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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老头便慢慢地,一条一条地说了下去。
原来简易三岁多的时候,不知怎么忽然从家中不见,全家人分头寻了半宿,终于在城外的山林中寻到,祖父却因此被山中的野兽填了肚子。
还有简易五岁多的时候,在家中玩火,点燃房子,生生烧死了自己的外公。
简易七岁多的时候……
如此,等到简易十岁的时候,原本人丁不少的简家,竟然只剩下了父子两个相依为命。除了早就嫁到别人家中的那个姑姑,琴娘子。
文轩听到此处,已经觉得十分不可置信,忍不住问道,“那个琴娘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琴娘子啊,可是他们简家唯一的明白人了。”老头冷冷哼道,“所有人都看出那白痴就是个祸害,他们简家人偏偏不信。只有琴娘子看得通透,知道祸害不能留,还差点就寻到机会掐死那个孽子……要不是她那次被拦下了,简家如今也落不到这个境地!”
“什么?”文轩大惊失色,险些撞翻手边的菜碗。
虽然只是听人这么讲述,想到曾经简易差点就被自己的亲姑姑掐死,他还是觉得心惊胆战、怒不可遏,“荒谬,荒谬。只因为没有根由的‘灾星’一说,便要杀死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这还叫明白人?还有这么多人觉得她是个好的?”
“恩人你有所不知。若只是祸害他们简家人,闹得再大,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为琴娘子当年的失手可惜啊。”老头道,“可是等他们简家人差不多死绝之后,灾星就祸害到外人的头上了!”
文轩吸了口气,稍微冷静了些许,“此话怎讲?”
“先是和他们交好的邻居朋友,一个两个染上了怪病。到了后来,就连那些去蕴灵斋买灵药的人,也染上了同样的怪病,被折腾得不人不鬼的,哪里都医不好啊!”
又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文轩又是脸色一沉,“什么怪病?”
分明水云宗也曾派人在九丰城中进过药材,也没绕过蕴灵斋去,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得过什么怪病的?
“谁也说不清楚。”老头摇了摇脑袋,“先是身上起了一个一个疙瘩,然后溃烂化脓,臭气熏天,又痒又疼,瘫在家中连路都走不动。但不管请谁来看,都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难道就没有请那些大宗门的人过来看看?”文轩忍不住问。
“恩人是在说那水云宗吗?”老头摇了摇脑袋,耸了耸肩,“水云宗那些大爷,哪会管九丰城的这点小事?他们所关心的,只有他们自家的弟子,以及城中那些资质优秀的未来弟子们。可这怪病所染的,全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人,他们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啊。”
文轩被说得脸上无光,却也无法反驳。这也解释了为何水云宗内没人受到怪病的影响——这什么怪病,居然还当真懂得欺软怕硬的。
但文轩还是和其他弟子有些不一样的,当即开始问询那些染病之人的住所,想要亲眼去看一看。
老头却道,“恩人此时再去,怕是看不到什么了。自从简家死绝了之后,这染病之人便一个一个的全好了。”
“……死绝?”
“是啊。要说起来,那简家当家的,便是第一个染上这怪病的人,也病得比其他人更重一些,拖拖拉拉折腾了好几个月,终于有一个晚上,咽了气。”老头细细说道,“他这么一死,城中好些人都慌了神,还以为自己也要大祸临头了。等到几天之后,其他人身上的怪病渐渐好了,才知道原来是老天开眼。”
看此人如此评价简易父亲的死亡,文轩心中不快,甚至有几分揪痛。
“不过硬要说来,这事情的关键还不是那简家当家的身上,而在那个灾星。”老头又道,“还得多亏了简家当家的死后,琴娘子做主将那灾星给赶到了城外。后来有外出打猎的人,看到那灾星已经死在了城外林中,这城里的气候才算是好了。”
听到此人又提到简易头上,文轩心中沉痛之余,更觉得不可思议,“死在了城外?”
“是啊。”
“该是那人看错了吧?”
“怎么可能。”老头小胡子一吹,“又不止一个人看到。更何况,无论如何,他死了其他人就开始好了,这总该是没错的。”
文轩沉默了下来。好半晌,他问道,“那在他被赶出九丰城之前,他的父亲是否已经找人治好了他的痴怔。”
老头一声冷笑,“他倒是想。”
言外之意,显然并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这番话无论哪里,都和文轩的认知对不上号。文轩所认识的简师弟,一直好端端的活蹦乱跳,心思聪慧更是常人难及,就算曾经得过痴症,也该是早早就被治好了的。总之,和此时老头口中的那个灾星根本不像是一个人。
文轩不禁将简易的外貌描述了一遍,看是否自己真的找错了人。
结果老头一双眼睛越听越大,后来更是不等文轩说完便慌张喊道,“是,这就是那个灾星没错!恩人,你怎么会知道?”
竟然并没有找错人?文轩忍不住摇了摇头。其中诡异之处,显然面前这老头也已经解答不了了。
文轩便重新问了问那些染病之人的住处,“虽然他们已经好了,我还是想去看一看。对了,还有那蕴灵斋,你也指给我看一看吧。”
记下这几个地址之后,文轩便准备动身。
但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个人的所在,他更应该问个清楚,“那位琴娘子,现在又住在何处?”
“就在蕴灵斋边上。自从那灾星两父子死了之后,她说蕴灵斋到底是家中祖业,便住了回去。”
家中祖业?可蕴灵斋难道不是到简易父亲这一代才开出来的铺子吗?文轩心中疑虑又多一层,却只能暂时和其他疑虑一起装在那里,等待慢慢探寻出背后隐秘来。
就在他起身欲离之时,那老头眼珠子一转,立马恬不知耻地跟在了他身后,“恩人啊,你既然帮我,何不帮人帮到底?我老钱老光棍一个,家中没有半个牵挂,只要恩人肯在身边留个位置,我一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这还真是打算赖上他了?文轩哭笑不得地看着此人。
此人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笑得一脸恬不知耻,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觉得一阵风迎面吹来,不禁眨了眨眼。等这双眼一闭一睁,眼前只剩下桌上吃剩的饭菜和那二三十粒灵石,却哪里还有文轩的半个人影?
文轩脱身之后,一路飞遁到两条街外,缓下了脚步。
他沿街寻到一户曾经有人得过怪病的人家,敲响房门。等到这户人家开了门,文轩……便很惭愧地装作了一个问路之人,边问着路,边小心地观察着门后能看到的那一小片地方。
乍看上去,这户人家正常得很,只屋中正对大门的桌台上摆着一个木偶雕像,看似那些喜爱求神拜佛的凡人家里常摆的那一种,文轩却认不出究竟是哪路神佛。再多的,这种情况下实在再难看出什么了。
因为文轩这路问得太过磨磨蹭蹭,开门之人起了疑心,皱眉问道,“这位仙长,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文轩无奈之下,只得老实说明来意,“我听闻这家曾经有人得过怪病……”
“啪!”话音未落,开门之人便大惊失色,连忙往后一退,当着文轩的面就把门板拍上了,惊慌的声音从紧闭的门后传来,“我不知道什么怪病!”
文轩郁闷地摸了摸鼻头,只得另寻他处。
而后他大约又寻了四五家吧,全是一般无二的待遇。值得在意的是,这几家几乎家家都摆着那样的木质雕像,就算剩下那几家,也或许只是他没看到而已,毕竟他都没能进得门去。
得想办法进个门……可这办法还挺难想的,实在不是文轩所擅长的领域。
文轩最喜欢光明正大开门见山的做法,却在这种时候行不通。不,稍等一等。这么说来,有几户人家说不定值得一试。文轩心念一转,脚尖便转了方向,一改一路走一路寻的探索方针,笔直朝一处地址行去。
先前他所寻的几家,都是和简家并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进了几次灵药便惹了无妄之灾的,自然免不了那种反应。而文轩如今准备去寻的这家,家中男主人却曾经是简易父亲的至交好友。
虽然在染了怪病之后,此人碍于妻子所迫,与简易父亲断了往来,但文轩觉得还是值得一试。
待到他停到了这家房门之前,敲响门扉,一看开门之人,顿时松了口气。只见此人身穿一袭土黄麻布衣,身形单薄瘦弱,唇上留着短短的胡须,正是那男主人没错。
既然此人当面,文轩拱了拱手,再未有所遮掩,直接便说明了来意。当然,为了避免被这家中其他人听到,他还是说得十分小心翼翼,连声音都极度压低了的。
此人听完,果真脸色一动,小心翼翼地将文轩让进了屋,小心翼翼地表示,“仙长,你来得正是时候,内子正好不在家中。”
闻言,文轩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终于得以进入一户人家里面,他也觉得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目光不由得一转,一眼就看到了客厅一角里,那个同样的木质雕像。和之前在那几家里看过的别无二致。
“仙长,”那姓周的男主人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你说简易那孩子,还活着,是真的吗?”
文轩摇了摇头,“我确实认识一个简易。但在这九丰城内转了一圈,我现在已经不敢确信了。”
周姓之人长叹一声,“简家的事,确实奇诡莫名啊。”
此人和简易父亲相识,已经是十几年前,简易刚刚出生不久的事情了。那时他在山中被毒虫所咬,刚好遇到简易父亲在山中采药,就这么被救下一命,“说来惭愧,这份恩情,我居然到现在都还没能够报答。”
而后他将自己说知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却和之前那老无赖所说并无太大区别。
文轩边听着,边在这屋中留神走动,等到靠近那木质雕像时,他脚步不禁一顿。之前离得远了,他还一直没觉得有什么,此时一靠近,他却觉得这雕像散发着阵阵古怪的气息。
这气息很难形容。有形之物若时常被人膜拜,便会自然而然带上一缕神性,久而久之这种神性更会孕育出灵性,回应凡人膜拜时所发出的愿望。凡间所谓的神佛,大多都是这样生出来的。等到膜拜之人越来越多,神性越发壮大,这类神佛就会修为增长,直到有朝一日如其他道上的修士一般渡劫飞升,成为真仙。
眼前这个木雕,便有着这么一缕神性。但古怪的是,在这缕神性之下,似乎还混合着一缕阴气。
“仙长,”周姓之人发觉文轩神情有异,“这福祸仙君,莫非有什么不妥?”
“福祸仙君?”文轩诧异地问。
周姓之人点了点头,表示这是天上掌管福祸的仙君,可转祸为福,九丰城人大多都信奉的。甚至于之前简家所引发的那怪病之祸,也全靠这福祸仙君才控制住的。
文轩神情不由得越发古怪,“可你们的怪病之所以能好,不是因为……”剩下的话,文轩实在说不出口。
周姓之人却知道他想说的什么,叹了一声道,“那只是其一。实际上,就是在这怪病开始在城中发作之时,这福祸仙君才开始被人所信奉的。那段时间,得病之人如果请了福祸仙君在家中,病症就会轻一些,没请的病症就会重一些。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请了福祸仙君回去,更是连发病的人都变少了。”
“竟然还有这事?”
“是啊……而且实不相瞒……”周姓之人又道,“等到后来,人人都传说简易已经死在了外面,人人的病情都开始好转,我却……还有另外几家不愿信这福祸仙君的,也没见好。直到后来内人把我大骂一顿,也请了一尊回来,我才眼见着也好了。”
听完这些,文轩不禁将这木质雕像又打量了一遍,“那这福祸仙君,你们都是从哪里请来的。”
“琴娘子介绍的。”周姓之人答道。
琴娘子?怎么又是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