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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难道就是不打不相识?
青青想到自己之前设下的陷井也杀了问晷不少人,甚至连他本人之前也差点死在她手中,倒也不在乎先前打得你死我活如今却成了兄妹的问题,只是方才最怕的,莫过于他参与了孙家灭门案,如今听到他否认,心中一松之余,竟隐隐有些庆幸。
无论如何,问晷是她的血亲,若真是害死孙武的罪魁祸首,那她以后还如何有面目再见孙奕之?
最大一块心病一除,她才想起他先前所说的话,想起先前听施夷光说过那些训练间客的手段,打量了他一番,倒是真的心软了几分,说道:“罢了,过去之事就算了。只是如今只剩你一人,你如何回去交差?还是干脆回晋国赵家?”
问晷自从看到她剑上的花纹开始,心中就翻滚着无数个念头,忽然听她如此一问,心中一动,先是长叹一声,方才黯然说道:“我们一行七十二人,如今仅剩我一人,就算回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赵家……赵家早在送我去楚国之时,便已将我在族谱中除名。回去……呵呵……”他苦笑起来,原本就俊美的容颜,越发显得凄凉。
青青默然无语,想起阿娘还心心念念要将阿爹的衣冠送回赵家祖坟,可连赵家送出去做间客的子弟都被除名,当初叛逃而去的阿爹,又怎么可能得到赵家的认可。
尽管她并未正式地接受过世家大族那些礼教规矩的驯养,可从阿娘平日的教训和自己姑苏一行的所见所闻,就已经大为抵触,如今听他说得凄惶,心下却不以为然,随口说道:“你若无处可去,不如就先随我回去,我阿娘久未见乡人,你先陪她说说话。”
“多谢……”问晷心中大喜过望,面上却不动声色,刚要起身向她行礼致谢,可这一动之间,牵动下身被她重撞的部位,疼得嘴角扯了扯,一张俊颜都有些扭曲变形,最后也只能从齿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来,“多谢……青妹……”
“不用客气,以后叫我青青便可。”
青青压根没注意他的脸色,随口说了一句,径自起身在周围转了一圈,她在山中生活了八九年,这山上山下没有不熟的地方,光是这飞瀑寒潭,当初学剑之时,就不知被师父赶着跳下来多少次。
对于别人而言,这是绝地死地,对她而言,不过是曾经玩腻了的一处练功之所。
“青青!”问晷唤了她一声,仍是觉得有些别扭,他在来此之前,就已经收到九歌在吴国的间客对她的所有调查资料。知道她本是越女,曾为越国的间客离火者做事,清风山庄一战中,若无她先前与孙武大战一场消耗了他不少体力,最后又被齐楚越等国间客联合算计,借剑杀人。说到底,若没有她,诸国间客中,根本无一人有把握伤得了孙武。
可谁也没想到,她一转头,居然跟孙武的孙子混在了一起。非但帮着孙奕之一夜奔袭千里杀了齐国大将田莒,她还在试剑大会上破了西戎刺客的阴谋,救下了秦国公子离锋。
这等超凡绝俗的身手,本当时诸国争相笼络的高手,可谁也没想到,她行事不但任性,还胆大包天,单人匹马捣毁了吴国的矿山,杀了楚国九歌中的东君,跟着孙奕之大闹王宫,几乎将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个遍。甚至据说她连越国在姑苏的离火者首领都没放在眼里,坚持跟孙奕之一起闯出如此泼天大祸。
可一转眼,孙奕之重伤隐匿,她却悄然远引,回了越国。九歌东君原本就是尊主东皇太一之子,本就是楚国王室中人,地位在楚国仅次于楚王,见爱子惨死之际,当场呕血不止,扬言定要拿回青青人头为儿祭奠。
可也正因为如此,问晷才有了这次出头的机会。
九歌中的名号,皆由各级间客累功晋升,他从一个最初级的余晖,晋升到如今的问晷,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其间有好几次都差点连命都没了。可就到问晷为止,原本东君之位他连想都不敢想。一个外族庶子,全然没有楚国王室贵族的血脉,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也只有问晷的份,而绝无东君之望。
可如今东君暴亡,东皇膝下两子,东君为长,次子尚不满十岁,又被母亲娇宠,弃武从文,根本不会让他从事间客这等危险血腥见不得光的职业。这才给了他们机会,若能生擒或杀了青青,带回《孙武兵法》者,便可晋升东君。
问晷曾经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人,却没想到,也差一点将自己的小命搭上。若非他当时吐血吐在了血滢剑上,竟然出现了那等异象,只怕早已被青青一剑砍成几段,丢进河里喂鱼了。
他原本从不相信命运,从小就被送入九歌中与无数孤儿一起厮杀,在血与火里长大,学着最阴狠毒辣的暗杀之术,根本不相信什么鬼神命运,只有靠着自己的拼命和计谋,才能活着争取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可这一次,他不得不信命,若非是命中注定,岂会有如此巧合?他竟摇身一变,成了诸国人人求之不得的神剑女的堂兄?
青青听到他叫了自己一声,一回头,却见他满面忧伤,以为他在担心离开此地之事,便安慰他道:“阿兄莫急,这里我来过,等我先找一样东西,找到便带你出去。”
“找什么?我能帮忙吗?”
问晷眼角一跳,先前被逼着与她同归于尽,结果却跌下这飞瀑寒潭之中,还是被她给拖上岸的,当时他只当自己倒霉,如今听她这话,看来就连她先前中计受伤,都没他想象的那般严重,千钧一发之际,还能将他撞下山崖。
他环顾四周,此处山崖并不算太高,顶多也就是三五丈,可上面因为有飞瀑落下,溅起无数水汽,便如云雾般笼罩在这寒潭上方,若从上向下看,便只能看到云雾缭绕,加上这山中古树参天,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形。可自下而上望去,这山谷上窄下宽,四面封闭,唯有底部有一汪寒潭,乍一看,真如一只葫芦。
这寒潭面积并不大,方圆不足十丈,只是被这飞瀑常年冲击,犹如神力在这山谷之中开凿出的一口古井,清澈透亮,却又深不见底。寒潭一角便有一条小溪潺潺东流,仿佛是这山谷底部唯一的一处漏洞,也正因为如此,才不至于让潭水满溢,常年流转不息,方能保持潭水始终清亮如一,不浊不腐。
问晷完全看不出,这如同个葫芦底的山谷中,哪里还有出去的通路,只得向青青询问。
青青摇摇头,眼中充满了兴奋之色,“我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你若无事,就找点木柴,烧点火烤烤衣物,我再下去看看!”
“下去哪里?”
问晷刚问了一句,就见她忽地纵身一跃,身形先是拔地而起,跃起数十尺高,攀着一侧山崖上的草木,如一只灵猴般飞速上升,转眼间就爬上数丈之高,惊得他目瞪口呆,还不等他开口叫她小心,她竟撒手向半空中一个空翻,便如离弦之箭一般,从数丈之高的山崖上,笔直笔直地坠入寒潭之中。
“青青!”问晷吓得魂飞魄散,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跳崖跳上瘾了,从那般高的山崖上,一头扎进寒潭中,如一块石子投入井中,只是噗通一声,连水花都未溅起多少,便已不见了她的人影。
他连喊了几声,都不见应答,更是心急如焚,扑在那寒潭边,拼命朝下看,可那潭水看似清透,却又深不见底,越往下越是一片碧绿,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形,哪里知道青青是死是活。
尽管心中隐隐知道,她如此作为必定事出有因,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大胆,连他这般从九歌间客最底层血战上来的,也不曾见过如此自寻死路的做法,仍是无法克制住心底恐惧的情绪。
青青若真的出事,他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在这深谷寒潭之畔,或许就是他的埋骨之所。
他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回头看看山崖上茂盛的草木,想起青青之前的吩咐,深吸了口气,终于起身,从靴子里拔出一把短匕首来,老老实实地从山崖上砍折了不少树枝,又用火石敲击打火,好在他虽衣衫尽湿,怀中的火石却是用油纸包裹着,并未进水,才能顺顺当当地打着了火,升起了一丛篝火。
他身上的衣衫湿透,身处在被云雾锁住上空的深谷中,旁边又是一汪寒潭,先前掉进去时便已觉得冰冷刺骨,这会儿好容易能烤烤火,身上有了点温度,心中也稍稍安稳了几分,对青青安然无恙的把握更多了几分。
有篝火烤着,身上的衣衫渐渐变干,问晷这几日疲累之极,一刻都不敢歇息,看到同伴们一个个死得凄惨,哪里敢有半点分心休息,直到此刻,心中渐安,被火烤着暖洋洋的,不知不觉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可想着青青尚未上岸,努力控制着自己,头却不由自主地向前一点一点,只差一点点,就要一头栽进火堆中去。
“啪!啪!啪!”
忽然之间,几条近一尺长的鱼如同从天而降,跌落在他面前,惊得他向后一倒,瞬间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