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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有丫头婆子照看着,鹏哥儿还是占据了胡氏一半的注意力。夫妻两个时隔多年再得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稀罕得不行,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当初胡氏怀着远哥儿离开方家,此后在郭家洼坐月子,两个闺女年幼,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哪里能伺候月子婆。胡氏那些表亲虽然也有人施以援手,但人家也只是抽空来帮一帮,不可能全天候地守着你。胡氏是吃够了苦头,远哥儿也是顶着遗腹子的名头长大。所以这一次,方修文是牟足了劲地补偿妻子和孩子。
方家的三个大孩子对此丝毫不嫉妒,人人都很宝贝这个小弟。胡氏肚子争气,又给方家添了个男丁,范氏看她也顺眼多了,于是整个方家的家庭气氛空前和谐。
胡氏被小儿子占据了精力,潭阳城里各府女眷的聚会能推则推,方采蘩对此是喜闻乐见。自从她及笄之后,城里那些官宦人家的太太就开始关注她的婚事了。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放下陆骥,对此自然很是反感。
胡氏对各路人马的探询表现出一副不太热心的样子,其实她早已和方修文将潭阳城里年岁相当的少年粗粗扒拉了一遍。然后觉着那些少年,模样好的科考本事欠佳,前程好的人品不过关,念书不错人品相貌都差强人意的,家中长辈不是善茬,总之最后愣是没找到一个完全符合要求的。
夫妻两个决定将此事先放下,横竖闺女年岁也不大,过一两年将那些少年再仔细瞧瞧。
谁料八月的时候,西北传来消息,大晋和西戎又打起来了,这一次对方有备而来,组织了精兵强将,叫嚣着即便不能一举灭了大晋,至少也要抢占大晋的半壁江山。
十年前大晋和西戎交战,大晋统帅谢老将军指挥失误,致使大晋大军在黑山遭遇西戎军伏击,一役损失八万人。谢老将军引咎自刎,随同他一起征战的长子谢霆之以及其他三名将领则下落不明。
谁知道四年前英王查明,十年前的大晋大军之所以在黑山遭遇伏击,是因为军中有人与西戎勾结,泄露了大晋军队的作战计划行军路线。英王怀疑那人背后另有主子,可惜那人宁可自杀也不愿透露更多的消息,线索自此中断。即便如此,谢老将军的冤屈还是得以昭雪,谢家也从流放地回到京都。
当初下落不明其实一直蛰伏在西北边境监视着西戎人动向,悄悄地给大晋守军传递消息的的谢霆之也终于露了面,随同他一起的还有其他三名将官。朝廷让谢霆之担任了西北的卫指挥使司,跟随他的三名将官或封了指挥佥事,或封了镇抚,仍旧辅佐谢霆之。
饶是有经验丰富且相当熟悉西戎情况的谢霆之以及三位将军坐镇,然而西戎兵力十倍于大晋,大晋军队还是节节败退连丢了好几座城池。
西北连番告急,形势严峻,朝廷赶紧调集援军,同时广征粮草发往边关。为此兵部户部的官员忙得四脚朝天。谁知道在这节骨眼上户部左侍郎居然因为家中妻妾争斗之事而分神,结果导致公事出了很大的纰漏。
皇上一怒之下将其罢职,然后让太子和宰相一道商量由谁接替户部左侍郎这一官职。太子和宰相商量了之后,从京官中拟出了两个认为比较合适的人选给皇上最后定夺,不想皇上将那两人都否决掉了。太子无法,只好求助英王。
英王让太子扩大选择范围,不要眼珠子就盯着京官,很明显皇上这会子对大多数京官都有些反感。太子回去立马和宰相将下面各州所有知府扒拉了一遍,最后拟定了两人的名字报呈皇上,两个人名中就有一个是方修文。
皇上点着方修文的名字道:“前两年万盛流民作乱,知府被查,就是此人代理的吧。太子点头说是,又说这次地方上给西北大军筹措粮草,方修文所辖的潭阳也完成得很出色。皇上沉吟道:“记得以前你英王叔也说过此人能干勤勉,那就他吧。”
皇上一锤定音,方修文一下成了京官,从四品直接升到了三品。这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当方修文接到吏部文书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官场上四品是一道坎,有些人一辈子就止步于四品,四品升三品极其难。方修文又不是出自官宦世家,朝中也没有帮他说话的人,这天大的喜事就这么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方修文在下属们的道贺声中飞快地离开衙门往家里赶,家里人也被这消息震惊得半天回不了神。因为吏部的文书上是要即刻进京赴任,方修文完成了交接手续,三日后就离开潭阳先行赶赴京都,范氏胡氏和孩子们暂且留在潭阳。
大晋和西戎的战争打得很惨烈,双方交战了两个多月,大晋军队才彻底将沦陷的城池收复回来。然而危机并没有解除,西戎大军并没有退兵,双方在边境上持胶着状态,小规模战争还是持续不断。
然而大晋上下明显松了一口气,独自在京的方修文也终于顾得上四处相看合适的宅子了。最后在老熟人,任县令娘子罗氏的父亲的帮助下,在一个叫枫树胡同的地方买下了一座两路三进的宅院。
方修文一边请人收拾着宅子,一边捎信回去喊老母妻儿入京团聚。方志远听胡氏念完书信,喜得一蹦三尺高:“哈哈,好,咱们可以去京里过年了。孙七哥和秦三都说京里过年的时候,京兆府会放烟火,好看极了。”
范氏抱着鹏哥儿,听到这话不由呵呵笑道:“听说天子脚下好玩的东西多了,好孩子,等咱们到了,让你爹带着你四处转个遍。”
“最热闹的还是元宵节吧,听说元宵前后三日,京都的权贵之家都会有各自的灯棚,灯棚前挂满了各色灯笼。‘东风夜放花千树风吹落,星如雨’,辛稼轩词里所提到的元宵美景,也只有京里才能瞧见。”方采菱也满脸向往。
胡氏嗔怪道:“这些孩子,就知道好玩。却不知道‘京都居,大不易’,你爹爹信里头不是说了,那宅子比咱们眼下住的这个宽多了,翻修又要花一笔银子。咱们家的铺子都在这里,从长远计往后肯定得在京里购买铺子。可京里的铺子岂是那么容易买的。”
方采蘩笑道:“京都的铺子不好买,可一旦买了就容易赚钱。您想,举国上下的人都往京都挤,只要咱们找对了路子,还愁赚不到钱?”
胡氏笑:“你这孩子倒是个乐观的性子。”方采蘩笑道:“我这是凭实力说话,可不是盲目乐观哦。您看在做买卖上头,我哪一回看走了眼?”
胡氏点头:“这倒是,若不是你这孩子眼光好,咱们家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就能增添三间铺子。哼,别看那些人嘴上说什么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么一心钻营满身的铜臭气令人不喜,其实心里头谁不羡慕我儿有这般本事。”
范氏听到这话神色不喜,哼了一声道:“好了,既然咱们要赶在年前到京,就得立马收拾东西不日启程。蘩姐儿,带着你妹子快回院子,吩咐婆子丫头们开始装捡箱笼了。还有潭阳城里那些与你素有来往的姑娘,你也该一一跟人家道别才是。”
孙玉琴已然在今年上半年嫁去了京都,梁家大姑娘也在去年嫁去了外地。赵家的二姑娘赵紫槿,方采蘩和她不过是面子上的交情,大家相互厌憎彼此心知肚明,曹姑娘和方采蘩也是交情泛泛,这两个人方采蘩都觉着没有单独道别的必要。
剩下的梁家二姑娘,雷三姑娘还有温姑娘三人,方采蘩还没去寻她们,她们就联袂上门来道别了,顺便也送了方采蘩一些东西做念想。然后临行那日一大早,林氏带着闺女,还有孙大太太婆媳,雷家的两位太太以及温知州太太都前来话别。
潭阳往京都方向,需要先走两天陆路,然后走水路再转陆路。大家走陆路奔波了两天之后,终于登上了事先包下的大船。免受颠簸之苦,总算能好好地歇息了。因为早上赶路起得太早,上船之后大家不由昏昏欲睡,胡氏索性让孩子们小睡一会。
方采蘩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见妹子还在熟睡,就轻手轻脚地离开船舱去寻胡氏。到了老娘的舱前正要敲门,却听到范氏在里头和胡氏说话。
方采蘩不由奇怪,这一年多来,因为小弟的出生,老娘和祖母的关系表面上有所改善,但骨子里还是相互厌憎,像这种私下里谈话的情况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她心里好奇,便不急着进去,而是驻足偷听起来。
“哼,我闺女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的聪明赚钱,有什么好叫人看轻的?其实也就是赵家那婆娘这么认为吧,其他几家的太太们可不这么看,不然也不会一个个的来套我的口风了。幸好我和她爹爹对那些少年一个都瞧不上,不然咱们一家子去了京城,独独将蘩姐儿一人留在潭阳,我和她爹爹不得牵挂一辈子。”里头胡氏的语气听着很是不以为然。
“你个井底之蛙知道什么!士农工商,虽然本朝不像前朝那么瞧不起经商之人,可商到底落了下乘。京都不是潭阳小地方,那些高门大户娶妇最是讲究不过的,让蘩姐儿收敛着些总没坏处!”范氏语气尖利,显然很生气。
方采蘩却不想听下去了,这还没到京城呢,祖母就在为自己的婚事操心了。懒懒地晃回了自己的船舱,方采蘩坐在床边看着江面发呆。
过不得几个月她就满十七岁了,在这个世界,亲事是绝对该提上议事日程了。可是除了陆骥,她谁都不想嫁啊。然而陆骥,那个叫陆骥的少年他此刻究竟在何方呢?悲从中来,方采蘩只觉得这偌大的江面都装不下自己的伤心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