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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珊说完也被自己酸到了,余嫣却低下头细细品味她的话,片刻之后说道:“你们还真配。”
易珊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说道:“你何必纠结过去,为难自己呢。”
余嫣道:“总是觉得不甘心,十几年的感情,不甘心被你挤掉了。”
易珊问道:“怎样?难道我很差吗?”
余嫣沉默了许久,开口:“不是,正好相反,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完了,他再也不会回头。”
易珊道:“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他比任何人都难过。”
余嫣哽咽着喉头,一行眼泪顺着眼眶潸然而下,“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是拿死去逼他离开你,你不知道,我在美国治疗厌食症的时候,他过得并不好。”
“自杀是我骗你们的。”
割腕是她死活求着徐阳帮她策划的,刀口不深,只是血色蔓延进浴缸,一层层扩散开来,把她的眼睛也染成红色。她开始惊惶,看着血管里流出的鲜血,她想,这样卑微的自己还是当初骄傲不可一世的余嫣吗?失血,让她的心跳减缓,意识涣散,她昏迷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在她身边,满眼痛色。她扯着嘴角笑了,她再一次赢了。后来,她才知道,他眼里那抹绝望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那个易珊。
她自杀了,他和易珊分手了。她痛快淋漓地笑了,不管怎样,她赢了不是吗,他回来了不是吗?她抓着徐阳地衣襟,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徐阳怜悯地看着她说,是,你赢了,阿正回来了。
在美国的日子并不开心,关正很少和她说话,只有吃饭吃药,或者医生看诊的时候才会出现,他细心询问医生她的身体状况,看着她吃下每一颗药,每一顿饭,从刚开始的营养液、流食到后来的小碗米饭,三个月的时间,她终于可以一口不吐的咽下去。
她可以正常进食时,才发现关正瘦了很多,以前大小合适的衬衫现在空荡荡的挂在身上,以往饱满的脸颊变得刻骨棱棱,他的轮廓越发清晰,神色却越发疏离。那一天,他和她像往常一样吃完饭,他守着她午睡,等她睡着后,他走到卫生间将中午吃下的饭全部呕了出来。
她躺在床上,听着他搜肠掏肺般的呕吐,一大片泪水染湿了枕头。他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视线对上她糊了一脸的眼泪。
他有点尴尬,“今天胃不舒服,吐了舒服一点。”
余嫣抽泣着问道:“多久了?”
关正不答,余嫣对他大吼道,“你这样多久了?我问你,多久了?”
他没有看她,只愣愣地看向窗外,神色苍凉,“我吃不下,只要想到她一个人,我就什么都吃不下。”
脸上掠过一丝嘲讽,他自语道:“伯言哥说我没有出息,我自己也觉得是。”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他朝着她语气漠然道:“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这几天的事情都堆起来,我不过太累了而已。你放心,我还要留着命回去找她呢。”
余嫣气急了,她翻身起床,将床头摆放的东西全砸了,把能扔向的东西全部扔向他,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所有东西砸在他的身上,一个药瓶甚至砸在他的头上,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
他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一丝痛苦的表情也无,余嫣终于忍不住了,大哭着叫他滚,滚得远远的,她再也不想看见他。
从那以后,她按时吃药吃饭,加强锻炼,她要健健康康地站在他面前,这样他才可以安心回到那个易珊身边,她不要他像她一样,枯萎,干瘦,仿佛整个生命都被抽干了。
易珊强忍着一波波刺心的疼痛,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了,更不会放手。”
余嫣眨眨眼睛,抬首深吸口气,双手在两颊边轻轻摁了摁,说道:“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它烂在我心里,腐败了,发臭了,来恶心我自己。我要重新开始,干嘛记着这些事情,要记也是你记着。”
易珊道:“你那个时候已经打算放手了是吗?”
余嫣痛苦道:“不然呢?死皮赖脸地贴上去?他反而更看不上我,你说的对,他早已经不爱我了。”
他比余嫣先回国,收购股票的事情一完成,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C城。她从靖宇那里听说他没有和易珊在一起,便欣喜若狂地追回来。
当她放下尊严,放下身段,满怀希冀地找到他,对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说,不好,干脆得让她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口。
他轻轻皱起眉头,墨黑的深瞳里暗藏着警告,他对她说道,不管这次你回来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请适可而止,你和余家再也成不了我的威胁。
她看着他,泪眼恍然中,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从未了解过他。他的样子依然是那样熟悉,这张贯穿了她整个青春的脸,她看了许多遍深深印在心里的脸,却这样陌生。
他从她身边从容走过,留在她的耳边的一句话,不过是,好好珍惜徐阳。
后来他们再没有单独见过,直到关家出事,她才逼问徐阳到底怎么回事。徐阳冷笑着对她讥讽道,怎么?你又要上赶着去安慰别人,我劝你最好死心。关正的心不在你这儿,他回国之所以没有急着去找易珊复合,不过是秦家的烂摊子还没有收拾完,这回他爸给他扫清了前面障碍,他就是想和秦伯言放手一搏,以后便是干干净净了。他忍耐着,不过是想护她周全,为他们的将来做好打算。你是傻瓜吗?怎么到现在也看不明白?白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徐阳扔下这些话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她愣在原地,肺都快气炸了,他什么时候敢这样对她说话了。
余嫣想到那个一个多月没有联系的人,顿时没有心情和易珊谈下去。她捋捋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深深吐一口气,像是把积压许久的郁闷对易珊说道:“我想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你赢了,我退出。”
易珊很佩服她,对着情敌把开心的,不开心的统统一吐为快,坦白说,这种事情,她自问做不到。她突然明白,当初的关正为什么会那样喜欢余嫣了,本质上,她是个磊落的人,敢做敢当,他爱的是她直来直往的豪气和骄傲。他对她一直都是有感情的,直到余嫣用死亡逼他,他才真正地放下这段纠缠多年的感情。因为,余嫣从那时起再不是他小时候认识的那个灿烂,清澈的女孩。
易珊坏心眼地想到是不是要感谢她自杀啊,不然关正怎么会被完整地推到自己身边。这个时候,再谈过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三个都应该向前看。
“没有谁输谁赢,”易珊笑道,“你是他的过去,我是他的现在和将来,我没办法改变他的过去,何况没有你,那有现在的他,你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我不会强求他忘掉你,同样,你也影响不了我。我们从来不在一个时间点上,以前不会有交集,以后也不会有。”
和余嫣谈完后,易珊去了那个篮球场。关正在这里出生,成长,恋爱,循着他的过去,感受他曾经的气息,她爱的那个他被余嫣的话一点点拼凑出来,慢慢变的完整。
“你是围绕着他的一片雾?”球场上微弱的灯光下走出一个人,易珊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一直在这儿,用不着偷听。”余靖宇的语气里有些酸酸的,“真搞不懂你们两个为什么都围着那个关正转?”
易珊望着他的眼睛,淡淡道:“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他急道,“一开始我不知道你就是那个抢走关正的人,后来姐姐回来了,我想告诉你,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怕你认为我别有居心。”
易珊道:“你没有吗?你没想过报复我?你姐姐变成那样,你不觉得我应该付上责任?”
“我没有,”余靖宇吼道,“我承认知道你和关正的事之后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更谈不上报复。”
“对不起。”
“你说的对,我是有居心,我喜欢你。”他侧头不敢看她,气到:“我喜欢你,有错吗?”
不论他的能力有多出色,处事有多老成,依然是个十八岁的孩子,易珊叹口气,“我没有怪你,的确,刚刚知道你是余嫣弟弟的时候,我有些气恼,觉得你是不是也带着目的才来接近我,”他想急着解释,她打断道:“后来,我释然了,我本身也没什么可图,何况你是个好孩子。”
余靖宇默默垂下头,“你很好,很好。”
易珊道:“你以后会遇见更好,更适合你的人。”
余靖宇不甘心道:“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易珊点点头,余靖宇道:“你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见过他心狠手辣的样子吗?你知道他为了整垮秦颂做了多少事吗?”
想到山庄里那个夜晚,易珊无端打了个冷颤,他们那个圈子并不光明,如果要一一深究,谁也不会真正干净,自欺欺人也好,喜欢他的全部也好,她不想再去纠结,“他不告诉我,就是不想让我知道,糊涂一点没什么不好。”
余靖宇道:“他配不上你。”在美国为了收购秦氏散落的股份,关正威逼利诱股东,不顾他人死活,强行裁员并购,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光明磊落。”
“靖宇”,她第一次温柔地喊他的名字,他片刻间失了神,恍惚觉得她在呼唤另一个的名字,“你没有见过十年前的我,是多么自信,那时候有个像你这样的少年保护我,关心我,可后来他离开了,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生活变得瞻前顾后,怕生病、怕死亡、怕失去、怕爱情,怕这怕那,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直到遇见关正,我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在乎,这个年纪,我不想再犹豫计较了,只要他喜欢的人是我,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笑了,夜风吹起,撩乱她的黑发,她的身影似乎也跟随着要散落这阵风里,余靖宇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上前抱住了她,“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易珊下意识想推开他,但心又不忍,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傻瓜,我会一直喜欢你的,像弟弟一样。”
抱着她的手一点点滑落,他放开她,又成了当初那个礼貌疏远的少年。
易珊明白他心里的失望,每个人都需要另一个人的成全才能完成突如其来的成长,萧楠是她的成全,她又成全了余靖宇,“走吧,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易珊不再留恋,转身向那片灯光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