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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千绝沉默。
似乎从他应了扶持这小子登上帝位之后,这小子就有点变了。
说这种心狠手毒的话,竟还是一副憨态,将来,恐怕也难逃表里不一的卑鄙与老辣。
夏侯千奕只当他的沉默是不忍杀侍妾,失笑嘲讽,“怎么?做不到啊?你爱她们?”
古千绝静冷盯着他的笑颜,没有应偿。
夏侯千奕就忽然得意起来,“你爱着她们,还能爱归娴姐姐,这算什么真爱?”
“其中一个是我师父的女儿,另一个是皇祖母赐给我的,她们不是不能赶走,也不是不能杀,而是……撄”
夏侯千奕了然点头,瞧着他静冷的眼睛,笑道,“那两位长辈是你最在乎,且最值得信赖的,是你这辈子最不能失去的,对吧?”
“是。”
夏侯千奕状似了解地点头,却又噙着笑,幸灾乐祸地说道。
“所以,失去娴姐姐,你活该!”
“千奕,是不是我的宽容,让你得意忘形了?”
夏侯千奕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杀气,又有恃无恐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也该偷着乐了!该亲的亲了,该抱也抱了,赵容淇还没和她怎么样呢。”
“是么?”古千绝示意他转头。
夏侯千奕疑惑看过去,就见归娴倾身,依进了赵容淇怀里。他小脸儿顿时垮掉了。
归娴的唇角眉梢都洋溢着笑,那眼底却分明承受着锥心刺骨的痛,而她的痛,也牵引了古千绝,差点让他连呼吸也稳不住。
“容淇,刚才,我都看到了,你是真的在乎我。我若不嫁你,我爹势必要在周围所有的男子中为我挑选一个,亦或被我娘送嫁去孔雀王朝。眼前这些男子,可没你长得好看,也比不得你的文武双全,我也不想嫁去离爹娘那么遥远的地方。”
听说孔雀王朝距离京城万里,距离血族西疆,近三万里。
这辈子总要嫁人,还是折中考虑比较好,免得自己将来沉溺相思生不如死,距离若太遥远,跑路也麻烦。
贺兰家与赵家亲上加亲,将来,她在婚内不幸福,至少也能帮忙贺兰家一把了,而且,万一赵容淇嫌弃她了,她拎个包袱,就可以回家来小住。
赵容淇当即欢喜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打横抱起她,开心地纵身而起,绕着众人头顶就飞旋起来……开心地像个孩子。
经甄嬷嬷通传赶过来的慕仙影,正在墨竹院的门口看到那一幕,冷怒迈进青竹簇拥两侧的月洞门,正见贺兰落心拿帕子捂着脸儿,一边哭一边冲到了门口这边来。
显然,这丫头是受不了心爱之人订婚的打击,要逃离。
慕仙影摆手,示意身后的一群随侍都让路。
贺兰落心垂着脸,到了门口,差点撞在她身上,注意到主母华艳的袍服,畏惧地凛然一停,匆促行了个礼,不愿那些下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忙接着又奔出去。
慕仙影见赵容淇抱着归娴又是热吻又是跳上跳下,就把视线放在了那戴着金面具的吸血鬼身上……
果然是他!这吸血鬼倒是真执着,却是个没钱没势的主儿。
“归娴!”她威严冷傲地怒声一呵,惊得满院岑寂。
所有人都惶惶跪下去了,就连那些皇子公主,也不得不因为她孔雀王朝长公主的身份,对她俯首贴地。
赵容淇尴尬地忙放下归娴,牵着她的手上前,“小婿参见岳母,岳母息怒,小婿刚才……”
因赵红药一再邀宠,在贺兰靖远耳根子上唠叨赵容淇的好,慕仙影早已经忍无可忍。
不等他把话说完,她就把视线盯在自己女儿身上,却是怒斥别人。
“甄嬷嬷!你是怎么教导小姐的?没出阁的姑娘,被男人抱着飞来飞去,成何体统?不知道的,恐怕当我贺兰府是没规没矩的!”
甄嬷嬷忙上前,催促归娴,“小姐,请跟奴婢会雅棠院抄写《女则》。”
归娴正想逃,于是没再争辩,不过,《女则》不是李世民家的长孙皇后编撰的吗?这里也有呀?
赵容淇脸僵了几分,见归娴头也不回地离开,不禁气恼。
“岳母,我们刚才的举动,是有不妥,小婿诚意致歉,但我们也是两情相悦呐!”
“你会与我女儿两情相悦?”慕仙影无声冷笑,“你还没娶我女儿,就不把我贺兰家放在眼里,这样抱着上蹿下跳,当她是什么人呐?还敢拿这种混账话与我争辩?这就是你赵家的教养?!”
赵容淇被她暗含三分真气的声音震得头晕脑胀,周围的几个皇子公主,有的承受不住内力都瘫在了地上,皆是不敢看她凌厉惊艳的眼睛。
慕仙影近乎阴沉地看了眼皇长子夏侯荣,转眼就质问单膝跪在地上的古千绝。
“你是十八皇子送来的护卫?”
“是。”
“去雅棠院!不过,只能在院子里守着,不得踏足楼阁内,除了归云之外,不准任何男子进入雅棠院,相爷也不成。”
赵容淇凭这话才明白,丞相夫人这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慕仙影一走,大家都玩不成了。皇子公主们也没被挽留用膳,一个个走得灰头土脸。若回去,定然少不得被太后训斥。
古千绝与夏侯千奕道了别,被管家带着安排了住处,然后去雅棠院守着。
赵容淇则直接奔去了赵红药的院子,一进门就听到落心在堂屋里砸着东西,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赵红药,你无能!你除了以色侍人,争宠吃醋,你一无是处!你总说我不及贺兰归娴,却从来不说自己对我教养不够,现在可好,你连我喜欢的男人都给了贺兰归娴……天天在枕边卖力地对爹夸赞他……你就这么巴望着赵容淇能娶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之后,贺兰落心哭着奔了出来。
见赵容淇玉树临风地站在院子里,她忙抹掉泪,贪恋地望着他清艳如玉的俊颜。
“容淇哥哥,你是不是后悔喜欢我姐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她的肩,瞧着五官都似没长开的小丫头,尴尬地宠怜笑道,“落心,我一直拿你当妹妹。咱们也是表亲,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若成了夫妻,说不定天天吵架!”
这话,小丫头一百个不爱听,分明是讽刺她脾气不好呢!
“姐姐比我美,姐姐比我聪明,姐姐甚至不在乎我恨她,还说要让我去孔雀王朝当皇后……呵呵呵……呸!”
她突然似一条毒蛇,眼里沁出恶毒的汁,凑近面露诧异的赵容淇。
“你恐怕不知道吧?她心里爱的人是夜离觞,一回来她就疯了似地翻看血族史书!她想那个男人快想疯了!”
赵容淇冷眯杏眸,心头沁骨的凉。“落心,归娴疼你,你怎能这样……”
“你不信,可以去她的书房里看,藏书阁里收藏了七部血族古书,都被她搬到了雅棠院的书房里。”
赵容淇拍了拍她的肩,却并没有因为归娴心里有谁而气恼。
他娶贺兰归娴,是娶自己独霸天下的未来,至于她心里的那个人,他迟早会赶走,而且,他现在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无需旁人指手画脚。
“以后,别再在我面前说她的坏话,别让我厌恶你。”
赵容淇说完,就进去正堂内。
贺兰落心被强烈的绝望淹没,气恼地朝着门口咆哮,“我是为你好!”
凄厉的声音传进堂内,有些扭曲,有些尖锐,直往人耳朵里刺。
丫鬟们见赵容淇都进来,都尴尬地站不稳脚了。
“你们先退下吧,不必行礼了。地上这些东西,先不必打扫,等相爷回来,叫他瞧瞧。”
也好让贺兰靖远知道,他家姑母把最好的男人,给了他最宝贝的嫡女。
丫鬟们应了,退出门。
赵容淇踩过满地的碎瓷片碎糕点,进入内室,就见赵红药坐在床沿拿帕子掩面啜泣。
他沉了沉气,单膝跪下去,“侄儿给姑母请安。”
“容淇,别怪心儿,她还小,不懂什么情爱,只是一门心思惦着你。”赵红药忙擦了眼泪,伸手把他扶起来,如看亲子,帮他抚了抚肩上的发丝,和蔼地说道,“找姑母何事?”
“慕仙影对侄儿发怒,多半是因为近来姑母霸宠所致。她现在有身孕,情绪难免不稳,相爷很少回来,一回来就到姑母这边来,时日久了,她积怨深沉,怕是少不得对姑母做些过分的事。”
赵红药微愣,牵强扯了下唇角。
这还没当慕仙影的女婿呢!他说话就转了方向。将来还得了?
这小子似乎没看明白,她赵红药岂是傻子?
她也压根儿没想让他娶贺兰归娴,可他似乎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容淇,你恐怕不知道,相爷其实正怀疑慕仙影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骨肉。所以,现在,我们不能功亏一篑。”
赵容淇忙撩了衣摆,在她身边坐下,眸光锐利地看进她的眼底,“姑母,您可是在筹谋什么?”
“我筹谋,还不是为了你?!”赵红药温柔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当了丞相夫人,将来,这丞相府的一切,都是你的。慕仙影挡在前面,我连库房的钥匙都拿不到,如何帮你招兵买马打天下?”
“可是,这些年,贺兰家帮父亲招兵买马做得还少吗?”
“是,也正因如此,咱们赵家得天天看他贺兰家的脸色。就如眼下这等夺权良机,你爹竟愚蠢地不知兴兵攻打皇宫,还与贺兰靖远称兄道弟。”
攻打皇宫,这正是赵容淇在密谋的。那群草包皇子,一个个好吃懒做,都该除掉,尤其是夏侯荣那个混蛋。
他内敛深藏了眼底的杀气,试探问道,“现在,姑母做到哪一步了?”
“还少一个男人。我曾想着,若先帝还在,这事儿也就成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他死得那么快,害我乱了大计。”
赵容淇静坐片刻,便道,“相府的护卫统领唐烈,可是慕仙影从孔雀王朝带来的贴身护卫?”
赵红药心头豁然开朗,一掌拍在赵容淇的肩上,当即欢喜地夸赞。
“姑母果然没看错你!将来得了丞相府的财富,何愁打不下天下?”
“唐烈是有家室的,姑母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可要考虑完全。搭进一个唐烈,也会把他一家八口人全部搭进去。”
赵红药扬起唇角,眼底笑盈盈,眉梢眼角却尽是杀气。
“无毒不丈夫!天下在手中,谁还在乎那八条贱命?”
“既如此,姑母且想好万全之策,侄儿每日来给姑母请安。”
赵容淇说完,对她笑了笑。
此来收获颇丰,因此,他跪安离开,也是心满意足的。
赵红药瞧着他的背影,忽然恍惚了一阵,又打不起精神去夺。
贺兰家家大业大,到时候如何撑起来,可是麻烦。
赵容淇前一刻说话还偏向慕仙影,这会儿又怂恿她下手快些,还帮着出谋划策,将来如何,难有定论。
慕仙影一死,势必也要牵累归娴归云姐弟。
到时,贺兰家定要选一位继承家业的“长子”,而贺兰峎与贺兰崇的两位儿子,便排在前面,她膝下无子,单靠赵容淇名不正言不顺,恐怕也只得九牛一毛。
万一赵容淇见财起意,屠杀了贺兰一家,那整座金库,也不会是她赵红药的了。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要尽快生个儿子,且必须能文能武能胜过赵容淇。
*
贺兰家的《女则》,是慕仙影带来的,且是她亲手编写的,更被孔雀王朝皇族,奉为为教养女儿的法宝。
归娴因被关在小楼阁抄写女则,连院子也未被允许踏足。
晚膳亦是独自在书房里用的。
大片大片的繁体古字,抄写得她手指头都快断了。
看似文绉绉的事儿,竟是血淋淋的酷刑,不知道多少女子,要憎恨这《女则》。
见甄嬷嬷只守在书房门外,她便从书桌抽屉里抱出史书翻看。
怕窗外再有护卫,忙到窗口瞧了瞧,海棠花树下,独古千绝一人阴魂不散地溜达。
她就放心地坐回来,悠哉地边喝茶,边看书。
不知看了多久,甄嬷嬷在外面告退要去歇息,她却抱着厚厚的史书正入迷。
忽然眼前一暗,抬头就被面具森冷的男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旋身,浓黑的披风旋起一股冷风,不羁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归娴忙拢了下身上粉紫色的绡纱睡袍,迅速摸过桌上的兰玉步摇簪,利落地把头发绾成一个斜髻,在椅子上端正了姿势。
他不动声色地慵懒靠在椅背上,瞧着她慌乱地忙碌完,视线就落在她面前厚厚的血族史书上。
泛黄的纸页,不知被誊抄了多少遍,那笔迹都几乎看不清楚了,她眼睛也明显有些疲惫。
归娴注意到他眼睛瞄到桌上,忙拿手臂护住了史书上的内容,倒也没驱赶他出去。
更漏上已然是子时,从晚膳,到现在,他不住地巡逻,大概是在外面溜达累了,要歇息片刻。
她便没吭声,继续看自己的。
他不客气地摸过桌上的茶盅,打开盖子嗅了嗅,酸甜的花果茶,倒是诱人,他却没喝。
归娴见他举动怪异,心中了然微动。
他与夜离觞到底不同,是只能饮血不能见光的吸血鬼。
见她不理会自己,他视线就落在她纱袍的领口处,盯着她突突蹦跳地血脉,任由自己口干舌燥,食指大动,无能为力。
归娴被他看得恼火,冷声打破沉静,“你若饿了,去厨房自己找吃的。”
厨房里那些猪血太冷腥,吃了也会变丑,他才不屑吃。
他下巴点了下书册,“小姐喜欢夜离觞?”
“我喜欢谁,你无需知晓。”归娴手上翻过一页,见他还死赖着不走,冷斥道,“这个时辰,唐叔正带着护卫巡视院子,若发现你偷懒,少不得要罚你。”
“放心,卑职不会做出格的事儿,只是进来瞧瞧小姐是否安好。”
古千绝说着,从桌前起身,却没离开。
他关上了所有的门窗,随手在窗外布了结界,便踱着步子,四处溜达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