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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裕王府了。
她嗓子喊得有些哑,浑身好似被撕开了重新组合了一遍,可仍旧是第一时间艰难的开口问道:“孩子呢?”
裕王拿了帕子替她擦汗,闻言只是轻轻一停顿便笑道:“在隔壁屋呢,我怕她吵着你,就没抱过来了。”说罢,他站起身来,“我抱她来给你瞧瞧。”
李清漪这才觉得放心了。她此时昏迷初醒,精神倦怠,一贯敏锐的她竟然也没发觉裕王看似轻松的言语中隐约含着些许的停顿和犹疑。
大约也是怕李清漪久等,裕王不一会儿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孩子包裹在小小的明黄襁褓里,只露出一小半的红红的面颊,似是困倦了,含着手指、闭着眼睛,静静的睡着。
她看上去那样小,太小太小了,就像是枝头刚刚冒出的那丁点大的花骨朵,一点儿的微风都能挂伤她,一点儿阳光都能烧着她,娇嫩得需要人保护。李清漪看着看着,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心里便软成一团,犹豫了许久都又不敢伸手去抱。
李清漪定定的看着孩子,小声和裕王道:“她真乖......”
裕王笑了笑:“是啊,乖得很,”他抱着孩子坐在了床边,空出一只手替李清漪捏了捏被角,“你也得乖乖的,养好身子才是。”说完话,便小心的把孩子也放在了床榻上和李清漪并排躺着。
母女两个一大一小的并排躺着,粗看一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也有几分相似的模样。
李清漪按耐不住的侧头瞧了女儿几眼,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的碰了碰她红红的面颊,怕吵醒她,只轻轻碰了碰就缩回了手。
裕王便在榻边,孩子躺在一侧,李清漪只觉得心下温软,竟是心满意足、再无所求。她抿唇笑了笑,一双莹润的杏眸都是亮晶晶的,很快便顺势躺好,这才问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来:“陛下那里,怎么说?”
裕王神色不变的安慰她:“孩子都生了,父皇还能怎么说?”他看着李清漪笑了笑,很是温柔的垂下眼,看着李清漪和襁褓中的孩子,“你放心,我会好好和他说的。陶国师那话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时间久了,父皇自然也就明白了。至多,不过是在府中安生躲两年罢了,躲过这风头便是了。”
至于景王世子的事情,裕王暂时还不想和李清漪说。
李清漪闻言,点了点头,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松了下来。她本就是刚刚醒来,疲困已极,现下见了孩子和裕王,心一松,方才和裕王说了几句闲话便不觉得又阖眼睡了过去。
因着心中再无牵挂,她此时一觉倒是安安稳稳,蹙着的眉心松了开来,鼻息绵长,朱唇都轻轻的抿着,似是含笑。
裕王静静的看着榻上的李清漪,一动不动看着,眼眶都要看红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犹豫着伸出手,先是手指用轻轻的碰了碰李清漪带了点湿汗的鬓角,然后不觉把手抚上了李清漪冰冷苍白的面颊。
他碰到的是真实存在的人,活生生、健康无忧的人。
直到这一刻,他从西苑起便一直提着的心才真正的放下了——他到底不曾失去这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
苍天垂怜。
裕王心中松了口气,然后转目去看襁褓中的女儿,眸光微微一变,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想了想,把孩子抱起来往隔间去。
隔间还有好几个等在那里的太医,李太医李时珍也在其中。
裕王神态沉静,垂眼细细的看着怀中的女儿,忽然出声:“真的没有办法吗?”他说到话尾,语声略一哽咽,重又整理好情绪方才冷着脸沉声道,“这是王妃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孩子,也是本王的嫡出长女。你们应该知道轻重。”
隔间里头的几个太医面色互相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推了愣头青李时珍出面。
李时珍硬着头皮道:“小郡主未足月,此疾实难医治,臣等也不过五分把握。”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倒是王妃,身体底子好,修养些时日便好。”按理,这孩子虽是裕王长女但还未请封,是称不得郡主的,李时珍也是顺口说了一句。
后面那句话勉强算是救火,稍稍平息了裕王那腔难忍的怒火。他沉默了许久,方才徐徐道:“景王世子已然不治,倘若本王长女再有事,父皇会如何想,本王也不知道。”
皇帝会怎么想?皇帝怕是会觉得太医院养得全都是一群废物——这个治不好,那个也治不好。
时至今日,裕王也终于学会了绵里藏针、借势压人。
几个太医面色微变,再不敢端着,连忙俯身行礼,恭敬的道:“臣等敢不尽力。”
裕王还要再交代几句,只是眼角余光瞥见怀中安静的女儿,喉中一梗,竟是半句话也再说不出来。他一贯是个平和的性子,常常依赖人,外事听高拱,内事听李清漪,此时千般的事情忽然压在他肩头,他也只能咬牙抗住,把血往喉里咽。
他不觉伸出拇指,轻轻的蹭了蹭孩子花瓣似娇嫩的面庞,想起边上躺着的李清漪,忽然又平添了几分力气——为人夫、为人父,他这个一家之主,自当有些担待才是。
太医还在等着,裕王自然不好耽搁,很快便郑重的把孩子递给了几位太医,叮嘱了一句:“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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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漪一觉睡到傍晚,方才醒来。
天光余晖犹如融化了的黄金,顺着开了半边的窗户淌了进来,暖融融的样子。临窗的红木桌案上隐约映着窗外参差细密的树影,桌案上摆了个青瓷花囊,上头插了几支桂花枝,枝叶繁茂,细嫩碎小的浅黄花朵似是染了些昨日大雨的湿气,看上去娇娇的要滴出水来。
一室清香,满地晖光,似有流金空中淌。
李清漪心情也是好极了,身体有了些力气,称得上是神清气爽。她眼睛一转便见着半靠着床榻睡着的裕王,眼睛眨了眨,少见的生了点儿顽闹的主意。她动作极慢的半坐了起来,俯身过去,轻轻的掐了掐裕王的鼻子。
裕王本就睡得不深,被她这般一弄,立刻就醒了。他一双深黑的眼眸含笑对着李清漪贴近的脸庞,打趣道:“这就等不及要投怀送抱了?”
李清漪被他瞧得微微有些羞,面颊一红,转开话题道:“‘贝贝’呢?我又不怕吵,你还是别把她抱去隔间了。这么小的孩子,要跟着母亲和父亲,才能有安全感。”
裕王顺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摸了摸她还有些凉的面颊,应道:“这个时候,正要给她喂奶呢。那头一群人伺候着,进进出出的,总是比这里方便些的......”
李清漪说不过他,也知道些皇室的规矩,只得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仍旧惦记着:“那喂过奶记得叫人把她抱过来,我从醒来起,还没认真瞧几眼呢。”
裕王愁眉苦脸,故作吃醋的模样:“自你醒来,也没认真瞧我几眼呢!”
李清漪忍俊不禁,推了他一把,然后才小声羞涩道:“你怎么连孩子的醋都吃?”
“谁叫我只有一个王妃?”裕王伸手,替她拿起引枕垫在身后,扶着她靠坐下来,半是玩笑的道,“饿了没?你从昨天睡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呢。”
李清漪这才反应过来,腹中确是十分饥饿,都快饿昏了,于是点头:“是有点。”
裕王又起身令人去端晚膳来,因着李清漪刚刚醒来,也不敢叫她吃太多,就从那些人端上来的饭菜中捡了碗燕窝粥,亲自用了勺子喂她。
粥熬得很香很软,燕窝也炖的软软的,还加了点甜蜜的蜂蜜。
李清漪刚刚闻到香味,便觉得嘴里唾沫分泌,胃里一阵子的烧疼——确实是饿的狠了。她也顾不得烫不烫,就着裕王伸到嘴边的勺子,一连喝了好几口,等到胃里稍稍舒服了,这才摇摇头示意裕王先搁下。
裕王放下盛粥的白瓷碗,想了想,很快又给她递了个块桂花糕:“甜的,润润嘴。”
李清漪一笑,很快又瞥了眼裕王:“对了,‘贝贝’的名字想好了没有?”她初为人母,一颗心大半都挂在女儿身上,什么话都能扯到女儿身上,“瞧陛下的态度,请封一事大约要等一等。‘贝贝’这名字也就只能当做是乳名,总要有个能念得出口的名字才好。”
裕王眸光一动,很快便又笑了起来:“这可是我的嫡出长女,大名自然要好好斟酌。我已经和高师傅说了,让他帮忙想一想。”
李清漪嗔他:“哪有做爹的连这个都偷懒?”说罢,又抬眼望向门外,“你去瞧瞧,看是不是喂好了,让人抱她来吧。不知怎的,‘贝贝’不在眼前,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裕王故意扭过头,摆起脸不理:“才不要,女儿一来,你连眼角都不分我。”
李清漪凝目瞧他半天,忽然扑哧笑了一声。她这才低了头,慢慢吻了吻他的额角:“好了,你这个做爹爹的别再吃女儿的醋了。”她软了声调,凑到他耳边笑道,“你和‘贝贝’一样,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她语声轻快温柔,吐气如兰,一点儿热气似能吹起裕王耳边那一点发丝,蹭得那一块皮肤发紧,叫人心里痒痒。
裕王闻言却是眼眶一红,一颗心好似泡在酸水里,酸软得出奇。他险些掉下眼泪来,掩饰似的连忙起身往外走,口上道:“我去那头瞧瞧贝贝。”
李清漪靠在床榻上,见着裕王急匆匆的背影,抿了抿唇,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想:真好,所有的事情都好得让她都止不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