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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西苑便有圣旨,将严世蕃收押入诏狱,待三司会审。
这一下,严家炸翻了,严党炸翻了,满朝的人也跟着炸翻了。
这十几二十年来,朝里头写了多少弹劾的折子,杨继盛死劾连命都赔上了,严家还不动如山呢。结果,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御史和小翰林,竟然也参倒了严世藩。
这一刻,就算是远离朝政中心的小官员也跟着感受到了圣心的变动,一时间,所有人都蠢蠢欲动,想要跟着参严家一本。
只是,徐阶却态度一变,把人都给拦下来——他很清楚皇帝的性格:皇帝说无情却也有情,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把严世蕃关起来,要是朝里乌压压一群人趁着势头涌上去弹劾严家,他反倒会同情严嵩、起了逆反心理。更何况,关了一个严世蕃,严嵩和严党都还在呢。
所以,徐阶甚至还带了些人,趁着严党没反应过来,先写折子求情,主题思想就是:严阁老当了十多年首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陛下看在他的份上,放了严世蕃一回。
这些个求情的折子一上,西苑装死的皇帝果然也有了反应——严家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大啊。他直接令黄锦拿着严嵩的请罪折子跑了严家一趟,和他说一句:“二十多年君臣,还望有始有终。”
这话直白点就是:你赶紧利落的自己写辞职报告,要是等我踢你,二十多年君臣情意也没了。
这一下子,严家两棵大树也都倒了下来。
高拱听到消息,高兴的在裕王府都喝了好几杯酒,酒气上脸,一张脸都红了:“好啊,天理昭昭,严家也有今天!”
李清漪亲自替高拱和裕王倒了杯酒,提醒了一句道:“严党尚在呢。”
严家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六部之中皆是朋党,一时之间怕也收拾不了。再者,严世蕃最后定罪还需三司会审,这三司指的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这里头严家人可不少,别的不说,刑部右侍郎便是严嵩义子。要是不小心,说不得就给严世蕃翻了身。
高拱听到这个,一口把酒给喝了,扬声道:“树倒猢狲散,陛下的意思明明白白,他们要敢替严世蕃洗脱罪名,满朝上下都放不过他们。就算是我高肃卿,也要上书西苑,和陛下说个明白!”高拱乃是燕赵男儿,稍稍抬高声音,立时便如轰隆雷鸣,滚滚而过。
裕王呵呵笑了一声,在中间和稀泥:“严世蕃既是下了诏狱,无论大罪还是小罪,必也是不能再在朝中任官了。”
高拱就着裕王搭好的台阶下去了,很快就点头道:“是啊,都下了诏狱,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亦是难逃。”
裕王想了想,侧头又问了李清漪一句:“对了,蓝道行那里安排的如何了?”这件事里头蓝道行起的作用可不少,倘若叫严家抓住了蓝道行欺君的把柄,说不得就能翻身了。
李清漪点了点头:“我已经令人送他去江南了,说不得还能跟着汪直的船队在海外头转一圈呢。”
高拱摇摇头:“娘娘还是太心软啊。东南一带乃是胡宗宪的地盘,胡宗宪又是严党的中坚人物,太危险了......”依着他的意思,不过是个野道士,直接处理了便是。毕竟,死人才可信。
李清漪抬手用袖子掩了掩唇,只是轻轻接口道:“我看那胡宗宪素来会做官,到了现今这个地步,想来也能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再说,我是妇人,自是有些妇人之仁。”说罢,她笑而不语,弯腰抬手重又替两人把酒满上,自己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去瞧瞧钧儿,高师傅和殿下也勿要多饮。身子要紧。”
说罢,她款款起身,带了两个贴身宫人回内院去了。
高拱在后头轻轻的摇了摇头,可心里不知怎的却也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依着李清漪以后的身份和她在裕王心头的位置,妇人之仁总好过杀伐果断。那蓝道行好歹也算是帮了不少忙,留他一命,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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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间裕王送了高拱出府,回了房门,便见着李清漪坐在梳妆镜前头卸妆。她把发上的一件件钗环取下来,鸦羽似的乌发铺撒而下,纤手盈盈如美玉。
铜镜上映着她模糊的面容,就像是刚刚沾了雨露的花苞,娇嫩鲜妍,容色灼然。
裕王缓步上前,顺手替她摘下了红宝石耳环,伏在她耳边细声问道:“钧儿呢?”他呼吸里头带了点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却又一点儿的灼热,烧得耳边那一寸的肌肤都紧绷了起来。
李清漪瞥他一眼,从他手上接了一对耳环,笑了一声:“刚刚哄睡了,我叫抱出去了。”
裕王听出了些东西,不由一笑,搂着她的腰道:“今天高不高兴?”他和李清漪心知,他问的是“严家倒了,你高不高兴。”
李清漪随手把那对红宝耳环放到案上,闻言微微一笑,颔首道:“嗯,我很高兴。”
皇帝还有几年好活?严家这一倒,八成是再不能起了。待得裕王登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严家是死是活,还不是裕王或是自己一言而定?
至于皇帝,她倒是给安排了个更好的结局。
李清漪心头欢喜,也不掩饰,略一笑便扬手搂住了裕王的脖子,小声和他道:“所以,我才叫人把钧儿抱出去了啊,今晚就咱们两个人.......”
裕王面皮薄,脸上自是更红了,也不知道是酒气上来还是羞的。他顺势低了头,先是吻了吻她的额头,再是轻轻颤动的眼睫,然后是秀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唇,最后咬住她的下唇,咬了咬,压低了声音:“......那,咱们去榻上?”
李清漪点点头,两人很快便转战去了榻上。
也是李清漪今日兴致好,翻了个身压在裕王身上,笑盈盈的低头看他。忽然,她把左手按在裕王的心口,开口问道:“殿下问我高不高兴,还没说自己高不高兴呢。”
裕王定定瞧着身上这人,随手拾起她垂落下来的乌发,丝滑柔顺,握了满手。他的笑容十分温和却有种水滴石穿的动力:“你高兴,我便高兴。”
“殿下嘴真甜,我喜欢......”李清漪就像是奖励似的,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轻轻的吮吸了一下,很快又问了一句,“只要我高兴,做什么都行?”
裕王眸光微微一动,随即抿了抿唇,淡淡道:“只要你高兴。”
“这话我也喜欢......”她顺着往下,再次奖励似的吻了吻裕王的喉结,把手按在衣襟口慢慢动着,然后又抬起头问道,“那,要是我做的事,十恶不赦,天理不容呢?”
裕王再忍不下去她这慢吞吞的动作,伸手抓着她解衣襟的手握住,翻了个身把她压了下去。
裕王的语声有些含糊却十分干脆直接:“清漪,夫妻一体,你做的事,我自然一同担着。”他轻轻的用手掌揉搓了一下怀中的人,用力吻住她的唇,舌尖轻轻的缠住她的舌尖,把她后头的话都堵了回去。
裕王黑沉沉的眼眸看着她,柔声道,“宝贝儿,我们难得高兴一次,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床帐被裕王随手扯了下来,外头的烛光似乎也跟着晃了一下,灯光摇曳不定,好似轻薄的轻纱覆上来。单薄的灯光隔了一层层的金纱帐照过来,显得微弱又飘渺。
好似空中虚浮的星辰光海,九重天,一重又一层,莹莹一点光。不堪盈手赠。
李清漪躺在榻上,忽然觉得一颗心也静了下来。
那颗石头一般的心,仿佛在裕王温柔的目光里,再一次柔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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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三司会审结果出来了:严世蕃贪污八百两,发配雷州充军。
而严嵩则是被皇帝逼着上了折子致仕,准备回江西老家养老。
到底是多年君臣,眼瞧着严嵩一头白发,一脸颓然,好似寻常人家的老翁一般。皇帝硬起来的心又跟着软了软,很快就紧接着下了圣旨:严家已伏法,再有如邹应龙、谢俊成者,立斩不赦。顺便,邹应龙和谢俊成都被迁怒,砸了饭碗免了职,直接回家吃自己。
徐阁老好不容易终于踢走了严嵩坐上了首辅的位置自然十分小心。他明白皇帝的心思,立马就忠心的表示:“严阁老这些年待我不薄,我有今日,也是因为严阁老的栽培啊。”所以,这邹应龙和谢俊成这两个被丢出去的学生,他是不会理会的。
谢俊成这才享受了几日风光,忽然一道圣旨被贬成了白丁,重又回了谢家。
可现在不是早几年了,早几年他还能寒窗苦读、力争上游。现在他是被皇帝圣旨免了的,还有什么指望?回了家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谢俊成少年得意,说得上是天之骄子,自视甚高。这些日子又因为参倒严家之事而被同僚奉承,风光已极,忽然从峰顶跌到了谷底,如此大的落差,他又哪里能够忍受?他还本想去寻徐阶,想着让这位老师帮一把,最后却被徐府的人毫不留情的给拦下了。
这时候,谢俊成才想起来李清闻那句“官场上面,还是小心些来得好。”
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