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热闹的平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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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宗在本愿寺没有遇袭, 这证明了他们和那个神秘男子确实是偶遇。不过如此看来,对方遇到他们应该感觉也很意外,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人对他们如此戒备了。

    在平安京呆了些日子,因为大名都赶赴江户轮值, 吉宗倒是在真遇到了一些人。只是,都是些小鱼,她无意撒网,只是歪在路边的茶屋里检阅三郎佐的眼力和记忆力。这就是信息不发达的坏处,他们不可能随身携带重要人物的画卷,也无法及时查阅可疑人物的面孔。只有在这个时候,吉宗才无比怀念穿越前的日子, 曾经, 网络如此发达,信息那么爆炸。可是,她没有珍惜,因为她还是个行动派, 更愿意把时间交付给户外运动而非在屋里织网。

    吉宗和三郎佐倒是不太醒目, 主要是他们的打量大大咧咧的,和平安京看热闹的人一样一样的。不过,他们偶尔也会遇到问题,比如现在。几名衣着华贵的人,指着吉宗和三郎佐,让他们让座。因为他们穿着简朴,又占了看热闹的最佳位置。这也难怪, 平安京是历朝历代的都城,这种沉淀培养了本地居民的鉴赏力,平安京永远是时尚的前沿阵地。其他地方,只是追风,连大奥,也不过是平安京的山寨版罢了。

    可是,这种时间的堆积,也养了些目光短浅的人渣,譬如眼前这些纨绔。自命不凡,以为生在平安京,都城,自己也与众不同了起来。可是,她们只肤浅的辨别了吉宗和三郎佐两人的穿着,却没看出他们不容侵犯的气质。

    三郎佐也不和她们废话,招呼来老板,直接问“这座位,我们可是给过钱的。”

    老板点头哈腰的鞠躬,不只是给过钱,因为她这间茶屋临着朱雀大道,是大名出入平安京的要道,这个位置又是最好的观赏位,眼前这俩看热闹的,早先就付了一枚金币,订了这个位子一个月。她当时贪便宜,也就答应了,可是,她哪里知道会有这么多大名出入,又有这么多人想看热闹。只是,钱都收了,她万万没有得罪人的必要。她开个茶屋,见过的人多,眼前这两位,可比这几个看上去嚣张跋扈的人,身份贵重。要是问为什么,一个是她这么多年历练的看人的眼光,二嘛,就是这两人看大名出入,从来没有露出如普通看客般的或妒或羡的目光,更多的是审视。

    “几位还是另选个位置吧,这个位置,两位客人包了。”老板为难的说“楼上二层视角也不错,几位上去看看?”

    那几个人也不听人劝,为首的一个女子,掏出一块儿银饼子,轻蔑的扔在了矮桌上。砸出当的一声巨响,茶屋里的人都探头看,连二楼雅间儿的客人都探出了头。吉宗选了临街的位置,二楼雅间儿也不错,不过不够经济实惠。看到还在桌子上微微晃动的银饼子,吉宗忽然就想起了三郎佐在吉原扔钱的那次了。她抬头一看三郎佐,后者会心一笑,要说炫富,这几个人可真是遇到祖宗了!

    “哎呦,几位真是客气,大家都是同样来喝茶看热闹的,又何必一出手就是这么多银钱?”三郎佐也没起身,盘坐在矮桌旁,捡起了银饼子,在手里掂了掂。“既然几位愿意赏给在下,那在下就厚颜收着了。”

    几个人还没来得及露出得意的神色,就见三郎佐轻轻抛起银饼,扔到了店主的怀里“去,爷今儿得了好处,让大家也沾沾喜气。去喊这儿最有名的唱净琉璃的人来,给大家唱上一段儿,边听边看热闹,才是享受。”

    “好!”茶屋里响起了叫好声,大家本来就是出来找乐子的,自然不嫌弃。

    为首的人见三郎佐如此轻贱她的银饼子,肉都疼了,下意识的从老板怀里一把夺了回来,气急败坏道

    “你好大的脸!你见过一打赏就赏一个银饼子的么!告诉你,这钱是买你们的座儿的!收了赶紧走!”

    周围响起了轻轻的讥笑声,这就是露怯了,好在这里是平安京不是江户,人们还算文雅。这人要是在江户,已经可以掩面而逃了,因为,她已经失了“粹”,也就是自己折了自己脸面。

    “哦,是这样啊,那怨我,没问清楚。只是,既然是买卖,不是讲个你情我愿么?”三郎佐疑惑的问。

    那人摇摇头,道“你们喝一天茶,不过二百文,我五十倍于你们,你们还不乐意,莫非是傻的?我劝你,还是莫强撑了,有谁和钱过不去?”

    三郎佐有些无赖的掏了掏耳朵,像是听了这人的话脏了他的耳朵。“喔,是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可是,这位子是我们一枚金币订的,为什么要降了十倍的卖给你们?要是让了,我才是傻子!”

    这次,茶屋的人哄堂大笑!这几个人,算是彻彻底底的露了怯,脸都丢尽了!

    “你,你一个男子,不过是个卖身子的,凭什么和我们如此说话!”她这话说的过了,但又让人无法反驳,因为,这平安京里,哪个男子没卖过身子,借过种呢?连公家的公子,皇室的王子都难以免俗。所以,她这话虽然打击面广,但是,却是一说一个准,果然,茶室里嘁嘁喳喳了起来,看向三郎佐的眼神也都带着些暧昧。

    “在我动怒前,赶紧滚!”三郎佐无所谓的耸肩,吉宗却出了声,声音低沉,眼神带着些狠戾。

    “你~你!”

    “你们的母亲不知道当初是从何处借的种,居然生出你们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要是令堂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想把你们塞回去,回炉另造!”吉宗真想说,你妈当初把你扔了,把胎盘养大了吧!可是,这么高科技含量的话,估计他们听不懂。她扫了圈儿周围人暧昧的眼神,继续说“卖身子的,你们家的父兄,如果不去借种,不去卖身子,你们哪里有这闲钱闲工夫来这儿炫富喝茶!别不是恶心巴拉去借个种,回来这钱净便宜了你们!”

    茶室里面一下静了!就像之前说的,有几个男子没借过种,家里有男子的,就像掌握了资源,自然就像商品一样安排借种。无私奉献的没有几个,无非是为了些银钱罢了。吉宗这话,生生打在了他们脸上。她们讥笑讽刺男子,在座的也有看热闹的,她们的心态,更代表了大众的一种心态。

    这个时代男人少,她们缺男人,可是,这种匮乏,让她们憎恶贬低男人,嘲讽他们,践踏他们。这种奇怪的心态,今天被吉宗直接说破,当然有很多人挂不住了。只是,吉宗这话是对着面前的人说的,他们也不好上前理论找骂,还得克制着。可是,茶水再入了口,就是满嘴的苦涩了。

    “你,你敢说,你不找男人借种,或者不把自己男人借出去!不把父兄借出去!”为首女子铁青着一张脸,颤抖着指着吉宗说。她也侧面验证了吉宗的话,她说对了,自己家里,就是因为有两个兄弟,样貌又都很出色,她还会有这些闲钱,也在友人中颇有地位。

    吉宗撇撇嘴,不去争这无谓的闲气“你别自己是坨屎,就看谁都像你!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男子锐减!你们不觉得,这是神对我们的惩罚和告诫么!收起你们的优越感,即从男子身上汲取了利益,又去轻贱男子,赶紧都给我滚,别在这儿污了我的耳朵。”

    三郎佐有些惊讶的看着吉宗,想了想自己刚刚掏耳朵的动作,忽然有些想笑,心里有东西沉甸甸的,但是很舒坦。

    “你,你报上名来!”女子单膝跪下,一掌拍在了吉宗面前的矮几上。三郎佐还没出手,就见吉宗不知何时掏出了肋差,哚的一下,钉在了桌子上。刀身菲薄,微微晃动,雪白的刀刃,没入矮几,插在女子食指和无名指的空隙里。

    女子脸色剧变,这个时代,带刀的只能是武士,即使公家公子,要想充门面,也只能用扇子。这把刀,代表了吉宗的身份,也代表了一种生杀予夺的权利。她一屁股坐在了榻榻米上,身子抖得像筛子,却用一只手轻轻抚着腕子,把手从桌面挪走,而后,连滚带爬的出了茶室。

    茶室陷入了诡异的沉静中,大家都在考虑,要不要马上离开,怎么样的姿势才能显得自己不狼狈。三郎佐看看这气氛,笑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银饼子“老板,这钱赔你的桌子,剩下的,还是像之前说的,请个尝净琉璃的人来热闹热闹吧。”

    老板一愣,毕竟也是场面上的人,赶忙大声宣布此消息。众人一愣,想想,这俩人坐了好几天了,从来也没招惹过谁。今儿这是被人指到鼻子了,才有了这一出,心也就都落回了肚子里。纷纷道谢,也都歇了要走的心思,有便宜不赚,才是傻子。

    看茶室里凝滞的空气又流动起来,三郎佐松了口气,吉宗把脸看向窗外,觉得有种血脉喷张的感觉。今天她说的这番话,其实压在她心里很久了,也带着她自己的经历。前世,女性总要付出比男性更多的努力,获得更悬殊的优势才能得到肯定。这一世,她见过的男子,就没有一个活得惬意的。命运,甚至都不允许他们选择,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的轨迹。

    老板麻利的请来了唱净琉璃的艺人,软糯的调子一出口,惹来了一片叫好声。

    吉宗慢慢的也平静了思绪,听着艺人的唱词,这净琉璃真是有趣,有点儿类似前世的评书,连说带唱的,还都是些时事。她刚要听出些兴味来,老板拖着一个盘子过来,跪坐在他们桌旁,把托盘摆了上来。

    “打扰两位了,其实桌子赔不赔倒是其次,谢谢两位给了我脸面,忍了这口恶气。”

    三郎佐看看吉宗,对老板说“不必如此,开门做生意,都不容易,你把这拿回去吧,小本买卖可经不起你这么慷慨。”

    老板一听,心里一暖,面上带笑,道“多谢教诲,只是,这还真不是我孝敬二位了。我有这心,却没这么大的脸面。这,是楼上雅间的客人,请二位了。”说着,她指了指二楼的一个窗口。窗子应声而开,吉宗和三郎佐看上去,先看到的就是那推开窗子的手。男子雌雄莫辨的精致脸庞露了出来,对着吉宗和三郎佐点点头,举了举杯。

    这人,正是那天他们在本愿寺山门处遇到的那个红衣红伞的男子。三郎佐有心提醒吉宗,但后者却笑了笑,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茶壶和杯子,自己满了一杯,仰头喝了下去。只是,她差点儿没喷出来,这哪里是茶水,居然是上好的清酒!吉宗这个好酒之人被舌尖口腔的浓郁芳香吸引,哪里舍得喷,生生吞了下去,眼泪都呛了出来。

    楼上的男子笑了,不同于第一次羞煞百花的艳丽,这次,带着些如孩童般的顽皮,笑弯了眉眼,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开心。

    “好酒!”吉宗用口型说,举了举空杯子。

    男人也不做作,举着杯子朝吉宗敬了一下,仰脖灌了下去,他一抹嘴,一手翻转了杯子,也是一滴不剩。

    吉宗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酒友的情谊,只有好酒之人才懂得。

    三郎佐皱皱眉,拿过茶壶闻了闻,好浓的酒味儿。接下来的时间里,吉宗就捧着这只茶壶,自斟自饮,一杯都没分三郎佐,后者暗骂她小气,但还是替她叫了碟吃食下酒。吉宗就和一只晒太阳的猫一样,懒懒的歪靠在矮几上,喝着酒,看着光景,和三郎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只是,楼上的窗户,没有再打开,而那名男子,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