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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骨落葬的时间定在年初五。
龚月桂得在初四先过去一趟,商量事情怎么安排,关键是把说好的一家五千块钱收到手。
沈江瑜翻了个白眼:“肯定收不到的。”
龚月桂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好好说话,翻什么白眼?”钱当然收不到,但是她总觉得自己有必要跑这一趟。以前断了往来,别人背后随便说她什么,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她忙着照顾两个孩子都来不及。
可是捡骨落葬是大事情,她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更何况,她两个姐姐都已经亲自过来请了,场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的。
沈江瑜要送她过去。龚家村距离上苏村可远着,在镇子的另一头。之前龚金桂他们都是骑自行车过来的,也得好半天。
龚月桂很怀疑:“拖拉机被你改成这样,还能跑得动?”
沈江瑜表示愤怒,傀儡师的手艺竟然被质疑了!
“上来!”上一个敢这么质疑他的人,早就已经死得连骨头都捡不起来了!
龚月桂还是很不放心,但是出于对儿子的信任,她只能坐了上去,还不让小冬瓜上来,指挥着大儿子:“要不你先开到村口试试?”
改装后的拖拉机,后斗变成了车厢,上去的地方放在了后面中间的位置,打开门放下来直接就是个台阶,还是半自动的,等龚月桂坐上去之后,在黄毛的指导下,按了一下门内的一个开关,台阶就收了上去。
车厢两边都按了窗户,里面很亮,就算是按了两排卡座,也很宽敞,至少比起他们回来的时候乘的那辆拖拉机要强得多。
黄毛自来熟地跟了上去,给龚月桂讲解车厢内部的各种设置。什么中间内放下来的桌面啦,座椅底下的储物格啦,能热点东西的迷你厨房啦……
“还有这里,能把这边单独放平。下面有垫子和被子,足够小冬瓜睡觉的。这边翻起来就是围栏,不会掉下去。大人要想睡一下也行,得把桌台板放平。现在咱们人坐在里面不好弄。”
龚月桂全程呆滞:“这都咋整的呀?”就算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盲目信任,她都不敢相信这些都是沈江瑜弄出来的。
沈江瑜透过和车厢相邻的窗户,嘿嘿一笑:“做好了,我开了啊!”
“哎。”龚月桂应了一声,东摸摸西看看,车厢里还飘着一股微弱的油漆味,车厢顶上竟然还有一盏小巧的水晶吊灯:“这能开?”
“能的。”黄毛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遥控器,“车厢顶上装了太阳能板,灯是我选的,能变色。大姐,漂亮吧?”
“漂亮。”龚月桂忽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晃动,就听见拖拉机标志性的噗噗噗的声音响起,然后就见窗外的景色慢慢往后倒退,“还真能开?”
黄毛把灯关了,一边放好遥控器,一边说道:“当然能开。老大还说时间太紧,有些地方现在就凑合着用,像窗帘什么的,等有空了还是得换。”
关于黄毛他们三个对沈江瑜的称呼,龚月桂早就说了好多遍,可是黄毛他们依然故我。不叫老大,难道他们还真能让小煞星叫他们一声叔?再说,撇开年龄不谈,沈江瑜的本事真的让他们佩服极了。男人有几个不爱车的?
龚月桂开始都没注意,仔细一看:“这不挺好的吗?还换什么?”
黄毛挠了挠头:“镇上买不到好的窗帘布。老大说要去参加葬礼,不能用太花哨的,现在这就一层白纱,现在这层黑布窗帘还是用拿来包窗帘布用的布包改的,长度不够还接了点白布。”
几句话的功夫,拖拉机已经开到了村口。载着龚月桂,沈江瑜可不会随意放开速度,等停好了车子,周围很快就围了一圈人上来。
龚月桂满面红光的从车厢里下来。
龚紫萍仗着和她熟,挤开人群,凑上前去打趣:“哟,这可跟电视里那些明星走红毯似的。”
龚月桂的站位有意无意挡住了人们往里面窥探的目光:“就一辆拖拉机,孩子跟几个哥哥闲着没事干,自己在家里穷折腾。”
龚紫萍还在奇怪,沈家哪里来的哥哥,就见黄毛从车厢里走了出来,那样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她认识的邹平也不是好人吧,可至少样子能唬人。
几个孩子看到沈江瑜从驾驶室里下来,一窝蜂就要往里面钻,被沈江瑜一手一个提起来就要往外扔,晃到最高点,又一把抓下来,玩耍不到两下,个个小脸煞白,抱着家长的大腿躲在身后探头往外瞧大魔王。
孩子们这样,大人也就熄了往前面凑热闹的心思。不过总有不死心的,一个准备把烟头往车厢上摁的男人,被黄毛一把给揪住了。
黄毛虽说是个混混,也算是个半职业的,办事能力不错,那也是有“单位”的人,在自己“单位”里还颇受领导看重,否则也不会轮不到他去得罪什么人。对黄毛来说,从来只有他找别人麻烦,还没遇见过别人主动找麻烦到他……老大的头上!
做惯了体力活的男人,论力气比黄毛只大不小。但是打架这回事情,也是讲究技巧的。黄毛和沈江瑜这种顶尖职业选手不是一个级别,教训个把路人那还不是跟玩似的。他只是手上微微用力,那男人就跟杀猪一样叫了出来。
他倒是也想硬气,更想揍回去,但是这痛的……边上想去帮忙的人,看到这货被人捏了一下,就软倒在地上,也没怎么认真了。再说他这事情干得确实不地道,这都新的,这么漂亮的东西,想往上摁烟头……要是黄毛上来就对这人拳打脚踢,那全村的老爷们绝对一拥而上,现在嘛,都装看不到。
上苏村人对沈家也就是漠视,最多也就是传几句闲言碎语,倒不会真去欺负人孤儿寡母。村子里多少人家里的家具都是沈木匠打的呢。
黄毛把从男人手上掉下来的烟蒂一脚踩熄:“哥们儿,你的手放错地方了吧?还是眼睛看岔了,把咱们家的车厢当烟灰缸呢?”
沈江瑜招呼了一声:“妈,可以了吧?还赶时间呢!”
龚月桂点点头:“哎,行。”她三两步上了车厢,黄毛也跟了上去,车门让村民们又是一阵惊叹。
拖拉机重新折返沈家,装上小冬瓜和红毛紫毛,再开去龚家村,路上赚足了眼球。
他们没想到的是,短短几天时间内,关于龚月桂的“事迹”已经被传得如火如荼了。
龚月桂已经嫁出去许多年,生了沈江瑜之后就断了往来,也就是两位老人过世的时候来了一趟,走了个过场。
她这趟回去,其实连儿子都不想带,更别提黄毛他们三个了。可是既然沈江瑜硬是要跟着,那把黄毛他们放在家里带小冬瓜,她肯定放下不下。所以单人行动变成了全家出动。
龚月桂来的时候,龚金桂和龚丹桂全家都没想到,她竟然会“来势汹汹”。那辆一看就写着“我很贵”字样的车子(?)也就算了,上面下来的黄毛三个一看就不好惹。
龚丹桂这会儿嘴巴还没停呢:“……啧,就算是自己妹子,我也要说一句,良心被狗吃了她!老娘就是被她给活生生气死的!”
龚金桂用力扯了一把龚丹桂,小声道:“别说了。”
龚丹桂满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就不说了?大姐你不好意思讲,我可没什么好顾忌的……”她忽然觉得周围人的视线有点不对,这才转过头去,一看龚月桂正站在她背后,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龚月桂手里面牵着小冬瓜。黄毛三个显然经常跟着老大出去办事,对站位很有讲究,愣是把龚月桂拱出大姐头的效果。
龚丹桂瞬间收声。
龚家村的情况和上苏村不一样。龚家村是个杂姓村,虽然也是姓龚的居多,不过这可不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而是天南地北完全没关系的两个老祖宗传下来的。
像龚紫萍的娘家,和龚月桂他们家就没什么关系。
这两天,龚月桂被两个姐姐往身上泼了无数脏水,作为外人大部分都是当听个八卦。当然,龚月桂一来,人们看她的眼神有点不一样是肯定的。
“二姐。”沉默了半天,龚月桂首先开口。
龚丹桂有些色厉内荏道:“干嘛?难道我说得有错吗?你这些年回来过几次?”
“呵呵。”龚月桂被气笑了,“二姐真会开玩笑。我这些年是什么原因不回来,村里人都清楚。当年妈把我的东西打包了扔出来,还是你和大姐捡回去的呢,也不知道现在东西在哪儿?”
龚丹桂干笑了两声。
“这都多久的事情了,哪里还记得清楚。要不一会儿你自己进屋找找。”龚金桂面上一团和气,心里面也是发虚。
那会儿龚月桂是姐妹三个里面嫁的最好的,吃的穿的都比她们姐妹上一个档次;就算是嫁了出去,几乎每周都会回一趟娘家,给两个老人买上一些吃的用的。两个老人就拿来贴补她们。
沈木匠后来出去打工,不放心龚月桂一个人在家里,就时常让她去娘将住一段时日。可以说,龚月桂原本放在娘家的东西还不少。
更不用说是十几年前,那会儿可不比现在。别说是村里,就是镇上也总共只有菜场附近有个三五家店面,卖的东西还又贵又不时新。
龚月桂前脚刚走,她们姐妹两个后脚就把东西分了。
龚月桂也没揪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放,张眼一望,问:“大哥和小弟呢?”到她家来的是两个姐姐她能理解,但是现在商量捡骨的事情,在农村里,那可是儿子们的事情,没道理直到现在都不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