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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不必细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丫头们取出蒲团,贾敏给贾母行完磕头见礼后,合家相互厮见完毕,贾母挽着贾敏在描金雕花弥勒榻上坐下,说话时已摆上了茶水、时鲜水果、糕点。
贾母拉着贾敏的手,眼眶有些微红,口中说道“你这丫头,真真是个狠心肠的,一别多年,未曾见面,如今哥儿有了,也长大了,你才舍得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亏的我见天里念叨着你,想着你,你倒是狠心的。”
贾母口中虽有些埋怨,眼中却透着慈祥的光芒,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贾敏,梳着行云流水般的“凌云髻”,头上戴着金累丝嵌珍珠岁寒三友头梅花簪,鬓边斜插着一枝粉红色芙蓉花,将整个人衬托的愈发灵动、光彩照人却不失端庄华贵,只见她一双眸中波光潋滟,令人疼惜,肌肤胜雪、黛眉如画,穿着一身海棠色滚金边竖领对襟褙子,下身则是相映生辉的苏绣刺梅马面裙。
贾母瞧着满心欢喜,可见姑老爷带自家闺女极好,竟将女儿养的越发娇嫩,春光满面,贾母嘴里抱怨着,却丝毫不见生气,慢慢婆娑着贾敏光滑细腻的柔荑,说道“你这死丫头如今越发娇贵了,昨天就到了京城,竟然不会来家中让我好生瞧瞧,巴巴的差人送了封信过来打发我这个老婆子,老婆子我算是白白疼爱你一场。”说着说着,老泪竟流了下来。
贾敏见贾母并未真心儿生自个儿气,只是佯装抱怨,心中估摸着昨个儿母亲见侄儿未曾接到自个儿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贾敏靠着贾母,陪着笑说道“母亲你可是真真的冤枉女儿了,女儿可是比窦娥还冤,只因一路风尘仆仆,妆容憔悴,再说了又是大晚上的,唯恐到府中打扰了母亲您和一大家子老少爷们安寝,所以才在别苑休息了一夜,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家姑爷脾性,那叫一个嘴拙,码头人声嘈杂,估摸着是他一时心急了未将话中意思说个清楚,才出了这么个茬儿,母亲您可得为女儿做主,怎么当年就给女儿寻了个嘴角笨拙的姑爷。”
贾母哪里不知道她那心中的小九九,在家中一向娇养惯了,口口说着姑爷不好,却不难听出小夫妻之间的恩爱甜蜜,如今姑爷又宠着,自然是再金贵不过了,定是这丫头犯懒,见面子上过不去,索性就推给了爷们完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妻举案齐眉,相亲相爱、贾母自然是乐见的,贾母被贾敏一副小儿女台撒娇样子逗的破涕为笑,贾敏拿着娟帕帮着贾母擦拭着泪水,贾母顺势嗔了一眼贾敏,笑道“你这个丫头也不害臊,娘们的事还推给爷们,好好的一个爷们,都让你说成那笨嘴笨舌的了,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撒娇,定是姑爷将你宠坏了。”
贾敏被贾母一席话说得也不禁羞红起来,拿手轻轻捶了贾母一下,嗔道“这一大家子人都在呢,母亲您也不知给女儿留几分面子,这让女儿以后如何见人哟。”说完拿着娟帕半掩着面,心中却想着如何对贾母提出女儿的事情,又见前去找女儿的丫头未回来,不免又惦记几分。
贾母笑着将贾敏楼进怀里,打趣道“你们来评评理,给老婆子说道说道,看看老婆子的话在不在理。”
娘两的一席话令底下众人偷偷窃笑起来,李纨笑着亲为捧茶捧果,退到一边伺候着,下首端坐着的邢夫人,见旁边的王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心中窃喜不已,她因是贾赦的续弦,出身寒微,不比那些名门望族,荣国府内最不缺少长了“富贵眼”看人的下人,明面上、暗地里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冷落,不招老太太待见,偏又摊上了个行为不检,袭了爵却不好好去做官的男人,成日里风流成性,满屋子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左一个右一个小老婆的在屋里寻欢作乐。自个儿也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吞咽。老太太又长了一颗偏到爪哇国的心,竟不顾脸面,不顾尊卑,一味偏袒着二房,让二房住到了正房“荣禧堂”内,反而将大方撵到小院子内挤着,多年偏居一隅,家中管事大权也落到了大房手中。
自个儿肚皮也不争气,嫁过来多年未有喜讯传来,越发不得老太太眼缘,大房儿女双全,偏偏几年前大房肚子争气,怀上了一位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的宝玉来,老太天将这个凤凰蛋当眼珠疼似的,整日里心肝宝贝喊个不停,大房更是在府中长了脸面,连带着那些管事都快横着爬了,老太太还亲自将这个宝贝疙瘩养在身前,宠溺有加,恨不得将整颗老心都放在那眼珠子上,邢夫人心中啐了一口“凤凰蛋?我瞧着不过是块烂石头。”更令邢夫人郁愤的是那二房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说动了老太太拿了体己钱给那大姑娘铺路,将大姑娘送进宫中做了女官,唯一令邢夫人有些欣喜的是多年未有音讯传来,瞧着那二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邢夫人心中巴不得一辈子没有消息传来,也免得受那闲气。
邢夫人暗暗瞧了一眼王夫人,心中得意,人家林府可是书香之族,姑老爷又是探花出身,听说那哥儿也是长的粉雕玉琢,几年过去了,那哥儿肯定不比那烂石头差,又打量了一眼贾敏,心中愈加开心,指不定比那酒色之徒只知在内帷厮混的烂石头强了多少倍去,素日又闻这两姑嫂子不睦,邢夫人越想越得意,大房一直被二房压着,低人一等,平日里最看不惯二房那明面上端着慈悲亲厚,实则是趾高气昂的脸孔,恨不得一爪子将那副面孔撕开看看,到底是如何长成这般摸样的,眼下这个既可以讨好老太太,又亲近小姑子、最重要的则是落了二房的面子的机会巴巴送到她面前,她岂会错过如此良机。
邢夫人斜睨了一眼王夫人,暗暗得意,腰板儿也挺的倍直,笑道“老话说的好,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小姑子面色红润,可见姑老爷是真真宠爱的,在媳妇看来,老太太也是慧眼识英雄,姑老爷那样真心疼老婆的如今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姑老爷岂止是老太太半个儿子,媳妇瞧着,那就是整一个亲儿子,真真不过了。”
贾母怔了一下,瞅了一眼素日不招待见,只知一味奉承大儿子的媳妇,见她今日妆扮穿金戴银比平日里庄重了几分,倒也没落了贾府的脸面,又听她说了讨喜的话,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贾母又瞧了一眼下首的王夫人,心下了然,笑道“这话说的在理,讨人喜欢,琥珀,将这壶龙井茶赏给大太太。”
琥珀应了声,端起案几上的银色茶壶,送到邢夫人身边的案几上,退去一边。
邢夫人起身谢过贾母,坐下,身边的小丫鬟上前,倒了一盏龙井茶给邢夫人,邢夫人接过笑颜满面的喝了口,对着王夫人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夹了些挑衅的成分。
贾敏顺着贾母的视线看去,落到穿着秋香色撒花对襟褙子的邢夫人身上,微微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向穿着姜黄色暗纹镶金滚边对襟褙子的王夫人身上,扫视了一眼,刚要收回却余光瞥见王夫人余光正瞧了过来,贾敏笑了笑说道“老太太,二嫂子持家劳苦功高,老太太可得多体谅点二嫂子,既然大嫂子得了赏,老太太何不将这桂花糖糕赏给二嫂子呢,这样也不会厚此薄彼了。”
贾母拍了拍贾敏的手,让琥珀将一碟桂花糖糕端去了王夫人那边,贾母说道“敏儿,眼下你二嫂子已有了春秋,如今大不大管家,都是....”。
话音未落就闻一阵笑声从外面传来,贾母笑道“瞧,真不经念叨。”转头对着贾敏说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也就是你侄儿琏哥的媳妇。”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位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走了进来,上来便请安笑道:“见过姑妈,这千呼万唤总算是将姑妈给盼来了,姑妈您都不知道老太太可是望眼欲穿,那眼泪流的都快将偌大的院子给淹没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有心将老祖宗带福气的金豆子接住,只是府中没那么的缸盛,那也不能让那金豆子白白便宜了别人,索性就想了法,将金豆子倒在院子中,成了一湾泉水偌,如今院子中那些花儿、树儿、果儿的都长的都别处出彩呢。”
贾敏对着王熙凤笑了笑,吩咐身后的茯苓去叫初夏将这次带到贾府的礼物带过来,目光却紧紧的盯着随着王熙凤进来的一个女娃娃身上,满眼都是宠爱、自豪。
王熙凤脸呆愣了片刻,险些没把持住脸上的笑容,心中暗道“平日里自个儿亲姑妈没说和自个儿唠叨姑太太的事,话里话未不难听出其中的不满,昨个儿王夫人过来找自个儿合计了半宿,自己一大早装着忙碌到处安排事情,并未亲自去迎接姑太太,眼下姗姗来迟,想着自己平日也是八面玲珑,哄的老太太、王夫人对自己称赞不已,渐渐也将家中事务交给自己打理,打算说上几句好话,打个马虎眼就将此事唬弄过去,如今倒好,听了王夫人的话,倒是得罪了老太太的另一个心头肉。”
王熙凤这厢想着心事,贾敏伸手对林黛玉招了招手。
众人面面相觑的,纷纷不解,顺着贾敏的手势看过去,一个娇小的身影映入眼帘,生的端是冰雪容颜,肌若凝脂,不似凡间有,唯有天上来的小仙子。只见她梳着o发,用粉红的发绳固定着,柔顺的刘海覆盖着额头,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使其自然垂下,两个小发髻上各插着一枝开的正艳的粉色芙蓉花,穿着樱草色金蕾丝镶边的交领小袄,银纹绣蝶度梅花百褶裙,登着双蝶云彩软靴,面如皎月生辉,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端的是惹人怜爱,项上琉璃璎珞,又有一耦合色丝绦,系着一块罕见的和田宝玉。
只见她对着上坐的贾敏甜甜一笑,众人似乎能闻见了春日恬淡的樱草香,用着吴侬软语,软绵悦耳的声音说道“孙女给老祖宗请安。”跪倒在地,给贾母行了个大礼,众人都处在发懵状态,完全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呆怔之后的贾母立即反应过来,瞪了贾敏一眼,连忙递眼色让身后的丫头去取蒲团过来,秋枫接过蒲团,垫于黛玉膝下,黛玉有板有眼的恭恭敬敬给贾母磕了三个响头。
贾敏走到林黛玉身边,一边又有人递过来一个蒲团,贾敏拉着林黛玉的小手,再次给贾母行了大礼,抬起头来,却已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哭泣道“不孝女儿携孙女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在李纨、王熙凤的搀扶下来到贾敏身边,贾母连忙叫人将小包子搀扶起来,一把搂在怀中哭道“我的心肝儿肉,可委屈了宝贝,你母亲也真真狠心,竟然瞒得这般紧,害的我们祖孙今日才能见上面。”
众人又纷纷劝慰起来,贾母狠狠瞪了一眼跪在一边的贾敏,满屋的人见这架势,见她动了怒,碍着老太太面子,又不敢上前去将贾敏搀扶起来,贾母引着小包子一一厮见后,贾母楼着小包子走到榻边,将小包子抱在怀中,说道“快让外祖母好好瞧瞧我的心肝儿宝贝。”
小包子偷偷瞧了一眼贾敏,贾敏递了安心的神色过来,小包子乖巧的任凭贾母打量。
回过神来的王熙凤正想着如何将功补过,也未管看没看清林黛玉模样,说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姑妈瞒的这般严实了,这年拐子骗子到处都是。”
王夫人放在案几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过长的指甲直直陷进肉中,本想借接风之时,故意不安排正经主子,只吩咐了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却相迎,落一落贾敏的面子,依着贾敏那性格必然会置气,对老太太发泄心中不满,到时候自个儿再编排个理由,搪塞老太太,将事情就此揭过,让阖府上下都知姑太太爱使小性子,却未曾料到,她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丝毫不在意,反而在自个儿被邢夫人下了脸面之后,还打了圆场,原来事情起因在这小丫头片子这里呢,她心愧疚,故而今日才会出现这反常的样子,王夫人冷眼瞧着小包子那模样,简直就是贾敏的翻版,越看心中越是火冒三丈,不是不能生养么?不是一直病歪歪的,如今倒好,儿子有了,这会儿又蹦q出个丫头片子。
王夫人在无人看见的时候狠狠的瞪了一眼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缩了缩脑袋,心下委屈“我也不知道,每次从扬州来的信中也未曾提及此事。”
邢夫人拿眼瞧着王夫人越发不自然的脸孔,恨不得跳起来,大笑几声,一解心中怨气,笑道“哎哟,老祖宗这孙女真真好看,瞧这小模小样,就跟姑太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眼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忍不住疼爱呢,只怕对着她说一句重话,自个儿反而不忍心呢。”
王夫人恨不得将手中的茶盏直接掀到邢夫人身上,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倒是开了窍,长了心眼了,拐着弯的帮贾敏求情,和自己打起擂台来,还有那不争气的琏儿媳妇。
贾母瞅了瞅满屋子的人,又瞧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贾敏,低头又瞧见,小包子眸中泪光点点,好不可怜见的,心下对贾敏隐瞒孙女的事情也没那么气了,毕竟是自个儿最疼爱的小女儿,平日哪怕一句重话都未对她说过,更崩谈打骂了,惩罚了,眼下还是头一遭。瞧着她那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越发于心不忍,暗道,等下倒要听听那丫头如何个说法,便吩咐将贾敏搀扶起来,过来对面的榻上坐下。
王夫人端着茶盏,轻轻的虚咳嗽了下,说道“老祖宗这外孙女瞧着便是好的,瞧那眉那眼的真真随了姑太太呢。”,说完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王熙凤心中一惊,细细瞧了瞧黛玉,只见她年貌虽小,举止言谈却不俗,身体面庞虽有些弱不禁风,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 便知他有不足之症,上前关心的问道“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语音落地,满室寂然一片,众人纷纷将小包子打量个仔细,心中明了。
贾敏对着黛玉招了招手,黛玉走了过去,依靠贾敏怀中,贾敏摸着小包子垂下来的软发哽咽的左顾而言他“老祖宗,不是女儿不孝,不知轻重,有意隐瞒着的,黛玉可是我的心头肉,怎么会舍得她受半分委屈,平日里捧着她,我都担心摔着碰着的。”说着,便用帕拭泪。
小包子也止不住的红了眼睛,将整个人埋进贾敏怀中。
贾母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明明自个儿的不是,还偏偏挑理,可别将我乖孙女弄哭了。”
贾敏将小包子从怀中弄了出来,瞧了瞧自己小包子虽红了眼睛,却未落泪,便放了心来,换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着,把玩着她的脖颈上的琉璃璎珞,破涕为笑说道“正是呢!我一见心头肉,一心都在她身上了,不免想到当年惊心动魄的事情,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养儿方知父母恩,当年怀她的时候,眼下想来也是心惊肉跳的,由于身体未痊愈,便已怀了这宝贝,过来瞧的大夫都说,身体不堪负荷,怕是很难平安生产,连带着婴儿都不容易保住,合家大小都焦心忧虑不已,寻了很多大夫,皆是纷纷摇头,就在全家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天,来了一个癞头和尚,带来了一味海上方,说是将照此方抓药,便可大小性命无忧,老祖宗你也知晓林家子嗣向来十分单薄,姑老爷又十分看重子嗣,寻了很多有名大夫仔细瞧了药方,都说是罕见奇方,可以安心服用,吃了几剂之后,身体奇迹般的好转了,也顺利产下一女,只碍于当年那癞头和尚临走之际又嘱咐‘若要若要好时,出生后六年期间,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又给小玉儿留下一味药方,吩咐着照着药方服用。几下合计,为了女儿长命百岁,一声快乐平安,决定还是瞒下不告诉任何人,毕竟是那珍奇的药方救了我们母女一命,不然哪里还有命来见老祖宗。”
贾母听着女儿一边用平淡的语气述说着那九死一生的事情,面前一大一小的眼睛都是红彤彤的,便也不忍心再责怪,反倒劝慰起来“这倒难为了女儿和姑爷了,为孙女想的如此周全。”
贾母疑惑的问道是什么药方呢?如此珍奇呢?这女人怀孕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大事,在场不凡新婚夫妇,虽未到这一关卡,心中却是十分好奇。
王熙凤问道“不知是个什么海上方儿姑太太说了,我们也记着,说与人知道,倘遇见这样病,也是行好的事。”
小包子举手说道“我知道。”
贾敏拍了拍有些淘气的小包子,小包子一板一眼说道“我真的知道,那苦不拉几的药我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丸呢。”
众人心中发笑,这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么?碍着贾敏的面子却也不好打断小包子说话。
又见她晶亮的眼睛闪烁着喜人的光芒,说的头头是道,怪讨人喜欢的,便也耐着性子听了起来,小包子说道“要十二时令的花卉,一月的迎春花、二月的瑞香,三月的桃花.....十二月的腊梅,将这十二时令的花卉收集起来,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白露这日的露水,霜降这日的霜,小雪这日的雪.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钱蜂蜜,钱白糖,每样二十四钱,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梅花树根底下,每隔半个月吃上一丸,你们知道么?最最重要的是什么么?
众人听着小包子绘声绘色说着故事,小手还不停的比划着,心中都觉得这是坑死人的事,做起来万分繁琐,又看她模样淘气顽皮,说的十分引人入胜,纷纷摇头,小包子满意接着说道“最最关键的是药引,得去深山老林中寻找那瑞兽麒麟,借它福禄双全的麒麟长寿泪一滴,做药引,喏,这药还有个名字就叫福禄寿丸。”
说完撅着小嘴说道“老祖宗,早知道你的金豆子比麒麟还管用,我们家何苦差人白白跑到深山老林中寻找呢,直接来老祖宗这里借上一两滴不就得了。”
一袭啼笑皆非的讨好话听的贾母心中欢喜不已,急忙叫小包子挨着她坐下,小包子跑到贾母身边坐下,贾母将小包子搂进怀中,说道“我可怜的见心肝啊,这些年可委屈你了,瞧这张小嘴,真真会哄人开心。一边又吩咐道“鸳鸯,快去将东楼上那最上面的大板箱子打开,我记得里面有一个金蕾丝镶珠荷包,还有一个碧玺猫眼穿成的佛珠,快去仔细找找。”贾母又说道“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请薛姨妈、宝钗也过来热闹,热闹,都是一家子人,哪里需要见外来着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满屋的人不免又拍了贾母马屁会,又赞叹姑太太会教导女儿。
贾母的话落下,满屋子不禁艳羡的看着小包子,有些人则暗中妒忌,贾府中哪个不知道老太太轻易不会动弹那大板箱子,这可是老太太从史家带过来的嫁妆,不知有多少珍奇异宝,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价值连城,更甭提那最上面一层的大板箱子,那得用梯子爬上去才能够着,不知道压塌了多少箱子,众人心中五味陈杂,酸甜苦辣交织到一起。
这厢老太天都给了见面礼,仓促之间,却也不得不令贴身丫头前去备下礼品,王夫人冷眼瞧着这一切,就差将嘴里的槽牙都咬碎了,以为老太太会狠狠的教训一通不懂世事,不尊孝道的贾敏,却低估了贾敏在老太太心中地位,随随便便一通顽话,便摆平了平日里最喜立规矩的老太太,连带着那病丫头还得了丰厚的赏赐,就连老太太最宝贝的宝玉都未有这样的殊荣,心下愈加将贾敏母女记恨了几分。
邢夫人见王夫人精心打扮的妆容都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笑的都快合不拢嘴,吩咐着身后的丫头,快去将家中取最好的礼物过来。
王熙凤正吩咐身边的平儿也前去家中备下礼品,却见王夫人递了个眼色过来,王熙凤心中一突,不大乐意,却碍着她是自个儿亲姑妈,表面上自个儿管着府里上上下下,大小事务,却每件都得和她商量,笑着恭维道“你们瞧瞧老祖宗得了个宝贝孙女就跟得了天仙似的,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如今都搬出来了,连带着我这平日也算得老祖宗宠也不免眼红了几分呢,不过呀,话说回来,孙女长的跟朵花似的,哪个不想争着去宠呢。”
贾母笑道“你这个泥猴子,平日我亏待你不成,眼下就妒忌得跟个红眼鸡似的,难不成你还跟个小孩子抢东西不成。”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孙媳妇哪敢在老祖宗面前放肆呢,你真真冤枉我了,我这不是瞧着表妹长的像多含苞待放的花蕾,突然想起来一个稀罕玩意,眼瞧着配表妹刚刚好呢。”
贾母催促着王熙凤快去将好东西拿来给自己心肝,没一会周瑞家的便捧了个小锦匣过来,王熙凤接了过去,粘起那朵绯红的宫花,递过去给贾母看了看,贾母见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实在是个稀罕玩物,便笑着让王熙凤给黛玉瞧。
黛玉只就王熙凤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人都有呢?。”抬头瞧见王熙凤鬓角边斜插一朵玫瑰色宫花,心中有些不大乐意,黛玉平日在家中父母宠爱,哥哥溺爱,所得物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今日一见别人也有,小包子心中不痛快了,将花接了过去,并未立即带上。小包子正值天正烂漫之际,虽心思细腻,却也未修出一颗七窍玲珑心,心中所想脸上不免带出了几分。
王熙凤笑道 :“家中姐妹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
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王熙凤听了,一声儿不言语,有些尴尬的瞧了瞧脸色不自然的贾母,又瞄了眼淡定常态的贾敏。
王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心下有些痛快,长长舒了口气,我拿你贾敏没辙,难道连个黄毛丫头还搞不定,瞧瞧,都气成啥样了,都道是书香门第,精通琴棋书画,这规矩却连平常百姓家都不如,倒是和那个拿不出手的小门小户出来的邢夫人一个德行。
邢夫人见场面冷却下来,招呼着大家喝茶。李纨又吩咐人上了糕点果子茶水,亲为他们捧茶捧果。
贾敏伸手将不悦的小包子招了过来,让小包子靠在怀中,顺势理了理小包子的发髻,说道“小玉儿,你瞧你淘气的,将哥哥差人辛苦培植的芙蓉花都搞歪了,真真枉费了你哥哥的一片苦心喔。”
小包子眼珠子一转,又充满了甜甜的笑容,跑到贾母身边,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串三十六颗的凤眼菩提佛珠出来,献给贾母,说道“老祖宗生日,孙女儿未能来给老祖宗请安,这是孙女孝敬老祖宗的,祝老祖宗,功德无量,福禄寿满全。”
原来这个月初三乃贾母寿辰,虽不是整生日,贾敏也打发了人送了贺礼前来祝贺,小包子也准备一份礼物,正好讨老人家欢心。
贾母见那佛珠色泽暗淡,必是贾敏日日持此珠诵经祈福,心中感动,女儿有如此孝心,又见小包子天真无邪的笑容,顿时对贾敏、小包子一丝不满也早抛到九霄云外,搂着小包子一口一口心肝宝贝的叫着。
小包子给了王熙凤一个笑脸,雨蕊从周瑞家的手中接过小锦匣子,打开匣子,见红白两朵宫花霎时耀眼灼人,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又不动声色的将桌子上的绯红宫花拿起放了进去。递于贾敏身后的大丫鬟川贝,川贝接了过去,打开给贾敏看了一眼,贾敏心中如波涛汹涌般掀起千层浪,难以平静,借着喝茶的动作,深深呼吸了口气,眼中充满笑意的目光落在王熙凤身上,余光扫视着下首的王夫人,王熙凤见贾敏眼中未达眼底的笑意,只觉得犹如刀刃般的目光直视过来,堪堪的避过贾敏的目光,贾敏笑道“你表妹年纪还小,有些淘气顽皮,你是她嫂子,多担当点,别同她一般见识,在此替我们家小姑娘谢过侄儿媳妇一番美意。”
贾敏将茶盏放下,鬓发边的粉色芙蓉花随着贾敏的动作微微颤动了几下,一如王熙凤此时的心,贾敏倾身,伸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玉手来,慢条斯理的将那朵散发着香气的芙蓉花理了理,漫不经心说道“我们林家就独一双儿女,小玉儿又是个千金,打小就被他父亲给宠坏了,偶尔会有些调皮,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娇贵,女儿家本来就要娇养,娇贵点也是好的,所以呀,打小她一应穿戴首饰用品,都是最好的,都是些货真价实的,自然也是独一无二的,绝无雷同的,无非是她父亲给惯出来的,哥哥宠的,也真真怨不得小姑娘不开心,你瞧瞧她头上戴的芙蓉花便知,这是她哥哥专门请了人精心培育的,给她佩戴的,每日必换一朵,而且只有她最亲近的人,得她眼缘的人才能沾了她的光,同她佩戴一样的花呀。”贾敏指了指头上的芙蓉花说道“你瞧,我这朵都是厚着脸皮跟她才要过来的呢。”
小包子挨着贾母纯真的撇了撇嘴,边点着脑袋边煞有介事的说道“是的,都是父亲和哥哥宠坏的,这花也只有我、母亲还有哥哥身边的五味子姐姐、水半夏姐姐、茯苓姐姐、川贝姐姐才有。”
小包子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秋枫、雨蕊、雪燕、春鹂说道“她们几个还太小,有些淘气,不懂事,会弄坏了花儿,哥哥都没同意给她们花带呢。”
秋枫几人也配合的点了点脑袋,心中却有些委屈,哪里是大爷不同意给自己,分明是小姑娘喜欢和她们闹着玩,在她们头上插上很多花,过于浪费了,才被大爷下令不给戴花的。
自个儿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偏偏一副认真的模样,说着小丫头们还小,惹的众人不禁笑了起来。王熙凤洒笑着附和着干笑了几声,王夫人被口中的茶水呛到,身后的周瑞家忙着拍胸口锤背的。其中邢夫人笑的是最开心的。贾母捏了捏小包子脸笑道“瞧,这小嘴,真真的让人又爱又恨。”
说笑间,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迎春、探春、惜春三姊妹来了,互相一一厮见过,没有半盏茶的功夫,薛姨妈带着薛宝钗也过来了,大家又忙着互相厮见、见礼,一番忙碌暂不细表,自有一番其乐融融。
带鸳鸯回来后,众人眼红的见贾母将金蕾丝镶珠荷包、碧玺猫眼佛珠外加一副金黄闪闪的手镯给了小包子。
不时有人将礼物送上,其中最令人跌破眼镜,大叫新奇的则是邢夫人的礼物,略比贾母低了一个档次,却远远超过在场其他人,一副金摺丝翡翠雕花镶宝石耳坠、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外加一个苏绣缎面荷包,上面的宝石璀璨耀眼,价值不菲,更别提里面的,指不定还比贾母的更贵重。
几处比较下来,有些人都觉得自己的礼物够寒碜的,不大拿不出手来,却听贾敏说道“礼轻情意重,权是一片心意,都是亲戚之间,何须这样见外。”
一时初夏带着一干婆子、媳妇丫头将一箱一箱礼物抬了过来,几乎将占了大半个屋子,箱子打开后,金银珠宝首饰闪的满屋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来,更别谈那些上等头面、绸缎、字画古玩、时鲜花卉、最令人震撼的则是名满京城,须的提前两个月去排队,才能买到的十二花卉精致月饼,连带礼盒都是鎏金打造,显得最贵奢华,众人不禁佩服林府的办事能力,手段,贾敏指派着将人情土物各种一一分发了下去,人情土物各种,连带下人奴仆人手一份,整个荣国府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这排场可不是当时薛家进府可比的,那差的不是一两个档次,众人看着贾敏、小包子的眼光不免带上了尊总,羡慕。
有些人暗自称快,薄礼出,重礼回,有些人则耳红,礼物太过单薄,有些人则是真心感谢,有些人则是面红耳赤,恨不得上来再分上一点半点的.....脸上表情精彩分层,五花八门,就跟打翻了调色板一般,色彩斑斓,不免又连夸带捧的说了贾敏、黛玉一番好话。
一时宾主相欢、满屋皆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常,自不必一一道来。
而在书房中与贾政阔谈高论的林如海耳朵微微发烫,连打着几个喷嚏,引来书房内几人频频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