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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韫岂是忍气吞声之人,她受桃戈如此羞辱,自然要将此事告知司马道子。
桃戈跟随茹千秋到了离思院,进书房之时,司马道子正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一叠文书,模样极是认真。
茹千秋入内并未叩门,单是轻唤道:“王爷。”
司马道子听唤微微抬眼,望见桃戈跟在茹千秋身后,便道:“你出去侯着。”
“是。”
茹千秋转身,司马道子又道:“把门带上。”
桃戈听言一愣,见茹千秋临走时关上了门,心里头又颇是怔忡,于是回首望向司马道子,问道:“你唤我来所为何事?”
司马道子见她如此神色,料她定是想入非非了,是以不经意淡淡一笑,而后同她招手,语道:“你过来。”
桃戈起先是怔怔,却还是往前头移了一小步,司马道子继而道:“再靠近些。”
这桃戈对他到底还是有些防备,她记起那貔貅之事,便有意岔话,问道:“对了,我的貔貅在哪儿?”
司马道子却了无痕迹的躲避此事,微微抬臂,修长的手指在书案那一摞纸上轻轻叩了叩,望着桃戈,问道:“这可是你抄写的?”
桃戈因他如此,又忘了正事,于是望着那一摞纸,见是今日早晨交给谢道韫的《诗经》,便应允道:“是。”
“那,都是出自你一人之手?”
桃戈颔首,司马道子摊开这两份,问道:“为何字迹不一样?”
听闻司马道子如此询问,桃戈自然慌张,索性随口胡诌:“右手写累了,便换了左手。”
司马道子佯装作信了的模样,轻点了点头,这是唐子霁的字迹,他岂会不知。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左手也能写出这般漂亮的字。”
桃戈应付道:“马马虎虎吧。”
好在司马道子没有叫她当场写给他看,这是桃戈庆幸的。
司马道子并非咄咄不休之人,他知桃戈欺瞒,却不戳穿,倒是给足了桃戈脸面。
片刻后,司马道子又摊开一摞纸,望着那几张纸上画着的大乌龟,而后抬眸问桃戈道:“所以,这乌龟也是你画的?”
桃戈一愣,这乌龟她昨儿晚上画好后分明丢了的,怎会夹在这里,莫不是她早晨慌乱收拾,所以拿错了!
司马道子瞧见桃戈的神情,顿时了然于胸,桃戈却解释道:“不是我画的,我画工精湛,岂会画出这么丑的乌龟来!况且,我今日早上交给谢教习时,里头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既不是你画的,又不是你放的,那这乌龟是哪儿来的?”
桃戈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躲避他的目光,底气不足低声道:“我岂会知道。”
司马道子陡然拉下脸,异常严肃道:“你说!”
桃戈一惊,顿了顿,紧接着道:“我想起来了,这乌龟,许是我昨夜梦游时画的。”
“好,”司马道子点头,“既是你梦游时所作……”
司马道子说至此,忽然闭口,桃戈以为他会说此事罢了,哪曾想他随后又道:“那你便把这《诗经》重新抄写两遍,明日早晨交给我。”
桃戈不悦,情急之下便也忘了分寸,直接驳道:“为什么!我昨天熬了一夜才写好的!”
“那你就再熬一夜。”
“我不抄!”
那是她昨儿熬了大半夜才抄好的,如今司马道子要她重抄,她自然委屈,偏偏她又是这么个急性子。
“抄不抄!”
桃戈剜了他一眼,语气不容否定,直接道:“不抄!”
司马道子点头,道:“好,罚你不准吃饭。”
不吃饭就不吃饭,饿一顿死不了人,桃戈并不接话,司马道子见她没反应,索性道:“三天。”
这下桃戈懵了,三天!怕是要饿死了的!
话音方落,桃戈便拿起书案上那一摞纸,转身朝门口走去。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偏偏还不让吃饭……
司马道子道:“你去哪儿!”
桃戈回身,冲他满腹怨气道:“我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回南苑了。”
看她这样子,想必是愿意罚抄了,司马道子又道:“不必回南苑了,你坐外头抄便好。”
司马道子自知桃戈若回南苑,定会耍花样,便要她在这儿抄,她即便再机灵再胆大,也不至于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哦。”
桃戈心里头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在这王府,若司马道子是君,那她便是臣,无论司马道子要她做什么,她都只有从了的份儿,可拒绝不得!
她安安静静的走去坐下,茹千秋见势,不等司马道子吩咐,便进书房取了笔墨纸砚过去。
而桃戈嘴上虽没有说什么,恐怕心里头,早已将司马道子千刀万剐!
司马道子一整日都在书房,是以晚膳,府上的丫鬟婆子也特意给送了过来。
待丫鬟婆子布菜完后,司马道子本想动筷子,可一见桃戈还坐在外头,便又放下筷子,给茹千秋使了个眼色。
茹千秋知他的意思,便出去唤道桃戈:“桃戈姑娘,王爷唤你一同用膳。”
桃戈略置气,平静道:“我不吃。”
司马道子单单是望着她,茹千秋道:“你如今可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怎么行。”
“我不饿。”
茹千秋没辙,只好折回身,却见司马道子已端着一碗饭站在旁边。
“王爷……”
司马道子未理会茹千秋,单是将手中膳食放置石桌上,望着桃戈冷冷道:“吃!”
桃戈见那碗饭,一时间还没回神,司马道子已转身进了书房,这回却是背对着门。
茹千秋低声与她道:“王爷鲜少如此,你快些吃,莫再置气了。”
桃戈早已饿了,既然司马道子如此,那她便也不客气了。
膳后,待丫鬟婆子将食案撤下,司马道子又坐回书案前看文书,天色早已暗下来,外头亦是漆黑一片。
茹千秋临走之时,司马道子特意吩咐他留了窗子,为的就是能时不时看看桃戈在外头做什么。
这会儿司马道子望向窗外,尚可见桃戈端端正正的坐在石桌前埋头写字,片刻之后再望过去,桃戈已有些慵懒,左手支颐,右手写字,神情极懒散,再过半刻,司马道子再望向窗外时,已瞧不见桃戈的人影。
司马道子心下一惊,不过一眨眼,桃戈竟不见了人影!
惊悸之余,司马道子连忙起身走去门口,拉开门方才明白,桃戈哪里是不见了踪影,她不过是趴下去了。
许多年前,王法慧也曾坐过这个地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时辰,做着同样的事情,就连趴桌子的姿势也是如出一辙。
司马道子见她衣衫单薄,便走至她身后,卸下肩上的大氅,小心翼翼的覆在她身上。
或许这并非怜悯,只是他错将桃戈当做了王法慧。
桃戈当真是累极了,此回《诗经》抄写一遍尚不过半,她便沉沉睡下,司马道子忍不住多看了桃戈两眼,忽见她眉心那一颗红痣,方才知道,原来她不是容德。
容德的眉心,是没有红痣的。
司马道子转身,正想回书房,可一回首,又见桃戈尚未完成课业,忽然间心存不忍,毕竟是他吩咐桃戈熬夜罚抄的,于是小心取来她手里握着的毛颖,坐至她对面,一字一句的抄写。
不知不觉,夜已过半,司马道子将抄好的一大半整理好,偷偷放至桃戈跟前,而后便也迷迷糊糊的趴在石桌上睡下。
倘若明日早晨,桃戈问他这是何人抄写的,那他便告诉她,这是她昨夜梦游时用左手写的。
翌日清晨,露水颇重,大氅披在桃戈身上,司马道子衣着略是单薄,自是给冻醒了。
司马道子醒来见自己趴在这里,不免吃了一惊,好在桃戈还未醒,若是叫桃戈瞧见他睡在这里,她定会疑心那《诗经》是他抄写的。
想至此,司马道子忙站起身,本想回书房,却见桃戈左臂压着的那张纸上抄的不全,他便又提笔添上,他将毛颖伸去蘸了墨汁,回过头来正想将最后一笔添上,谁知那墨汁竟滴到了桃戈脸颊上。
桃戈皱了皱眉,却终究没有醒。
司马道子忙放下毛颖,伸手去为桃戈擦拭,谁想巧的是桃戈偏偏在这个时候睁眼。
桃戈怎知自己脸上还有墨汁,只是睁眼见司马道子举止如此轻佻,实在不悦,忙站起身躲开,侧目窥着他,又捂着脸颊,微微皱眉道:“你干什么!”
司马道子这下还没来得及回神,桃戈又嗔骂道:“流氓!”
桃戈轻哼了一声,随即便离去。
而司马道子,自始至终都像是没睡醒一般,彻头彻尾都是懵的。
正巧刘氏过来请安,远远望见司马道子与桃戈如此亲密,自然是一肚子的火气。
周媪跟在一旁,见刘氏如此,忙迎合唤道:“刘姨娘。”
刘氏自袖中取下萧氏昨日丢弃的步摇,交与周媪,咬牙切齿道:“杀了她!”
周媪接过步摇,略显不解,道:“这步摇……”
刘氏睥睨着她,道:“这是萧氏的,你尽管去做,余下的,自有萧氏替你顶着。”
周媪了然,应了一声便反身退下。
彼时茹千秋亦赶来,唤道:“王爷,快些收拾收拾,咱们该去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