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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四,宜嫁娶、出嗣,忌斋醮、出行。凤鸣镇的苦守不过一日,从黎明战至黄昏,满镇破败,连送信的人也没有逃出去,只留下大火之后一片焦土,还有满地战死的军民。尸骨暴露在阴沉沉的天空下,吸引了一大片的寒鸦飞来寻觅食物,偶尔有逃过一劫的百姓躲在柜子里、井里,露出惊恐的眼神,看见亲人的尸骨,莫说收敛,便是连哭声也不敢发出来。
冬月初五,宜祈福、求嗣,忌破土、会亲友。拓跋敢手下的人抓住了凤鸣镇残留的秦人,后者本就是附近欺软怕硬的小混混,教凛冽的刀光一吓唬,哆哆嗦嗦便道出近来大佛寺有许多从长安来的贵人,还派了许多兵士看卫,仿佛是攻城里的人,再有便是凤鸣镇远远不及大佛镇富庶,不过那凤鸣观是经年的老观,仿佛也储存着许多钱粮。
见他交代不出旁的了,拓跋敢笑吟吟走上去,长刀一挥,便将对方的头颅斩下,鲜血喷洒了一地,周围的将士见了却是哈哈大笑,他们都是血性汉子,昨日攻城虽然折损了些许人马,但战死沙场者皆是英烈豪杰,更有那县令夫人知丈夫殉国之后带着全家*,追随丈夫先去,拓跋敢心中敬佩,令手下收敛了对方的尸骨,可对这软骨头的人却一万分也看不上眼,杀了便杀了。
“冬狩之时可猎牛杀羊,如今跟着殿下出来,倒是错过了。”站在拓跋敢身边一精壮的汉子笑道,“到不如将这些汉人做两脚羊,来一场冬日围猎,岂不快哉?”
“伊娄将军说的是。”此言一出,登时一众将领附议,人以群分,拓跋敢悍勇弑杀,他手下的人亦是如此,这几年两国无战事,冬日里闲不住的时候他便带着手下的将士充作马贼在边境劫掠一番,是以纵然他如今还是个没有封地的光头皇子,但手中银钱却是源源不断。
“要冬猎,何时不是时候?”拓跋敢还刀入鞘,“倒是方才你们没听见么?大佛镇可有宫城里头来的贵人呢!若是逮住了一个,那才是肥羊呢!”
“殿下说的是。”随行的将士都与他熟识,听他一说登时就笑了,众人七嘴八舌起哄着要出军。
“……殿下,方才那两脚羊不是说了么,那凤鸣观指不定也有许多钱粮,咱们去大佛镇就将凤鸣镇落下么?”有人眼巴巴的瞧着,一路过来,只觉得这汉家地界果然是遍身绫罗遍地黄金,道不尽的风流富庶之地。
“等回来再搜刮一番,若是尔等延误军机,本殿决不轻饶。”拓跋敢笑着便拍了对方一巴掌,
“全军听令,随孤前行!”
随着军令下达,拓跋敢留下一千人马驻守大营,看顾伤兵,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一万八千人直扑大佛镇而去。
东秦立国三百余年,长安便有三百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城郊许多镇子的狼烟早就荒废了,再者大佛寺大雪之后行善之事已延续多年,历任县令皆延续了这个传统,甚至为了方便周围的百姓还打开城门,是以等一众白袍银甲的北魏兵马杀入跟前,登时手起刀落,斩杀了守城门的士兵,旋风一阵,便杀入城门之中。
长安承平已久,突遭此兵祸,竟是无人能反应过来,四处嘶喊的百姓很快便成了北魏铁骑刀下的亡魂,拓跋敢原本并不识得往大佛寺去的路径,但在挨挨挤挤的寻常人住宅之中,朱墙金瓦的大佛寺显得格外耀眼。
大佛寺的后山驻扎着三千五城兵马司的城役,统领的指挥使不过而立之年,正是燕白,他出身并不富贵,一身武艺却也称得上惊艳绝伦,但在长安城中却算不得什么,这是大秦的帝都,有着太多太多武艺高强的人。
五城兵马司上设有五品的都统,再往下便是六品的指挥使,燕白原本想着凭着自己三十出头混上了指挥使的位子,若是再也几年,兴许到了不惑之年能混上从五品的副都统,但他没想到一次正常的巡夜,便能够让自己叫上好运,入了周郎将的眼,在半月之内便被提上了从五品的副都统,这在以前是燕白从未想过的事情。
更何况,长安城的百姓皆知,圣人疼爱周郎将甚至还要胜过两位皇子,燕白在意的并不是被提上了半级反而是跟周坚交好,日后机会自然有许多。
而这一回,圣人出来,将长安驻防交给了周坚,而自己则带着人马驻守大佛寺护卫圣人安全,虽然手下只统管着三千人马,但在圣人跟前挂了号,想必日后自己的路子会走得越宽。
燕白这样一想,心里就不由觉得美滋滋的,但他出身微末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又岂是一朝得志便忘形的,反倒是越发的细微谨慎,圣人带着贤妃在前头看大佛寺的和尚做善事,他便派人早早在附近几条街道都布下了眼线,若是寻常百姓也就算了,若是有那等不长眼的冲撞了贵人才不得了了。
“报——”就在他将两边街口都巡视了一回准备回去的时候,一个满身是血的衙役倒在了他跟前,“都统,有敌军杀过来了!”
“什么?”燕白猛的蹲下身接住对方,下一刻,不用对方在说什么,他已经感受到了奔马过来踏得地面微微震动,“戒严!全镇戒严——”
燕白厉声的嘶吼甚至盖过了佛院内的梵唱,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甚至不知道对方还有几刻杀到跟前,但到了这一刻他却无比清醒的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先叮嘱两个副手,一个进寺院报信,一个从后山骑快马迅速回长安报信,而后带领着其余的同袍开始在街口布防。燕白没有读过兵书,唯一听过排兵布将的也就是话本里的故事,这么多年缉盗、防火,他是个中好手,但如何对抗一支军队,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他也从未想过一生活在长安城竟然还有一日会遇上这样的光景。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不说忠君爱国,只是为了长安城中的亲朋故友,他甚至能够预料到也许自己今日便要命丧当场,但是能够在此多抵挡一刻,说不定在长安城的妻儿便能够有多一刻的时间可以准备着逃出去最后幸运的活下来。
“都统,咱们真的要守在这里么?”虽是下属,但彼此也是挚友,听得雷鸣般的马蹄声,顿时忍不住靠过来,眼中都是恐惧。
“如今大敌当前,某知若是逃离或许得以苟且存生,可诸位往后看看,百里之后便是长安,我等妻儿父母皆在此处,某已遣令官八百里加急传信长安城,若是我等固守此处一刻,长安便多一刻备战的世间,为父老妻儿,诸位同袍可愿与吾一道?”燕白转身一看,无论是身边熟识的同僚,还是身后稍微显得陌生的下属,人人眼中都有惊惶。
“说得好!”燕白话音一落,有人从寺院正门出来,登时赞道。
“林御史。”燕白转头看向这个一身绛紫色官服,越发显得威势不凡的中年郎君,他往日里见过对方风姿雅量,但到底还是一弱质书生,可他没想到到了这样的时刻,这个看上去身形瘦弱的瘦弱的书生竟然没有选择与圣人一道离开反而是留了下来。
“国家养士三百余年,一日报国就在今日!”林清朝他谦逊得拱了拱手,“清一介书生,于武艺只是粗通,若有多余的兵器还请燕都统替清寻一称手的兵器。”
“正则有此报国之心,我等亦不逊色。”一时从长街那头又有几个着正红色、正紫色官服的郎君大迈步走过来,林清一瞧,却是石劲、戚锐、曹冰、庄锡一众因着圣人不回长安而淹留在大佛镇的高官,这些人有与自己一道是寒门出身,亦是有世家子弟,往日里也曾有政见不合,相互弹劾,却不料今日竟是在此时此地聚在一起,“还请燕都统亦是帮我等寻一兵器。”
对燕白来说,他久居于微末,想着的都是怎么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对他而言忠君报国仿佛就只存在于说书人的故事里,博得听客茶余饭后一阵叹息也就罢了,更何况他入得五城兵马司,见惯了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是如何熬鹰斗狗、吃喝嫖赌,却从不知这天下还真的有那样一群人,有着以死报国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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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刻,瞧着朝中肱骨大臣,清俊如林清、正直如石劲、年迈的庄锡、精明的曹冰……燕白只觉得仿佛有一把火将自己胸口的鲜血点燃了,它在他的胸腔中跳跃着诉说着满腔的热血,是以他登时大笑一声道:“某五城兵马司兵器却是不缺的,不知几位郎君可有没有什么擅长的,某这就命下头的城役取来!”
几人摇了摇头,登时便有机灵的城役取了长刀一一分发到众人手上,而不过一刻钟,拓跋敢带着北魏兵马便杀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