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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扁鹊?”孙奕之一怔,忽然想起先前听人说起过的一事,“你是说秦越人?曾令虢国太子起死回生的那位神医?”他一下子兴奋起来,想起关于此人的种种传说,青青这般的奇难疑症,或许也只有这等神医方能医治。心念及此,他不禁急切地问道:“神医现在何处?我这就带青青去找他!”
苏诩和林潇对视了一眼,均有些无奈,齐齐摇了摇头,“不知。”
刚刚才获得希望的喜悦,忽然又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孙奕之只是怔了一怔,便立刻问道:“那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苏诩看着林潇,林潇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扁鹊本是秦人,前几年离开秦国,游历诸国,并无人知其下落,只是偶有人受其医治,方才留下踪迹。若我记得不错的话,他去年方去了鲁国,如今不足一年,或许尚在鲁地,也或许去了别处……”
“那我们就先去鲁国。”孙奕之素来说做就做,毫不拖泥带水,尤其是看到青青如此情况,更是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去鲁国找到扁鹊来为她医治。
“先别急。”苏诩摇摇头,缓缓说道:“眼下鲁国子贡方说服大王联鲁伐齐,你若往鲁国,必经齐国,齐国之人对你和青青姑娘俱是恨之入骨,就算鲁国,只怕也会拿你向大王邀功。此去风险重重,倒不如派人先去查探一番,若能以吴王之名,请得扁鹊神医来吴,岂不善哉?”
林潇也跟着点头附和道:“阿诩说得不错,奕之你内伤未愈,又有刺客穷追不舍,一动不如一静,求医之事,何必亲往?”
孙奕之却叹了口气,说道:“正因为大战在即,我才非得立刻前往不可。若是耽搁下去,神医离了鲁国,行踪更为不定,若非亲至,怎见诚意?至于我的伤,我只是带青青前去求医,自会避开是非,好生养伤,还望二位多给我准备些药物,奕之感激不尽!”
苏诩无奈地点点头,“这药好说,你的伤,你自己知道。大战在即,我也要回去准备,齐鲁之行,恕诩不能相陪。”他虽不满吴王对孙家和伍家的无情,却也不能不顾营中袍泽,他身上还挂着长胜军的军职,陪孙奕之来越国已尽朋友之义,却不能因私忘公。无论如何,吴国出征之际,他都得在军中坐镇军医营,方能尽忠尽义。
林潇却略加沉思,便洒然道:“既然如此,我便陪你们走一趟……”他的话音未落,便听小药童大叫着馆主不好,一脸慌张之色地匆匆自外院闯入,他顿时就黑了脸,自觉在那两人面前丢尽了颜面,没好气地喊住小药童,说道:“胡言乱语喊什么呢?站稳了,慢慢回话,出什么事了?”
“回……回馆主,”小药童被吓得一个激灵,总算站住,仍是哆哆嗦嗦手足无措地说道:“那……那个烧伤的鬼面,鬼面人……跟青青姑娘打起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奕之已冲了出去,林潇一顿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是让你锁好那鬼面人么?怎么让他跑出来了?”
“我锁了啊!可……可是……”小药童打了个冷战,心有余悸地说道:“那鬼面人生生断了自己的右手……就那么血淋淋地去找青青姑娘……只怕是吓到了姑娘,才会打起来……”
苏诩和林潇闻言,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那鬼面人是前日在赵家火场中被孙奕之扔出来的人,当时他不单身受烧伤,还有多处骨折,只因不清楚他身份,就这么一个活口,方才留下他。在他清醒之前,都是用铁链锁在房中,这两日他们忙着救治孙奕之和青青,忽略了此人,却不想此人竟如此狠辣,对自己都能下得如此狠手,真不知对上此时的青青会如何。
孙奕之一听青青出事,心急如焚,连话都没听完就冲了出去,转过回廊进了后院,方到青青所住之处,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哪里是小药童说的打架。
地上到处鲜血淋漓,却是那鬼面人手臂断处流出,他连伤都顾不得包扎,只是跪在地上冲着青青叩首不已,一张被火烧得又黑又红,满是狰狞可怖的血泡,连眼睛都被挤得扭曲歪斜,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倒真如小药童所说,形如鬼魅。叩首之时,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声音亦是嘶哑粗粒,如同刮擦锅底般刺耳,纵使有再多的诚意,也只见恐怖,不见悲恸。
青青被他吓得缩成一团,捂着眼睛尖叫着,手上染着的血渍,只怕也是从那鬼面人身上沾来。
孙奕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了青青身前,将她护在怀中,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警惕地望向那鬼面人,说道:“青青莫怕,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得了你。”
青青一看到他,立刻停止了尖叫,如同小鸟依人般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全然没了昔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
鬼面人有些意外地看着孙奕之,见青青压根不敢看自己,紫黑的唇抽了抽,艰涩地说道:“我……我……不会伤她……”
“你是何人?”孙奕之从他眼神中看出他的痛苦之色,而非敌意,却依然将青青圈在自己怀中,一手替她捂住眼睛,一手轻抚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鬼面人一怔,用仅余的左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后退了两步,又转头到处找了一圈,终于看到墙角处的水缸,踉跄着冲过去,方对着缸中水面看了一眼,便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孙奕之见他如此情形,方才明白,他被烧伤昏迷,到断手脱身,根本没看过自己现在的情形。只怕这鬼面人原本也认得青青和他,才会着急找她,不料青青患了离魂之症,根本不认得人,直如个六七岁的孩童一般,反倒被他吓到。他出口相询,这鬼面人才发觉连他都不认得自己,这才寻物相照,终于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纵使他再刚强冷硬,能断手求脱,但见到原本风流英俊的自己,变成这副鬼魅般的模样,任谁都难以接受。
他抱着自己的脸瘫倒在地,凄厉地哀嚎痛呼,几乎无法自已。
林潇和苏诩赶到之时,见他如此凄惨的模样,齐齐将视线投向孙奕之,不知他做了什么,将此人弄成这般模样。
孙奕之一看他们的眼神,便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当即摇摇头,说道:“我什么也没做,只问了一句——他是何人。”
他这么一说,那两人也立刻明白,这鬼面人怕是熟人,只是被烧得面目全非,还断去一手,哪里认得出来。林潇当即上前,一掌劈在他脑后,将他打晕过去,然后从小药童手中抢过药箱,拿出一瓶伤药来,几乎尽数倒在他的断腕之上,苏诩也跟着帮他止血包扎,清理伤口。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将那鬼面人重重包裹,从头到脚尽数包扎起来。
先前他们只当这人是纵火烧毁赵家的凶手,方才将他锁住,草草用了点药保住他性命待审,如今既知道他是友非敌,这伤或许也是为救人所受,这才认真为他治疗。
他们将那鬼面人带回前面的医馆治疗,只留孙奕之一人在后院安抚着青青。
看到昔日那般傲气胆大的青青变得如此胆怯,虽然难得她如此信任依赖地投入怀中,孙奕之依然心疼不已,宁可她一如从前般动则跳脚动手,那飞扬跳脱的神采,灿若明霞,哪似这般柔弱得让人心痛。
他说到口干舌燥,总算说清楚那鬼面人并非故意吓她,她这才停止了抽泣,反倒有些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小心地问道:“我还以为他是来抓我的恶鬼,还打了他……害他流了好多好多血……他会不会死啊?”
“不打紧,苏诩和林馆主医术高明,他不会有事的。”孙奕之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得重了,赶紧弥补,“这也不怪你。他不知道自己被烧成这样子,想来看你,不想却吓到了你……”
“他也认得我?”青青蹙起了眉心,方想从脑海中寻找与此有关的记忆,顿时又头疼起来,痛呼了一声,便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整个人又缩成了一团儿。
“怎么了?”孙奕之吓了一跳,急忙抱起她来,忽而发觉,她身子柔软娇小,也不知原来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能背着他闯过生死关头,如今蜷缩在他怀中,乖顺如猫儿一般,只是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痛楚之色,吓得他连抱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只会一个劲地叫着她的名字,一路朝前院跑去,“青青,青青你忍住,我带你去找苏大夫!”
“头好痛!”如今的青青,再不是从前那个流血受伤连眉都不皱下的侠女,似乎一下子又变成了怕疼怕苦的小女孩,一疼起来,更是不管不顾,抱着他的脖子缩在他怀中不肯撒手,只是一个劲地喊痛。
刚刚将那鬼面人包扎完毕累出一身汗的苏诩,一见他竟抱着青青闯进来,差点惊得一针扎在自己手上。
“你……你们……”
“青青头痛得厉害,你们先帮她看看!”
孙奕之这会儿哪里顾得上什么礼仪规矩,先抓着他们为青青治病才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