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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老子从没见过这么狂的。居然比老子还狂。”李相国的二十郎李岷哈哈大笑。
“这厮有病。”江州才子司马真如是道。
“他是不是有癔病啊。”其他宾客疑问道。癔病,医学上叫分离性障碍或歇斯底里症。通俗点来说又叫精神病或者神经病。
“这登徒子真是疯子。”许久没有说话的白衣公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拉着旁边红衣公子的袖子问道:“二十娘,你看这登徒子真是狂妄无人!”
红衣公子眉毛微蹙,眼睛仔细的在顾元溪身上大量了许久,瞧见他嘴角的笑容,自己也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不必着急,或许这顾公子当真看出了什么不成~”
白衣公子正要再说,可大堂却传来某个男子的狂笑声,放眼望去,不是卢杞是谁?
卢杞止住笑容道:“卢某遇到过很多人,但像顾君这样狂妄的人倒是第一次见。满堂赋诗都犯了什么错?居然只有你顾兄一个人看出来。好——顾兄今日若不说个清楚,恐怕一踏出妙玉楼,就会得到一个狂妄不量的评语了。”
“甚至还有可能被称作疯子是吧?”顾元溪无所谓的伸了个懒腰。
“哼。我看你就是个疯子。”堂里不知何人嘀咕了一句。
“呵呵。”郭液舞着折扇,起身对顾元溪说道:“顾兄这作曲词作得是很好,但这作诗跟作词可是不同,顾兄若是作诗做不出来,跟大伙说清楚就是,何必用这种哗众取宠的方法呢。”他眼神是说不出的轻蔑。
“不错。顾兄若是作不出来,说明白就是。何必在此故弄玄虚,故意夸大其词。”说话的是范阳卢棋,他是卢杞的族弟。
“顾三,你疯了么?”裴四几个汗流浃背,扯着顾元溪衣服低声道:“就算想要得到清儿姑娘的欢心也用不着用这样哗众取宠的法子吧?”
就连李漼也是看不下去,他低声道:“是愚兄的错,顾兄莫要看不开,咱们走人便是。”
顾元溪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笑容,只是目不转睛地往卫清儿脸上看。
卫清儿露出惊诧之色,他浅笑道:“不知顾公子以为众才子犯了什么错误呢?”
听到卫清儿的疑问,顾元溪这才在万众瞩目中缓缓开口道:“就在这张画卷中。”
“这张画卷?”他这么一说,不说卫清儿就是卢杞与郭液所有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台上画卷望去。只是百十双眼睛千挑万看,都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远处红衣公子的眼睛在那张画卷驻停许久,终于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喜悦。
“真有问题?”白衣公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忙问道:“二十娘,你看出来了?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不错,就在这张画卷中。”顾元溪这次终于没有卖关子,他直言笑道:“诸位的诗中,无外乎都是女子弹琴。只是这画中女子弹得却不是‘琴’,而是‘瑟’。”
“瑟?”众人讶然一惊,再顺着那张画卷望去,有的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而像卢杞等聪敏且眼尖的人再次仔细看时,却猛然露出惊然之色,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不错,就是‘瑟’。”顾元溪点头,在卫清儿惊讶与赞许的笑容下,得意地继续说道:“琴者太古乐器也。有五弦,而如今大多七弦为琴。而瑟者二十五弦,形似古琴,但体积大空腔大故音量大,弦多则音色变化多。此画中乐器大小暂且不言,诸君莫没有看到这画中女子所弹奏的乐器,既非五弦,也非七弦么。虽然不知是否有二十五弦,但此乐器弦条之多,绝非是琴所有。故,画中乐器者,为瑟,非琴。”
“原来如此。”有几个眼尖的再看一次却豁然明白惊呼道:“不错,较琴体大而有柱无徽。此物是瑟,不是琴。”
“还好老子视力5.5,眼睛看得远看得喜。”顾元溪嘿嘿浅笑道:“后面的人看不清楚就算了,这前台的人是青光眼呢,还是白内障?是近视眼呢,还是远视病?这都看不出来。哎,我估计是撸多了,年纪轻轻就眼花目眩了。”他脸色露出“惋惜”之色。
“顾公子果然好眼力,这确实是‘瑟’,不是‘琴’。”卫清儿偷偷瞥了这个唯一看出破绽的人一眼。
本来厅内还有人要强言反驳,被卫清儿这么一说便是确定了结果,只得含恨坐了下来。
卢杞、郭液、薛履谦、卢棋几个才子脸色有些发白。其实作诗作画都追求意境,这画卷中是琴是瑟本来并不重要,何况琴瑟在文人诗画里本就是合为一意,在音乐上又是经常合奏,是真正意义上的琴瑟和鸣。所以这画卷里画的是琴是瑟其实对他们的诗来说并无影响。只是像卢杞、郭液等人哪个不是自负奇才,对这样的瑕疵更是无法容忍。特别是卢杞,他是个追求极致完美的人,如何能容许自己疏忽之下所犯的微小错误?更气愤的是顾元溪那一副嘚瑟欠揍的表情,让卢杞深感奇耻大辱,忍不住想要上去扇他几巴掌。
“小意思小意思。”顾元溪毫不谦虚的笑道:“没什么。其实琴瑟合一,这画中是琴是瑟都不重要。我只是稍微指出这个错误,想告诉大家一声而已。诸位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他这么一说,本来不在意的人都不敢不在意了。这时代真正的文人脸皮最是薄,视荣誉尊严胜过生命。可不是后来那群嘴上大谈“忠义廉耻,浩然正气”,然后满洲人一来就投降歌功颂德的某林党可以比拟的。有的人被这么一说,羞愧的都低下头来不敢再发一言一语。
卢杞几个人更是勃然失色,气急败坏之下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心里将对顾元溪的恨意又提升了几个等级。
卫清儿颔首妩媚一笑,深深地看了顾元溪一眼,娇声说道:“顾公子当真是才思敏捷。既然顾公子看的出画中乐器非琴而为瑟,想必有佳句咏成。”
“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才能隐藏的很好,没想到今日一出门,先是被个骚男人发现,现在又被个骚女……哦不,被清儿小姐你这样的大美女也看了出来。”顾元溪“无奈”的叹了叹气道:“难怪别人都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是钻石总能灿烂。像我这样才华横溢,才德兼备,才思敏捷的人是掩盖不住光芒的。果然,这是世界上既不缺少发现没的声音,也不缺少伯乐啊。”顾元溪“大为感慨”。
众人心里痛骂不已:妈呀,是什么样的父母能生出这么不要脸的儿子啊。中华上千年谦虚委婉含蓄的传统美德在这厮身上是丝毫看不到啊。
就是卫清儿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一下,“噗嗤”的笑了出来。这一笑,可谓是千柔百媚生。众人看的流口水的同时,对顾元溪的妒恨又增加了几分。
“好了。”顾元溪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朗声道:“既然画中乐器是‘瑟’,那顾某这首诗就以‘锦瑟’为题。”
众人停嘴竖起耳朵准备听顾元溪的诗作,满堂就此鸦默雀静起来。
顾元溪大为得意,在大堂逡巡一圈后,终于朗声念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顾元溪语罢,满座寂然。片刻后,满堂终于沸反盈天。
“好!”满堂都是激动与赞赏惊叹的声音。
卫清儿怔怔地望着轻笑莞尔的顾元溪良久,喃喃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香肩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远处白衣公子与红衣公子两人也是中了魔障一般不停地嘀咕念着这两句诗,许久后才回过神来道:“想不到,想不到,除了贺四明、王摩诘与李青莲之外,这时间居然还有这样出口成章的才子。”
贺四明就是当朝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秘书监贺知章是也。王摩诘就是给事中王维。李青莲就是李白。此三人是目前诗坛三大文宗。其中贺知章成名于开元之前,王维则是开元年间的诗坛巨擘,李白则是天宝年间声名凸起的又一诗宗。红衣公子给了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了。
就连白衣公子都似乎忘记了跟顾元溪的不快似的,也是黯然叹息道:“能做出这样诗句的人,绝非凡品。”望向顾元溪的眼神里,居然多了一丝柔意。不得不让人感慨,这个时代,好诗佳句的魔力实在太大。
这首诗的著名诗人李商隐的《锦瑟》,但并非咏物,不过是按古诗的惯例以篇首二字为题,实是借瑟以隐题的一首无题诗。但此诗有锦瑟而非咏锦瑟,却无处不关于锦瑟。此诗大量借用庄生梦蝶、杜鹃啼血、沧海珠泪、良田生烟等典故,采用比兴手法,运用联想与想象,把听觉的感受,转化为视觉形象,以片段意象的组合,创造朦胧的境界,从而借助可视可感的诗歌形象来传达其真挚浓烈而又幽约深曲的深思。全诗词藻华美,含蓄深沉,情真意长,感人至深。
顾元溪深知此诗是李商隐最难索解的作品之一,诗家素有“一篇《锦瑟》解人难”的慨叹。后人对《锦瑟》一诗的创作意旨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或以为是爱国之篇,或以为是悼念追怀亡妻之作,或以为是自伤身世、自比文才之论,或以为是抒写思念待儿之笔。反正这首诗各种理解都有,用在此处,让人,理解为描写闺情怀思自然也是毫无问题。
妙玉楼里除了卢杞几个人苍白颤抖的面容外,大部分人都是沉醉于此诗意境中。满堂都是吟诵《锦瑟》的声音。一些人心情控制不住,跟着厅里那些青楼女子一起都是潸然泪下,有的想起自己心中的执念,不由得痛苦鼻涕。若是顾元溪擅长画画,都想直接画出一副《青楼众生百态图》出来了。
卫清儿突然向着大厅作了一礼,一言不发地离开。她离开后,满堂忽然沸腾起来。斯文点的人不停地嘟喃道:“可惜啊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鲜花插在牛粪上啊。”有的人直接爆粗道:“妈的,好菜给猪给拱了。”顿时,满堂杀气腾腾,不约而同的望顾元溪散发去。
顾元溪顿时有些二丈摸不到头脑,回身落座疑惑问道:“怎么回事,这么好的诗句她居然听完就走了,不是说还要赋诗于画上,老子连她的手都没碰到。哎,亏大了。”
裴四几个依旧是目瞪口呆,如木偶般一动不动,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李漼则是满脸振奋地拍了顾元溪的肩膀大笑道:“哈哈,顾兄。这卫清儿姑娘从来未又入幕之宾,今日你可是第一个了。想必明日起来,你就得‘锦瑟’连同‘忆秦娥’都会在长安大火起来,你的名声也将传遍大江南北了。这清儿姑娘一进去,我看不久便会派人请你前去一聚。这一来,你也将要成为全长安男人的公敌了~哈哈。”他放声大笑,欢喜的如同作诗的那个人是自己一般,让顾元溪大感无语。
果不其然,不久一名漂亮的侍女轻步走了进来,对着余长宁微微欠身道:“是顾公子么?清儿姑娘已备好美酒香茶,请你移步副楼相聚。”
顾元溪嘿嘿地向裴四几个还有李漼说了声:“先走了。你们多找几个漂亮的姑娘玩的开心点。”他说罢,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鼻子朝天地跟侍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