遭遇。
等到邢寡妇隔得五日再次上门求见,夏芍药知道了,直接让门上小厮给拦住了,“告诉她们娘俩,没事儿别来!”
哪知道过得半刻钟,门上便有小厮悄悄来报,说是邢寡妇母女俩将大将军给拦在了家门口。
夏芍药脸都黑了,她还真没想到能遇上这种事情,扭头问素娥:“那寡妇难道是相中了你家姑爷?”恼怒之下连称呼也变了。
素娥觑着她的脸色,暗道这寡妇母女俩摆明了非要缠上来,保不齐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嘴里还不能说破,只能委婉的劝她:“许是她们想着上次来谢,没见到大将军,这次才要见一见的。”
夏景行是才下了值回家,彩霞满天,手里还提着从街市上给妻儿买的果子,想着天气燥热,多吃些梨子降降火,哪知道眼瞧着到了家门口十步开外了,斜刺里滚出来个婆子跪倒了马前,他两手提缰,手里的果子洒了一地,马儿被勒的难受,高高的扬起蹄子嘶鸣一声,差点将那妇人给踩在马下。
“什么人?”他气恼交加,仓啷一声就拔出了腰间长剑,直指跪在地上的邢寡妇:“大胆妇人,好端端你往本将军马下钻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邢寡妇远远瞧着,夏景行的马速并不快的,这才计算好了时机往前跪,哪知道夏景行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家之后要如何如何,最近他忙的脚不沾地,媳妇儿做生意也有些走火入魔,两个人压根没时间亲热,今儿下值早,燕王又不曾召他,便想着早早回来沐浴更衣,吃完晚饭还可以做些余兴节目,顺便联络联络夫妻感情。
他脑子里想着别的,自然没注意前面路上有什么,等眼睛瞧见马蹄下跪着的人,已经有些晚了。
邢寡妇吓的脸色灰败,莲姐儿也给吓到了,原本死活也不肯这么突然的跪在夏景行马前,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上前去与邢寡妇跪在了一处,拉着她的胳膊瞧她可有被踩伤。
最可怕的是,夏景行长剑所指,正是邢寡妇的脖子,她若是往前再递进一小寸,都要被夏景行给刺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