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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陆卓曦什么关系?”
“……”贺榆洲沉默,撇开了头:“村民的流言和赵一的话不是真的。”
齐琰闻言,微微皱起了眉,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明显不能令他满意。
他在黑暗中望着贺榆洲,望了许久,抿唇说道:“瑜儿,一起出去走走吧。”
“现在?”贺榆洲一愣,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夜已深,但月亮高高的悬挂在高空,将院子照的很亮,却是有些看不出是深夜了。
他望着外面沉思,半响敛眸应道:“走吧。“
出了院子,两人走的很轻,东厢房的灯火已经灭了,陆卓曦已然入睡了,所以,他们推开了门,走出了院子,就着月光,沿路走在了小道上。
“陆卓曦很有才华。”齐琰突然说道。
贺榆洲应:“是啊,要不是有病在身,只怕如今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所以,瑜儿对他另眼相看么?”齐琰问道。
贺榆洲顿住了脚步,皱眉:“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能否与我说个明白?”齐琰也停了下来看向他。
贺榆洲苦笑:“为什么我与他人亲近了一些,你们总爱误会?”
贺榆洲叹气:“村民这样情有可原,那是他们不了解情况,为什么赵一叔、琮大哥都要误会?”
“甚至是你,曾经对你说过我是男子的你,都在误会……”
他嗤笑一声“陆卓曦他是陆家的人……我怎么可能……”
说着,贺榆洲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住了嘴,齐琰一愣,望向低头的贺榆洲。
月光妙曼,洒在他的肩头,如同让他披上了一层轻纱,男子的服饰穿戴在身,修长的身影显出几分飘逸的味道,先前以为他是女子,觉得他出尘秀美,如今这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却显出了几分俊逸,比原先更令人寻味。
齐琰瞧着,眸色暗了暗。
贺榆洲道:“总而言之,我与陆卓曦绝对不会是你们所想的关系,他当我兄长还差不多。”
齐琰闻言一震,微微瞪眼看着贺榆洲。
兄长?
说起来,他曾打探过贺素闲的身世,姓贺却不是贺家的血亲,而是……陆家的血亲。
齐琰眼闪了闪,心底似乎隐隐知道了什么,他望向贺榆洲,贺榆洲一脸的纠结,他突然释然了。
“呵呵呵……”他低笑出声,扶额,就地而坐。
陆卓曦,陆卓曦,陆府的少爷,他竟然没有联想到……陆卓曦的‘妹妹’其实就是贺素闲,而贺素闲不正是贺榆洲么!
他竟然吃了贺榆洲兄长的醋,齐琰失笑。
果然是因为太怕失去,产生嫉妒了么?
贺榆洲奇怪的看着齐琰,不知道他笑什么,他皱眉蹲下道:“你莫不是中邪了?”
“中邪?”齐琰望着贺榆洲,突然伸手将他拉进了怀里:“确实,像是中了一种名为‘贺榆洲’的邪。”
贺榆洲一愣,挣扎着起身:“你在胡说什么?”
齐琰也跟着站了起来,避开了贺榆洲的问题,说道:“所以,刚刚在院子里的那个故事,是说给陆卓曦听的,你……对他有愧疚。”
因为隐瞒了陆卓曦自己是贺素闲的事实,因为欺骗了陆卓曦贺素闲已死的事情,对伤心难过自责的陆卓曦抱有愧疚。
贺榆洲猛然一震,回头狐疑的望向齐琰,愧疚他从何得知?
齐琰闪了闪神道:“我的意思是,因为你对他无好感所以对他有愧疚了?”
“……”贺榆洲无言,敷衍道:“算是吧。”
“不对……你都听到了?”贺榆洲问齐琰。
齐琰笑了笑道:“不多,从你吹笛的时候听见的。”
所以,之前没有听见?贺榆洲望着齐琰,他面上的表情不似撒谎。
贺榆洲撇开了头。
齐琰道:“那首曲子能单独吹给我听吗?”
贺榆洲望了望齐琰:“那首曲子不适合你。”
“那……怎样的曲子才适合在下?”齐琰好奇。
“……”贺榆洲无奈的望着齐琰,叹气:“……虽然这不是我特长。”
自言自语的说着,他四处望了望,借着月光从不远处摘下了一片适中的叶子,轻轻擦拭了上头的露水,抿在了嘴间。
曲调悠悠,带着欢乐的节奏莫名让人舒畅,但舒畅之后又带着点点缠绵,丝丝紧缚的感受,奇特的曲子。
一曲吹完,贺榆洲舔了舔唇道:“这曲子才适合你,看似欢快,心底却始终有着束缚,看见你这个人我都能想到,你以前是怎样的了。”
“哦?”齐琰轻笑:“那瑜儿说说,在下之前是怎样的?”
“你的身份和来历经历是迷,但你这个人却是暴露的。”
“表面在笑,万事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看得清楚明白,很多伤痛你似是会一笑置之,但实际上你只是隐藏在了心里,并没有表露出来……”
贺榆洲敛眸,他没有忘记救下男子的时候,伤得那般重他却在调笑,都疼得冷汗淋漓了,却没有呼喊一声疼痛,这样的人,隐藏的太好了,很容易让人忘记其实他也是会痛会伤的。
齐琰意外的挑了挑眉:“没想到瑜儿将我看得这般通透。”
“你并不难懂。”贺榆洲转动着手中的树叶轻笑。
齐琰讶异:“可是很多人看不清在下。”
“那也许是因为你在他们面前隐藏的更好吧。”贺榆洲道。
齐琰心中激荡,表面却显得很是淡定,他微微点了点头,恰有其事般的道:“那确实。”
贺榆洲回头瞄了他一眼,齐琰一震,这一眼似是将他一眼望尽了一般,他不由收敛了笑:“瑜儿将我看的这么通透,那瑜儿自己呢?不说说看吗?你的过去……”
“过去?”贺榆洲眼闪了闪,想到了贺府的那个小院子,只有温秋蓉、小睛和他三个人的小院子,成天在院子里东翻西找的找吃的,又或者和小睛东躲西藏躲商卓君的寻找,被找到可能就面临着挨打,再或者就是贺樽回来的时候,他被叮嘱要离的远远的,别出现在贺樽的面前闹了他的心情,再有就是和温秋蓉在一起的时候,被她教导如何更像一名女子。
想到这些,他沉下了面色,他的过去没什么可谈的。
他本不想说,但抬头接触到齐琰那温柔而期待的目光,拒绝谈及的话却硬生生的梗在了喉咽里,吐出的话转了一个弯,成了询问:“你……很想知道?”
齐琰微笑点头:“想。”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贺榆洲沉默。
许是今夜月色太过朦胧,又或许是齐琰温柔的目光太过坚定,本是要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话缓缓流露出了口:“我曾有两个过去,一个黑暗至极,一个……温馨虚幻。”
齐琰讶异,贺榆洲道:“黑暗的过去是他人给予的,温馨的过去或许是苍天可怜我而给予我的一场梦,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过去。”
齐琰敛眸:“那……瑜儿喜欢哪一个呢?”
贺榆洲沉思,半响摇了摇头:“两个我都不喜欢。”
齐琰一愣,贺榆洲道:“黑暗的过去令人窒息,虚幻的过去没有真实感,也许它从来不属于我,所以,我都不喜欢。”
齐琰抿唇问道:“瑜儿说黑暗的过去是他人给予你的,可是受欺凌?”
“欺凌?”贺榆洲嗤笑:“也许比那还要凄凉,我自小就要学习一些本不该我学习的东西,自小就像个多余的存在……在那个地方,我找不到我的位置,所以,长大后,我被抛弃了。”
贺榆洲苦笑一声,温秋蓉让他嫁人,可不就是将他抛下么。
齐琰低了低头,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现在,瑜儿不是好好的么。”
“是啊。”贺榆洲笑:“也亏的挺过来了,当初被抛下,差点去了黄泉。”
“多亏了一个人救了我。”
齐琰一愣,贺榆洲道:“那人救了我,却不曾留下他的姓名。”
贺榆洲轻笑,脑中想起那名神秘的九公子,回头看向齐琰道:“说起那人,倒是和你有几分相似。”
齐琰闻言挑眉,贺榆洲道:“都是一般的轻浮,喜欢用以身相许来衡量恩情。”
齐琰轻笑:“以身相许可不是对谁都能许的,或许是对瑜儿你情有独钟呢?”
“……”贺榆洲敛了笑意,忧愁了面色。
“……”齐琰一愣,转移了话题:“所以呢,那位……恩人……你怎样看?”
“与你一般,虽然口吻暧昧喜欢调戏于人,但不曾真正逾矩,我曾失明几天,那几天都是那男子在照顾我,但……从未对我有过不规矩的行为。”
也因为此,那人始终没能相信他是男子……
“可他在救了我帮了我之后,消失了。”贺榆洲叹道,声音带着失落。
齐琰微微一愣,心情没由来的好:“可是惦记他了?”
“我从未见过他的样貌,也未曾知晓他的名字,今后便是遇见了,可能也会与他错过,他的恩情,我怕是难以还了。”
“而且,他要的我也给不了。”
“那可不一定。”齐琰应道。
贺榆洲奇怪的看向齐琰,齐琰忙转移话题问道:“他为何消失?”
贺榆洲摇头:“不知道,他将我放在了这河口村就离开了,他曾问我恨不恨过去那些逼迫伤害我的人,问我要不要复仇。”
贺榆洲道:“我拒绝了……”
“我说我想要平静的生活,所以他送我到了这里。”
“他帮你完成了你的愿望?”齐琰试探性的问道。
贺榆洲沉默,半响摇头:“太近了……他将我送得太近了,我的过去离这里太近了,很多事情我仍然逃不开,平静的生活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的平静。”
“或许他没有注意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随意选了一处地方放下的我罢。”
齐琰闻言摇头,贺榆洲疑惑的望着齐琰,齐琰笑道:“我只是觉得,听瑜儿这般说来,那名公子不似是会随意丢下瑜儿的人。”
“……”贺榆洲沉默,无言的望着齐琰,等待他的下文。
“瑜儿说我像极了那名公子,那若我是那名公子,我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我想他也是有理由的,瑜儿不妨好好想想。”
贺榆洲闻言皱眉,低头沉思了片刻摇头:“我想不出来。”
齐琰闻言,轻笑着摸了摸贺榆洲的头:“瑜儿说这里离瑜儿的过去极近?”
贺榆洲点头,齐琰道:“那如果可以……瑜儿想离开这里吗?”
贺榆洲一愣,思考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离开这里,去一处没有过去的地方,好好的平静的生活。”
“……那瑜儿不要这里认识的村民了,一直帮助你的关大娘、与你相聊甚欢的赵秀才、护着村民宛如大哥哥般存在的琮棣琮村长还有时刻关心你暗中帮助过你的陆卓曦陆少爷,这些都不要了?”齐琰问。
贺榆洲一愣,沉默了下来。
齐琰叹气,拉着贺榆洲的手,轻轻抚摸:“瑜儿……在逃避。”
贺榆洲一震,齐琰道:“别急着否认。”
“将过去看成是黑暗至极的过往,瑜儿心底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恨吗?”
贺榆洲沉默,恨,怎会不恨,怎可无恨……
齐琰望着轻敛着眸的贺榆洲道:“你也是有恨的,但是你却选择了远离,选择去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与其说瑜儿你放下了看淡了,不如说瑜儿害怕面对……”
齐琰摸着贺榆洲的手背,贺榆洲的手纤长漂亮,骨节分明,但是摸起来却显得有些咯手了,他还太瘦。
“瑜儿你在……害怕面对你的过去……”
贺榆洲一愣,他……是在害怕吗?
“因为自己势单力薄,所以在害怕,害怕恨不成报复不成便会回到过去的日子,所以你想逃,逃的远远的,不和过去有牵扯,不想碰见过去的人和事。”
“……”贺榆洲默然。
齐琰将他的手与贺榆洲的手十指交叉:“但是,瑜儿,很多事情不是你想逃便逃得掉的,你逃的远但是事情却不会因为你逃了便不会发生了。”
“我想,那名救你的人将你放在离你过去如此近的地方,他只有一个目的,想让你不再害怕面对。”
“是这样么?”贺榆洲反问。
齐琰轻笑,握紧了贺榆洲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若我是那名男子,便会如此期待,期待将你留在一个离你过去近的地方,让一切自然发生,而你能够坦然面对。”
“只有坦然面对了,你的心结才会解开,你的怨恨才会消失,你那悲惨的过去才会真正终止。”
“……他在期待你的成长。”齐琰笑着凑近了贺榆洲,温柔的目光令贺榆洲沦陷。
贺榆洲心急速跳动,目光似是黏在了齐琰的脸上,着迷的看着。
齐琰轻笑,低头轻啄了下贺榆洲的唇。
贺榆洲一震,反射性的想要推开齐琰,心里却带了一丝不舍。
纠结中,听得齐琰一声轻笑:“瑜儿在听了我这些话后,可还想离开?离开的远远的?”
“若你还想,我帮你。”齐琰笑看着贺榆洲。
贺榆洲一愣,沉默了片刻,恍然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如你所说的那般,只想逃避,但是我确实在害怕……”
害怕被贺家的人找到,害怕被他们带回去,回到曾经那种地狱般的生活。
害怕的同时夹杂了对贺家人的恨,所以他才会对听闻贺家之事如此反感,见到与贺家有关的人、听到贺家有关的事才会动小心思,才会出主意给琮棣给贺家人添堵,才会对和贺家有关的丁赋拳脚相向。
他本身心底就是矛盾的存在,既害怕又想报复,所以他一面躲避,一面却在接触了与贺家有关的人时,对他们进行了报复。
说到底,胆小鬼用来说他自己更适合。
贺榆洲苦笑:“我明白了。”
齐琰轻笑,伸手撩起了贺榆洲胸前的一撮头发,俯身吻了吻:“我们回去吧。“
“恩。”
一夜无眠,脑中反反复复都是齐琰的一番话。
清晨,给家中四个人煮了早餐,贺榆洲还是一脸的恍惚,恍惚的却不仅仅是贺榆洲,还有着明显心思神游的陆卓曦。
推着轮椅坐在院子,望着远处一望就是一个早上,眼中忧愁漫满了框,却不知他究竟愁的是什么。
若贺榆洲状态良好,也许能发现陆卓曦的不对,但贺榆洲自昨夜与齐琰相谈,他的心底也隐隐带着了迷茫。
而唯一清醒一些的齐琰,却在一大早用完早餐,出去了。
院子里倒是一时间安静非常,受不了安静,秦欢跟贺榆洲打了声招呼,也出了门。
院子里就剩贺榆洲和陆卓曦,一时间倒显得有些尴尬。
陆卓曦轻咳着,最后还是开了口:“昨夜……”
贺榆洲僵了僵身子,便听得陆卓曦道:“昨夜小姐说的故事,卓曦好好想了一番。”
“也许,正如小姐所说,愧疚不管是多少疼爱多少怜惜多近的血缘都无法代替的,所以,或许,卓曦对素闲只是……愧疚太多……”
“……”贺榆洲愕然,他谈及那个故事只是觉得自己心中对陆卓曦愧疚难当,陆卓曦对贺素闲有什么好愧疚的?
“卓曦曾许诺一定将她接回陆家,却让她白白等了十几年,她最后甚至到死都没有等到陆家的人去接她,这是卓曦对她失约的愧疚,十几年未曾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是我对素闲的另一个愧疚,这些愧疚时时刻刻折磨着卓曦,与其说卓曦去守墓是担心素闲孤单寂寞,还不如说是卓曦为求自己心安,说到底,卓曦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罢了。……咳咳……”
说着,他咳了两声,眼中哀愁难当,贺榆洲一震,想要宽慰,却不知从何宽慰起,他此时异常后悔,后悔说了一个莫名的故事。
“卓曦不能这样下去了。”陆卓曦突而说道。
贺榆洲一愣,不由看向了他,他道:“如果不做点什么,卓曦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贺榆洲楞然,陆卓曦道:“卓曦要去考举,要为官入仕。”
“?!”贺榆洲愕然:“可陆少爷不是说从未想过……”
“对,卓曦身子不佳,确实从未想过,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本来,卓曦要做之事,有两件,小姐可还记得?”
贺榆洲应道:“一件,让陆家后人不再为金钱所累,第二件,要让……贺素闲认祖归宗。”
“没错。”陆卓曦道:“就是让素闲认祖归宗,让曾经逼死素闲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贺榆洲震然,莫非陆卓曦想要去报复……贺家?
不……
“陆少爷,你听我说……”
“除此之外,卓曦多了一件想做之事……”
陆卓曦望向了贺榆洲,眼中复杂万分,贺榆洲被望的身子一僵,不由的坐直了来。
“卓曦知道这事可能会令小姐很为难……但卓曦真的很想……”
闭了闭眼,陆卓曦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看向贺榆洲坚定的道:“卓曦……想娶小姐为妻。”
“!”贺榆洲怔然,惊得猛然站起,衣袖将桌面的茶杯扫落在地也浑然不知。
“陆少爷……开玩笑的吧?”
“小姐看卓曦的模样,像是玩笑吗?”
说着,陆卓曦敛了敛眸,哀伤的道:“卓曦自知身子不佳,今日不知明日的事,让小姐下嫁于我会让小姐委屈,因为卓曦不知道能陪伴小姐到几时几刻,但……这是卓曦的自私,卓曦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件想为自己做的事,卓曦……想娶小姐,小姐……答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