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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城的大雪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半个多月,外面一片雪白的天地,苏府的宴会时间离春节还有十日。
苏府外的院子里打扫一空,梅树上挂着喜庆的红绸和灯笼,春节的气息浓郁,絮絮飘扬的大雪打着旋儿飘落。
苏府热闹非凡,内堂两角银鎏福寿紫金铜炉中银丝炭火旺盛,暖意融融,时时传出说笑声,鬓发银白的苏老夫人正与几位老太太闲聊,她今日一身藏青色对襟银鼠大袄,盘束圆福髻,鬓边别一只素色的景福长绵簪,看着慈眉善目。
她身旁左下首坐着三公主,她今日身穿蜜合色对襟纻丝撒花袄,下着暗花织锦褶缎裙,发髻上一支绿雪含芳镂金簪,即高贵也不张扬,此刻正和老太太说笑。在她旁边一溜坐着赵家的宋老太太和赵鸢、赵纤两姐妹,对面分别坐了柳家的曾老太太、柳灵儿和逢源楼的女掌柜佘夫人,之后便是苏家旁支的女眷和各家带来的丫鬟婆子。
前堂由苏家的大公子和老家主接待,此刻苏府皆是一派忙碌之景。
内堂众人正说着话,外头一个身穿喜庆淡粉衣裳丫鬟掀帘走进来,面上带了几分兴奋,笑着禀报道:“老夫人、公主殿下,西栖和南冥派的人都过来了,老太爷让奴婢过来找公主过去,说是南冥的祝夫人也来了!”
“她竟也来了?!”三公主一惊,瞬间从椅子上站起身,眉眼间难掩激动与惊喜!
苏老太太见一向沉稳的儿媳妇这般表情,朝她招了招手:“这位祝夫人倒不曾听你说起”
不光是苏老太太,就是一旁的其他几位老太太和小姐面上皆带了几分疑问,什么人让三公主都这般看重?
三公主笑道:“娘有所不知,她是南冥的南大臣祝锗阅的夫人,南大臣是辅佐南冥皇帝登基之人,在南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儿媳多年前在永兴城时曾与她一见如故,只是当时祝夫人正好与南冥当时尚是世子的南冥国君一起回国,当时儿媳便也没有提及,不曾想,她竟来了云昭,今日还过来参宴!”
苏老夫人一听,面上露出一层亮色,笑骂:“竟是贵人来了!你这丫头,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赶快把祝夫人接过来!”苏老夫人说起,一想似乎不对,干脆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去看看祝夫人!”
宋老太太与曾老太太听闻这位夫人竟是这般身份,心思也瞬间活泛起来,在各自孙女的搀扶下站起身,笑道:“老姐姐家中来了贵客,我等岂有干坐之理?”
“可不是!听说这位祝夫人与当今皇后娘娘都是有交情的!”佘夫人看不惯宋老太太与曾老太太一大把年纪还摆出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干脆也起身,捂嘴笑道。
三公主搀着苏老夫人,闻听此言,笑道:“倒是听祝夫人说及过皇后娘娘,听闻娘娘天姿国色,待人也甚是和善”
此话一说,原本恹恹的柳灵儿与一旁的赵鸢、赵纤姐妹心思一震,立刻抬起头来!
与皇后娘娘相识?岂不是说有可能见到两位皇子?毕竟此次祝夫人到此已相隔多年,而皇后娘娘早已去世多年,两位皇子孝顺,定会见这位与皇后娘娘相识之人!
三人匆匆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饰,急不可耐地扶着两位老太太出去。
柳灵儿今日一袭桃色百褶如意度花绒裙,纤腰娇细,束淡紫云缎锦花腰带,发挽飞仙髻,鬓边别一只金线悬坠水滴步摇,樱桃小口,语笑娇羞,丝毫没有三日前的狼狈。当日逢源楼客栈之事柳家暗中压制消息,青宗也不知做了什么,竟也无人敢传这位大小姐当街半裸被男人追赶之事。柳灵儿扶着曾老太太,盈盈笑道:
“祝夫人远道而来,灵儿听说南冥国风土习俗奇特,也正想与祝夫人说说呢!”
曾老太太摸了摸柳灵儿的手,安慰的看着她,柳灵儿容色绝艳,在场的众多小姐中,就是赵家的这两位也比不得她!相信两位皇子见到灵儿,定会喜欢,这京城之中,恐怕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也未必有灵儿的美貌,更何况是其他的小姐?对于这一点,曾老太太信心十足。
“柳妹妹说的是!祝夫人身份高贵,又是一品夫人,兴许见着三公主高兴,也愿意瞧一眼妹妹!”赵鸢掩嘴娇笑丝毫不理会娇颜瞬间扭曲的柳灵儿,扶着宋老太太施施然的走在苏老夫人的身后。
赵家的大夫人,赵鸢的母亲正是苏氏嫁出去的女儿,虽不是嫡系所出,却是苏老太太从旁支中挑选养在身边的小姐,赵家走到如今仅次苏家的地位,也是依靠了这层关系。
“鸢妹妹想必是忘了,那乌穆不要的女人,两位殿下看得上?”柳灵儿靠近赵鸢,眸光中射出一丝恶毒,语气更是恶劣,赵鸢俏脸忽的青了,毒蛇般的眼光直直射向柳灵儿!
这两人说话声并不大,但是佘夫人靠的近,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冷笑。八字还没有一撇,这两位已经争得你死我活,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介商贾之女还想着攀附皇家一飞冲天?就是苏家这样的大家族,又是皇商都不敢有这种心思,她们这跳梁小丑倒是蹦跶的欢快。
她倒是见过那两位殿下,殿下心中一直不忘皇后娘娘,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到逢源楼点当年皇后和玉王爷喜欢的糕点,她们家的点心成了京城一绝,也是借了太子和凌皇子的光。
她已经暗中听她家的那位提及前段时日之事,这两位丑态百出的当众得罪了皇后娘娘,要是被那位殿下知道,不死也脱一层皮下来!还想着嫁进宫做凤凰?
佘夫人正想着,一行人已到了大堂之中,此时大堂之内热闹非凡,来往的宾客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此时因为西栖与南冥派人到来的缘故,使得众人眼光纷纷看向这边!
三公主看到人群中一位笑容满面的少妇正俏挺挺的站在大堂中央谈笑风生,立刻走上前招呼:“祝夫人多年不见,还是风采如当年!”
祝夫人闻听此言,立刻转身,看到来人,顿时走出人群,大笑道:“三公主也是和当年一样不变!越活越年轻了!”
苏娜莎今日穿了一件软锦宫缎暗纹窄袄,下着收腿金珠莲云锦缎裤,头上戴了一顶银质流苏的孔雀翎羽帽,腕上、脚下皆是南冥西苗的银质装饰品,一走动,一阵琳琅环佩脆响。
几人没想到祝夫人竟是这般打扮,脸上表情瞬间有些奇怪,尤其是宋老太太,老脸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厌恶,毕竟在云昭,女子如此打扮,大大的不妥!
“这位便是祝夫人?三丫头也不给我这老婆子介绍介绍”苏老夫人却对祝夫人这副打扮不以为意,毕竟南冥习俗与云昭不同。
苏娜莎与三公主寒暄几句,听到这慈和的声音,笑道:“这位定是苏老夫人!小辈不请自来,老夫人可莫要怪我才是!”
“夫人说笑了!快里面坐!”
苏娜莎与三公主对视一眼,上前拉着老太太的手,笑道:“今日方才到云昭,听太子殿下提及,凌皇子此次也跑到宴会之中,说是要一睹传言中风华楼的幕后掌柜风采,我这不就眼巴巴的赶来了!”
她这惊世骇俗的话一出口,瞬间现场一阵寂静!就是苏老太太和三公主都是惊住了!
“凌……凌皇子来了?!”柳灵儿惊呼一声,曾老太太冷瞥了她一眼,随即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匆忙捂住嘴,站在老太太身后一言不发,余光却不断的扫视四周,她早已听闻,凌皇子特立独行,没想到他今日竟会到此?
云昭虽不抑制商业发展,但士农工商等级森严,要见皇室成员难于登天,今日苏家竟然有这般能耐,引来凌皇子?
苏娜莎见众人一副惊呆的表情,有些奇怪,忍不住道:“苏老夫人不知吗?听太子殿下的意思,稍后会过来寻凌皇子……”
这下子,场中瞬间轰的一声,议论纷纷!
一个商贾举办宴会,当今的太子殿下和凌皇子竟然都要光临!
苏老爷原本正与西栖的几位男宾说话,闻听此言吓了一跳,转瞬之间已是明白过来!迅速派下人去准备!
跟在赵鸢身后的赵纤难掩激动,揪着丝帕两位从来不喜参加这类宴会的皇子竟然都要来!没想到苏家竟然有这样的能力?
别人这么想,举办宴会的三公主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次她临近春节到来前夕举办此次宴会的目的旨在那位风华楼的掌柜!她心中知晓这位不似人世长成的女子身份不凡,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引来了太子这样身份的贵客?
何况今日宴会中似乎多了许多外族之人,且不说这西栖与南冥一向与自己没有多少交情,即使是祝夫人也不会在到云昭的第一时间就跑来参加自己这样的宴会。苏家虽是皇商,那也是兜梨国的皇商,她来此六年也没有皇室成员露面,但今日却突然发生这么多变化?
这位风华楼的掌柜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让云昭的两位殿下都有这么大兴趣?她当日为什么会愿意帮自己的傻儿子呢?
想起苏煜,心中一痛,本来今日苏煜是一定要出席的,即使是痴傻,出来撑撑门面表达下意思也行。但是煜儿醒来后就更加痴痴呆呆的,整日抱着那火焰披风自言自语,也不愿意见人,已经三日滴水未进!
她也是无法,本来去秦府送帖子时暗中交代小厮,将二公子的情况告诉秦府,她心知此举不妥,但却别无他法,总不能看着自己儿子饿死。
今日的宴会也是希望那位能来,希望自己的痴儿子能在见了那位风华楼的掌柜之后能不再这样痴癫下去!
只是今日之事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把主位换下来,换成太子殿下”苏老太爷正吩咐管家,将宴会规格改变,看了一眼布局,觉得不妥,正要置换,一旁的祝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将三公主拉到一边:
“三公主,两位殿下可是为了那一位而来,苏府的宴会还是不要更换主次更为妥善”她也算是提醒三公主,她原先要请的那位才是主位!倘若因为两位殿下的缘故而本末倒置,恐怕会生出变故,得罪皇室之人怕是不妥。
三公主心中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请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位祝夫人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不好说出来?只是让两位殿下都这般在意的,除了太后还有谁有可能?可是太后她是见过的,并不是当时在秦府惊鸿一瞥之下所见的那位女子!
三公主心中惊疑不定,但是祝夫人实在没有理由欺骗她,而凭着她多年来的直觉,隐隐是相信苏娜莎的话。她朝苏娜莎点了点头,去见苏家的现任家主苏老太爷。
苏老太爷心中一个咯噔,暗骂自己老糊涂了,一时高兴地昏了头,竟然忘记了这重要的一点!
宴会上因为这突然的变化,各人的心思转换的飞快,苏老夫人领着一群女眷进了内堂,柳灵儿和赵鸢、赵纤,以及数位其他闺阁小姐被三公主身边的两位大丫鬟领着去参观,顺便介绍其他商贾女眷。
几位老太太嘱咐一番,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姐便福身离开,此刻她们一颗心思也早已飞出了内堂,如此好机会,自然是愿意出来!说不定还能偶遇凌皇子!
两名丫鬟领着一群人到了后府花园之后,几人便分作几波说开了。
“不知凌皇子长什么样子?听那些官家小姐说比天上的月亮还俊美呢!”
“我也听说了,凌皇子与太子还是一对双生子!”
“是啊!当年京城的第一美人就是皇后娘娘!你们不知道,皇后出生时整座京城迟到的桃花一夜之间全开了!轰动了全城!你们说两位皇子能不好看吗?”
细细的声音传来,柳灵儿与赵鸢、赵纤虽是仇敌,但是她们身份在其他商贾小姐中毕竟是不同的,听到她们的议论声,忍不住暗想都是一群痴心妄想的庶出,没见过世面。
两位皇子极喜逢源楼的桃花酥,听说皇上喜欢逢源楼的点心,两位皇子便时常到此。
柳灵儿想起上次去逢源楼被那个风华楼的贱女人侮辱,想到此,心中便是一口恶气难平!
等到她们当上了太子妃,还怕一个区区的商贾女人?就算是风华楼又如何?只要太子喜欢她,她一定要那个女人生不如死!
柳灵儿绞缠着手中帕子,想起当日情形,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此时内堂之中几位老妇也在说这一话题,曾老太太枯黄浑浊的眼珠子转向苏老夫人,不由酸道:“老姐姐这宴会请的那风华楼的女人好大的架子,这皇子和祝夫人都到了,她这正主还没看到踪影”
“这时间尚未到,风华楼事情多,忙不过来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风华楼的掌柜是救了自己孙子的人,苏老太太对此话有些不悦。
何况,这柳府没一个好东西,那个柳灵儿当众羞辱她的亲孙子,倘若不是那个柳家主亲自登门道歉,说柳灵儿年纪尚幼,柳家主又与她家老头子交好数十年,态度又诚恳,不然,她岂会善罢甘休!
“也就老姐姐好说话,那风华楼的女人还真把自己当贵人!老姐姐有所不知,那女人长了副蛇蝎心肠!可怜鸢儿这孩子性子单纯着了她的道,被西栖国君误会!那女人一门心思勾引西栖国主,竟然还嚣张的指使下人将鸢儿打成什么样儿了,这分明是嫉妒我们鸢儿的容貌……”
“噗!”苏娜莎一口茶水喷出来!喷了宋老太太一脸!
宋老太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一群人更是傻了眼!苏娜莎反应快,立刻抱歉道:“老太太,失礼了”
苏老夫人立刻让人拿毛巾擦拭,赶紧吩咐两名丫鬟上来带宋老太太去擦一擦脸。宋老太太老脸铁青,却碍于苏娜莎的身份不敢呵斥,气的浑身发抖,在丫鬟的搀扶下去了。
她一走,佘夫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祝夫人。
苏娜莎摆出个无辜的表情,这次实在怪不得她,那位老太婆颠倒黑白的能力实在令她叹为观止。
“听说赵小姐当众泼湿披风,让风华楼秦掌柜将整个产业交出来赔偿,还泼的秦掌柜一身汤汁,秦掌柜不肯……听说当时赵小姐高声严明不稀罕乌穆狗贼,被西栖国君抓个现形……”
至于勾引西栖国君,嫉妒赵鸢美貌?堂堂云昭一国皇后还看得上乌穆?别人当成香饽饽,那位可不见得稀罕。
宋太太一出来就听到苏娜莎说出此话,一口气没喘上了,脸色涨红地指着她说不出话来,直接白眼一翻,在一阵惊呼声中,宋老太太直挺挺昏迷倒地!
“哎呀!快!快!快扶宋老太太去休息!”苏娜莎一脸紧张,佘夫人看着她,忍笑忍得辛苦。这位当真有趣的紧!把这老太婆气成这样了,还能做出如此无辜不知情的表情来。
三公主刚处理完外堂之事,一进来就见一群丫头婆子搀扶着宋老太太打从身旁过去,三公主立刻吩咐身旁的丫鬟带着老太太去客房休息。
苏老夫人见她处理完事情,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担忧道:“刚刚煜儿那院子里有人过来,煜儿醒了!”
三公主脸色微变,暗自点头,安慰性的拍了拍苏老夫人的手。“娘,你放心,我这就去看看!”
煜儿情绪不稳定,这段时日,一清醒就发狂,一群人都拦不住,今日许是听到前院的动静醒过来了。
苏老太太听到儿媳这么说,稍稍放心,见三公主正要离开,又嘱咐了一句:“如今快开宴了,不知那位风华楼的主子何时到,今日人多万不能得罪了贵人!”
三公主点头,这才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前往后院。
苏煜此时早已安静下来,许是与数名家丁撕扯冲突累了,他衣衫凌乱的缩在榻边帷幔下面,扯断的丝锦鲛绡幔帘遮住了他的大半身形,火红的披风紧紧抱在怀里,脸深深埋在披风中,看不见表情。
几日来,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一旦苏醒又嘶吼挣扎往外冲,数日来滴水未进整个人都瘦下一圈,原本弧度温润的下颌也越发尖了。一双墨蓝的瞳子隐隐透出血丝,衣衫破烂不堪,一只袖子被扯吊下来,衣襟歪斜,露出白皙的锁骨。
他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怀里华艳的披风,温暖的狐绒中带着淡淡熟悉的暖香,似乎这样才能感觉到暖意。
三公主去往后院时经过女眷休息的地方,众人见她行色匆匆,纷纷行礼,诧异地看过来。
三公主本来只是象征性的客套两句,心中正着急于自己的痴儿子,余光瞥见赵家姐妹身后的一抹不起眼的淡青色,目光微微一顿。
赵淑雁似乎感觉到三公主在看她,绕过两位姐姐,垂下眸子,朝三公主轻轻施礼,说话声音低柔谦顺,三公主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赵淑雁一袭葱黄绫棉裙,淡青色梅花小袄,头上别了一只梅英芳落银簪,整个人带着小家碧玉的素淡气息。
三公主眸光闪了闪,这位赵小姐虽说是一个丫鬟所生,身份低贱了些,但心性算得上良善,当初自己的煜儿还曾当众喊她娘子,换做柳灵儿和她那个没脸的姐姐,不知该如何羞辱自己的儿子,但是这孩子却不嘲笑煜儿,当时没有一个人愿意理会煜儿,也只有这么一位赵小姐心肠好,愿意和煜儿在一起。
她也知道自己儿子神智受损,怕是一般的贵戚人家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这位赵小姐倒是不错的儿媳妇人选。至少自己以后有个好歹,这位赵小姐也不会看不起自己那可怜的孩子。
“这位可是赵家的淑雁?真是好孩子,过来这边”三公主想起自己的儿子曾经还多少听这位赵小姐的话,将她唤道身边来。拉起她的手笑道:“真是标致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赵淑雁颊边酡红,水眸盈盈,朝三公主躬身作了一揖,露出娇羞的表情:“三公主抬爱,淑雁比不得两位姐姐”
三公主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两人说了一会子话,便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地方。
柳灵儿瞧了一眼三公主离开的方向,朝一旁脸色难看的赵家姐妹嗤笑一声:“赵家的小狐狸精真是没出息,还真是从丫鬟肚子里出来的种,竟然看上苏家的钱?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家多穷呢!还要巴结讨好一个傻子,你们说是不是?”
柳灵儿娇笑不已,见赵家的一对姐妹花吃瘪,心中更是乐。
“柳灵儿,你别欺人太甚!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个苏煜不仅看上了那个贱婢生的小贱人,听说还在秦府之时不知对什么人喊娘子呢!”赵纤冷笑,柳灵儿与那能装贤淑柔弱的赵淑雁还不是一路货色!
“你——!”柳灵儿脸色涨红,想起苏煜那张痴愣的脸心中厌恶。“本小姐自是不耻被人平白污了名节,不像有的家族什么人都有,还扒着上前讨好献媚!”
赵鸢气的几步上前,就要煽柳灵儿耳光。“贱人!你说谁!”
“众位如花似玉的小姐说什么如此开心,倒也让在下听听!”一个戏谑朗润的男音传到众人耳中,如同冬日初化的干净雪水,清澈中带着沁骨的凉意。
几人微微一怔,匆忙收敛姿态。
只见回廊外侧走出三名男子,说话的正是其中一名身穿金绣云缎的亮紫锦袍,发束嵌宝紫金凌云冠的少年,墨色的青丝如滑腻的绸缎,红唇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戏谑,似乎什么东西都不能入他的眼。
他身边站着的同是京城商贾的沈家和公仪家的两位公子,三人看上去年岁相当,沈家的二公子沈良和公仪家的大公子公仪琰在场的女眷都认识,但是这中间这位却没听过。
“绯弟,此处乃女眷之处,我们去前堂便是”沈良老远就听到这群女人在这里互斗,各种怨毒的嘴脸都摆了出来,平白污人眼睛。
公仪琰扫了一眼在场女眷,见旁边的少年似乎并不认识这些人,开口道:“原来是柳小姐与赵小姐”
柳灵儿冷瞥了一眼这三人,刚刚听这姓绯的少年声音倒是让人心中一动,只是这长相,尚不及旁边的沈良和公仪琰。何况沈家和公仪家在商贸之中的影响远不如柳家!
“原来是沈公子和公仪公子,不知中间这位是什么身份?这苏府岂是一介贱民能够随意进来的?擅自闯入后院,私窥女眷!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柳灵儿不屑的扫了一眼绯凌,对他这种倨傲嘲讽的态度极为厌憎。
绯凌红唇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狭长的凤眸弧度修长,带着三分邪气,原本平凡的脸刹那生动。
“哦?贱民?”绯凌嗓音低哑,微微拖长声线,眸光一眯,身形倏动!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柳灵儿面前!
“啊——”柳灵儿尖叫一声,尚未来得及喊出声,下巴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她只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咔嚓”一声,绯凌修长如玉的指尖捏裂了柳灵儿的下巴骨!
柳灵儿脸色惨青,白眼一翻,张着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委顿下去,想喊也喊不出,一双眸子好似看到鬼般惊恐的盯着绯凌。一旁其他的女眷脸色煞白,捂住嘴,喊都不敢喊。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在苏府做出这等大胆之事!这柳灵儿如今可是柳家嫡系唯一剩下的女儿!
绯凌白皙冰凉的手骨节分明,犹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他随手扔开柳灵儿,懒散的从沈良的手中接过一张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指,好像刚刚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对于他这种行为,沈良与公仪琰似乎没有丝毫反对,甚至是习以为常。
“绯弟,你看看你吓着这么一群美丽小姐了”沈良瞧了一眼花容失色的众多少女,可有可无的感叹一句。
绯凌不以为意,直接当没看见倒在地上捂嘴抽搐的柳灵儿。公仪琰淡淡道:“前堂的宴会大概快开始了,听说太子殿下稍后也会过来”
绯凌眉头一挑,嘴角不正常抽了两下,有些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八成又是冠冕堂皇宣称不放心本爷!”
说着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公仪琰剑眉一抽,与沈良对视一眼,很自觉地跟在他和后面脚步生风地往前堂——飞奔!
太子殿下明显是看不惯绯凌这不怕死的乱闯祸精神,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会亲自到这种地方?毕竟是商贾之家,太子殿下与苏家之前也并无交集,先是这位凌殿下借着他们的名义到苏家“借宿”,现在太子殿下都驾临了!
“小……小姐!”见那煞星走了,两名丫鬟立刻上前去搀扶柳灵儿。赵家两姐妹惊魂未定地盯着绯凌几人离开的地方。
柳灵儿更是痛极,目露森然怨毒,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那沈家和公仪家又算什么东西?!
三公主带着赵淑雁到达苏煜所在的院子时,推开门就看到苏煜正缩成一团,长发凌乱披散,遮住了整张脸,阴暗的环境中,他周身看着有几分森寒。强光照射入内,苏煜目光涣散地望向门口的方向,赵淑雁目光触及苏煜狼狈的模样,柳眉微微拧起,眸底闪过一丝厌恶。
“煜儿!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三公主匆忙赶过去,立刻令下人将二公子扶起来。一群家丁刚走上来,苏煜目露惊恐,突然发狂般撞向他们!
赵淑雁心中一惊,看向苏煜的目光露出一瞬的惊恐,三公主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精神不受控制的儿子身上,此刻哪里会去注意他。
“煜儿!我是你娘啊!煜儿,你不要怕!”三公主想抓住他,苏煜却一把推开她!抱住披风突然冲向门口方向!“拦住二公子!”
一群身强力壮的仆从瞬间扑向苏煜,苏煜低嘶一声,眸子布满血丝。“放开我!娘子!娘子不要子煜了……娘子骗子煜!”
三公主害怕下人伤了自己儿子,正在犹豫之时,突然听到苏煜低嘶,瞬间醍醐灌顶!
“煜儿!你看你娘子在这里,在这里……”三公主目光殷切地望向一脸平静的赵淑雁。悄悄道:“赵姑娘,煜儿一直都很听你的话,麻烦你哄哄他,让他吃饭行不行?”
赵淑雁看着疯癫状态的苏煜心中发憷,但想到从前苏煜如论如何癫狂,看到自己都会安静下来,心中顿时一定。
三公主如今有求与她,想必自己得了这疯子的心,以后三公主恐怕对自己愈发看重。
忍着对苏煜的厌恶,赵淑雁轻迈莲步,走到苏煜面前。
苏煜刚刚听到三公主说娘子就在附近,他瞬间安静下来,低着头看着自己怀里的火焰披风:“娘子……娘子说不会离开子煜,永远陪着子煜……”
赵淑雁脚步一顿,她可不记得自己对这傻子说了这种话,永远陪着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哪点配得上她?如果不是看中苏家的财力,她岂会忍受赵鸢、柳灵儿这些人的侮辱?
“苏……苏公子,你别难过了,雁儿陪你玩好不好?”赵淑雁靠近苏煜,轻声细语,眸眼中皆是友善的笑意,她目光触及苏煜当成宝贝般的披风,露出惊艳神色,没想到竟然是火狐雪绒!“公子手中的披风真好看”
苏煜猛然抬起头,紧紧将披风贴着自己,定定地看着赵淑雁!墨蓝的眸子幽邃如暗沉的黑夜,几乎将人吸进去。
赵淑雁头皮发麻,脸上温和的笑容有些僵硬。
三公主见苏煜不反抗了,心中一叹,到底赵淑雁这姑娘还是心肠好,煜儿愿意听她的话就好。然而,她心中一颗石头就要落下,正打算让人去端饭菜上来时,苏煜突然赤红了眼,猛然一头撞向赵淑雁!
“你这个坏女人!你不是娘子!你不是子煜的娘子!坏女人!坏女人!”
“啊!”赵淑雁没有想到苏煜突然攻击她,被猛的撞到在地!一屁股撞上了坚硬冰冷的地面!忍着周身散架的疼痛,她几乎俏脸瞬间扭曲,恨不得掐死那个疯癫的傻子!但一看到目光震惊的三公主,她几乎冲口而出的尖叫瞬间改变:“你……你……我是雁妹妹啊,煜哥哥不认识我了吗……”
苏煜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掉头发疯地就要冲出去!
“拦住二公子!不要伤了二公子!快!抓住他!”三公主没有办法,只得狠下心让下人架住失控的苏煜。
苏煜清澈的眸子此刻赤红狰狞,发疯般挣脱六七名大汉的制约。整个人好似疯了一般的低嘶,衣衫被扯的歪斜,头发散乱。
“放开我!放开!娘子不会不要子煜!放开我!”
挣扎间,火红的披风落到雪地上,烈焰般的艳丽华美,如同妖冶妩媚的火焰红狐。赵淑雁目光闪过一丝贪婪,这般的火绒,她从未见过,即使是赵鸢最宝贝的雪狐披风也不及这件的万分之一,不知为何,苏煜这傻子竟然会有这东西?恐怕是三公主找来的……
赵淑雁不动声色的去捡雪地上的披风,苏煜看见她的动作,顿时目光如同要吃人一般的妖戾!
“走开!不许碰我娘子的衣服!走开!”不可以!这是娘子披到子煜身上的!只是子煜一个人的!别人不许碰!
苏煜突然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手脚并用的要赶赵淑雁,数名下人憋红了脸才死死制住苏煜,赵淑雁也被苏煜的疯癫吓到了。
她眸汪浸泪,绞着手绢,低着头站在三公主的旁边,委屈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煜哥哥,雁儿只是……只是想帮你……”
三公主无奈,心疼的拍了拍赵淑雁,她看着疯狂的苏煜,低低叹了口气,让人放开苏煜。
苏煜猛的扑到雪地上将披风揽进怀里,将雪都带出一层,浸湿了本就褴褛的衣衫。
三公主走上前安抚自己的儿子,看着他疯癫痴狂的模样,一时之间心中难受。“煜儿,你娘子今日会过来我们府中,如果煜儿不听话,你娘子会不喜欢你……”
苏煜清澈的眸中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整个人都怔住了!“娘……娘子来看子煜了吗?”
三公主使个眼色让人去准备饭食和衣服,立刻有人会意,匆忙离开。
“娘子看到煜儿不吃饭、衣服脏了,会不愿见煜儿,如果煜儿好好的听娘亲的话,娘亲就带煜儿去见你娘子好不好?”
“好!好啊!煜儿会听话……煜儿会听话的!”苏煜有些手足无措,手脚好像不知道往哪里放,清秀的容颜散发出阳光般璀璨的光华。
揽着馨软的火红披风,安安静静地没再发疯。
三公主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背,朝赵淑雁悄悄使了一个眼色。
不知那位如今是否已到苏府?她既然答应了想必是会来的。三公主眸光微敛,赵淑雁显然更适合自己的儿子,她只是希望煜儿养好病,终有一日会清醒明白赵淑雁才是真正对他好。
那位身份如此显赫,又怎会与自己素不相识又痴傻的儿子另眼相看?怕是冲着兜梨国的月神而来……
花容一行人到达苏府时,苏老太爷正在前堂招待自己的老友,听到外面喊风华楼绯掌柜到时,蓦然一惊,立刻亲自上前迎接!
苏府的下人呆滞地站在两侧,花容进来时,原本喧闹的场内鸦雀无声,茶盏坠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时间好像都静止在那一刻,就是苏老太爷一把年纪,目光触及那身影时也难掩惊异!
“绯……绯掌柜里面请!”
花容笑而不语,一袭流彩溯雪暗纹席地留仙裙,墨缎般柔顺的青丝以剔透月光缀晶石缎带挽束逶迤流泻裙摆,发尾以月白的发环稍束,自然而不拘,行动间步步生莲。
绯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花容,深邃的眸子波涛汹涌。手中的酒樽几乎要被捏变了形。
是她!真的是她!
她回来了!她没死!她还活着!还是和他心中一样美丽,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这是他和大哥的娘亲!
绯凌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站起身,心里好似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公仪琰与沈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拉了拉他的衣袖,绯凌半晌方回过神,执起一枚碧玉酒樽轻抿,长袖掩住了失态。
“苏老爷子今儿红光满面,可是还有何喜事?怎不见三公主”绯妩笑意盈盈,她一开口,众人这才注意到她,顿时一凛。
“凤来仪的媚姑娘!”
“她怎么也来了?”
语气中更多的似乎是惊讶,这位凤来仪的凤媚相当于半个主子,今日竟跟在这风华楼的掌柜身后?看她们的关系似乎还不一般?
苏老太爷暗自压下吃惊,笑道:“让两位见笑了,里面请”转头向一旁下人使眼色,立刻让三公主过来招呼。
花容坐下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明里暗里集中在一处,绯妩低头和花容说笑,并不理会在场众人,她目光睃了一圈,停在绯凌身上时微微一怔,却暗暗摇头。
绯凌此刻坐在右上首,与其他人一样,怔然看着花容发呆,只是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孺慕激动,绯妩担心他在这场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因此并没有告诉花容他在此地。这个孩子与他大哥刚好相反,行事乖张狠戾、爽利又残忍,当真是十成十的继承了绯氏先祖残戾的性子。
“绯姑娘,久仰大名”苏陵目光热切,端起碧玉琉璃雕花盏走到花容面前敬酒。
虽说他行为唐突,但作为苏府的主人却也无法让人指出不妥。没想到他直接无视了作为凤来仪二掌柜的凤媚,而是向花容示好。
绯妩低嗤一声,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杯。“苏公子好雅兴,怎不见三公主与二公子出来?”
苏陵被绯妩这么一句给呛着,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当没听到,热烈的眸子看着花容。
花容执起酒杯回礼,态度淡如清水,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苏陵眸光闪烁,正要开口,旁边的小罗脆亮的嗓音带着不满,把杯子往几案上一推,颇为嫌弃:“这酒还没有我们府中赏下人的醉红颜味道好!”
他这话声音不小,旁边不少人听到,顿时脸色各异。醉红颜可是贡酒。秦府竟然用来赏下人?!
苏陵脸色当即不好看,就是苏老太爷也是老脸挂不住。花容轻瞅了一眼小罗,小罗立刻安分的低下头去。花容歉意地看向苏老太爷,嗓音甘冽如清泉,淡淡的不卑不亢:“苏老太爷莫与这孩子一般见识”
“绯掌柜哪里话,自然不会”此时在场的大约都在猜测风华楼的背景,毕竟连太子与凌皇子这两尊大佛竟然也要到场,这小少年无意中透露的话更是直指风华楼与皇族关系匪浅。
毕竟一个普通商贾谁敢正大光明地拿贡品说事?如果途径不明并非小罪,尤其是凤来仪的二掌柜还在这里杵着!
“贵客来了,我来晚了!”
人未到,声先闻。一连串的笑声参杂着一阵喧哗从内堂而来,众人目光不由纷纷落向来人。只见两名衣着迥异的华衣女子带着一大群小姐与仆妇过来。其中说话的正是三公主。
她一眼便看到正坐于左上首的花容,立刻过去招呼。她身边的祝夫人苏娜莎在看到花容的那一刹那,眸光瞬间呆滞!似是不可思议,又是激动与惊诧!
祝锗阅之前嘱咐过她,风华楼的掌柜很可能就是云昭皇后,云昭皇后明艳出尘,留下的两位皇子更是丰姿卓越,但是没人告诉她,这位皇后与当初的玉王爷如此相像!
她目光微一扫四周,发现即使是她们一行人到来,依旧有不少人痴痴呆滞的看着左上首的女子,显然一直都尚未回过神。
她突然想起云昭皇帝与玉王爷是双生子,当初自己所见的玉王爷却与皇帝并不相似,倒是回南冥之后,国主对那位结拜的玉王爷哥哥念念不忘多年,无论太夫人如何威逼利诱,国主至今还连个王后都没有,断袖到底。
如今,他们一行人突然达到此地也是听说了青宗流言,大长老与太夫人史无前例的没有阻止国主,这次似乎也与玉王爷有关?但是这位当真是皇后娘娘?
苏娜莎惊疑不定,突然觉得他们国民似乎被国主被骗了?
她呆呆看着花容,看长了自己都不知今夕何夕。
这边,三公主已经迎了上去,敛了眸中情绪,热情道:“贵客到此,有失远迎!”
绯妩看着这位三公主,想起花容提及的苏煜,放下手中杯盏,思虑片刻道:“听说贵府二公子病了,不知如今可好?”
“二弟前几日回来便一直卧床,醒来却不怎么好,恐怕冲撞了几位贵客”苏陵语气和煦,目光注视着花容的反应,却见她垂眉浅酌似乎并未在意。
苏二公子与这位风华楼的掌柜之事如今整个京城大约是无人不知,苏陵也不知那个傻子哪里值得另眼相看。
三公主闻苏陵之言,心生不悦,在此地却也不好点明,只笑道:“煜儿这孩子纯真贪玩,此刻正在内堂,赵家的淑雁小姐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甚是投缘,此时两人想必还在胡顽,让各位贵客看笑话了”
苏陵刚说苏煜疯病可能唐突客人,三公主便出此言,客厅内众人各怀心思暗自猜测,看来传言苏陵与三公主关系不好确有此事。
然而,对花容几人来说,三公主话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血络与绯妩听得明白,面上露出一抹讥讽。这位三公主明知外人传言花容与苏煜之事,却在此时说起赵淑雁,还说什么青梅竹马?分明就是试探花容是否对自己的儿子别有用心!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何况,她的儿子还是个痴儿?
倘若不是夭夭认定子玉寄于苏煜之身又不忍害了苏煜性命,她也不会坐在这里看这位试探夭夭用心。
三公主笑意盈盈,热情地招待众人,花容面上没有丝毫波澜,这让三公主一时心中没底,也不知这位到底是什么想法。她端过一尊青玉酒盏敬花容,还不待花容去接,血络已经面无表情的接过来,一边喝,一双冰凉的眸子边盯着她,看得三公主面上微僵。
“绯姑娘……”
“主子不胜酒力,在下代劳”
他的语气僵冷,没有一丝温度,放下杯子,又安静的退回到花容身后。花容不置可否,一双墨色的瞳子深邃,淡笑的看着三公主。“三公主莫要见怪,血络一贯如此”
三公主碰了个钉子,她的身份还从未有人这般当着她的面这般轻慢于她,还是一个下人,面上不由带了几分阴郁。
“绯掌柜,今日之宴也是煜儿与赵姑娘订婚之……”
“太子殿下驾到!”
大厅外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喝在此时传到宴席上,三公主怔住,众多客人动作一滞,匆忙起身站立,走下几案,纷纷跪下行礼!
在场除了三公主只需蹲身之外,其余商贾皆尽俯下身去迎接门口走进的少年,他一身绛红流云缎滚金锦袍,腰系嵌玉缕金玉髓,脚蹬玄色暗纹镶金线鹿皮靴,旁里几名太监将他披在身上的雪白厚貂绒大髦解下,恭敬的跟在欧阳璃身后。
太子发扣羊脂玉环,淡润的光泽流转,明净俊朗的容颜在进来的刹那瞬间吸引了在座的众多少女芳心。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厅内一阵齐整的行礼声,欧阳璃一时并未叫他们即刻起身,环顾四周,他的目光定格在几个特殊的地方。
左上首的花容一行人依旧端坐,右上方的绯凌也是稳坐泰山,只是他的目光压根没在进来的太子身上,依旧目不转睛的看向他对面左上首的花容。
花容一双墨瞳浸润不知名的光亮,流光溢彩、灿然生辉,怔然看着走进来的欧阳璃。她刚欲起身,一旁的绯妩拉住她的手唤回了她不受控制的动作。绯凌仔细的凝视她每一个表情,惊喜、思念、悲痛、无奈、疼宠、激动,甚至还有很多他看不明白的情绪夹杂在其中。
欧阳璃看到花容的刹那,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他想也未想,就径直跨步上前!
花容指尖颤抖,手中的酒水倾洒,染湿了指尖。
“参见太子殿下!”绯妩飞快站起身,一步上前挡在了欧阳璃与花容面前!瞬间拉回了欧阳璃的神智!
“祖……”欧阳璃看着绯妩,差点直接叫出她,祖母二字尚未开口,随即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场合,匆忙制住。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花容,手上前去拉她,似乎要千言万语,哽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三公主心中惊疑,她本欲开口太子到来,劝这几位跪下行礼,尚未开口竟然就看到太子直奔这里而来!她也不便一直盯着看,只看到太子牢牢牵住花容的手,心中一凛,暗自惊心,立刻眼观鼻鼻观心。
绯妩朝欧阳璃使个眼色,看向一旁跪下的众人。欧阳璃冷声道:“都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抬头落座,却见太子竟然坐在风华楼掌柜的身边!
苏太爷立刻上前招呼,早已准备好的歌舞队翩然上场,场中一时热烈,低声议论不断,丝竹之音不绝于耳。太子随意客套了两句便专心坐下。
他这么一坐,三公主与苏家的人愈发惊异,厅内坐满各地商贾齐齐看向这一方,还有几位品级不高的年轻官员过来敬酒。其中一位盯着花容看得发怔引得太子不满,被一旁的小罗给讽刺了回去。其他人更是不敢抬眼直视。
苏陵脸色十分难看,他匆匆敬酒便退了下去,无意间看到几案下太子紧紧握着这位绯姑娘的手。苏煜他还不放在眼里,但太子不是他能得罪地起的人。
“娘亲……”欧阳璃嗓音低闷,压抑着翻涌的波涛,花容心中一酸,看着眼前这张与子玉如此相似的脸竟是无法言语,握着欧阳璃的手微抖。
绯凌瞧见对面的情形,眼眶一红,自己也坐不住了,端起酒杯过去敬酒。
“民妇参见太子殿下!殿下要为民妇做主啊!”
绯凌动作一滞又坐了回去,只见外间走进一名衣饰华贵的老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太子面前,操着凄利的嗓门哭喊,绯凌眉头拧成一团,他刚要说话,那名老妇人还不待太子开口,一只青筋纵横的手一伸,直指绯凌!一双锋利怨恨的浑黄眼珠如针般扎向绯凌!
“太子殿下要为民妇做主啊!此人擅闯内宅对民妇的孙女意图不轨,民妇可怜的孙女抵死不从,他竟下毒手打断了灵儿的下巴骨!”
老太太声泪俱下,正在此时,内室之中两名婢女扶着梨花带雨的柳灵儿步入正厅,柳灵儿面上蒙了一张面纱,遮挡了下巴,一双翦水瞳含羞带怯,眼眶微红,盈盈跪下。
“小女子柳灵儿见过太子殿下”因为下巴受伤的缘故,她的嗓音轻若微风拂柳,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起来说话”欧阳璃瞥了一眼柳灵儿,嗓音寡淡。
“谢殿下”柳灵儿颤抖着起身,腰肢如若无骨,悄悄看了一眼欧阳璃,颊若染霞,微微垂首。
绯妩好整以暇地看着盛装打扮的柳灵儿,发上挽了一个飞仙髻,鬓边别一支镂金嵌红宝石牡丹珠钗,发上点缀碎晶撒露绢花,耳垂红珊瑚滴珠坠,眉点薄进描黛青花钿,玫瑰红垂袖束腰撒花曳地裙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娇媚不可方物。
伸冤弄得与选秀似的花枝招展,绯妩晃着手中的酒水,颇有几分好笑。
不过状告凌儿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凌儿这天生的捣乱鬼没事倒也不会与女子动手,竟然在别人的地盘上把人家姑娘的下巴卸了,这小子有没有脑子?
曾老太太指着绯凌的鼻子控诉,绯凌想不引起人注意都不可能,花容抬眸只看了一眼,墨瞳一缩。
绯凌刚好看过来,与花容直接对上,绯凌条件反射的站起身!
他这么一站,瞬间大厅内所有的目光瞬间如聚光灯齐聚,这名小少年竟然敢打苏家的女儿?如今太子就在现场,他如何躲得过?
欧阳璃瞟都没瞟绯凌一眼,他不动声色的端起条案上的酒盏,嗓音微凉,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曾老太太与柳灵儿,说出的话却是在问绯凌:
“这位老太太所言可是属实?”太子轻酌一口薄酒,眸光转向花容,又加了一句。“风华楼的掌柜在此,想必也想弄清楚此事”
果然,本来俊脸骄傲的没一丝悔改之意的绯凌脸色一变,太子这话分明就是告诉他,娘亲还在这里,你要愿意招惹麻烦拍拍屁股走人,就傲气下去试试!
欧阳凌暗骂一声没道德的大哥,母亲刚回来就装乖儿子,他有这么容易被这女人反咬一口?
他什么时候擅闯内宅?还对这柳灵儿意图不轨?柳灵儿不从,他就暗下毒手?他有这么没情操么?
欧阳凌一向没心没肺,桃花债一身,却也从不会真就做出这般下作之事,这女人骂他贱民不算,还这般颠倒黑白污蔑他,给点教训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欧阳凌一撩锦袍衣摆走出条案,瞥了上位坐的四平八稳的大哥,忿忿道:“她的下巴的确是我捏裂的,不过她骂我贱民就这么算了?”不仅如此,分明还侮辱他,他什么时候对这么个丑八怪意图不轨?有当的像他这么瞥屈的皇子吗?被人指着鼻子就差骂癞蛤蟆吃天鹅肉。
绯妩暗笑,这小子被骂贱民?她虽是不信这老太婆的胡言乱语,但是这小子吃亏,她巴不得看笑话。
柳灵儿与曾老太太没想到在太子面前,这绯凌还这般不知死活,她骂贱民又如何?本来就是贱民出生,还妄想觊觎她!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以为自己看得上他?
“你——你这贱民当众侮辱于我!还欲对我……倘若不是众多姐妹在场,小女子名节不保!太子殿下,您一定要杀了这个贱民为小女子做主!”
柳灵儿揪着帕子,一双通红的杏眼幽怨地盯着绯凌,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似乎不忍回忆当时自己所受的侮辱,捂着红润娇唇抖索,娇弱之态令在场众多商贾新生怜意,如斯美人竟遭这登徒子侮辱!纷纷开口:
“殿下定要严惩这狂徒!”
“这种败类,竟敢当众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定要杀之以儆效尤!”
“殿下不能放了这等登徒子!”
场内众口一词地要赶绯凌,事实上谁都没管绯凌所说的他被骂贱民之事,众人只听到他承认了捏裂柳灵儿下巴,对于柳灵儿骂他贱民似乎觉得他本来就该承受。甚至有恶奴直接上前拉扯绯凌,作势要将他拖出条案跪下。
花容眉头微皱,她看了一眼凌儿,他似乎见惯了这种人情凉薄,唇边噙着一抹冷冷的弧度,似乎早已想到会是此番情形,却并没有掀开身份的打算。
绯凌一双细长的凤眸如冰潭,眼尾斜飞上挑,勾勒出一抹残戾妖娆,他眸光好似无形的冰刀毒蛇,凶神恶煞地奴仆踟蹰不敢上前放肆。
原本喧嚣的众多商贾稍稍平静,有些心眼的暗自闭嘴没说话,能坐在这里的有一部分也是走南闯北有些见识的,这位少年身上的虽相貌平平,但浑身散发的气息举止却是上位者姿态!
有几位商人暗自注意到他身后的沈家与公仪家两位公子,这两人与眼前少年交好,此时却丝毫没有担忧,甚至隐隐有看热闹的势头,而绯凌身上所穿金绣云缎也不是一般商贾穿的起的!
绯凌踱步到柳灵儿身前,弧长优美的眸子斜睨,嗤笑一声:“本公子怎不记得意图对你意图不轨?你长这样还想勾引本公子?”
“你——”柳灵儿两颊通红,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
“你这种女人还没本公子好看,本公子每日照照镜子也就罢了,对你这种从里到外都丑陋到底的女人下得去手?”绯凌言语恶毒,看热闹的三公主与苏陵、祝夫人等人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少年究竟是谁?竟敢在太子面前如此放肆?这般杀人不用刀子,每句话都是诛心之言。
“你这狂徒!不知悔改竟敢在太子面前如此猖狂!如此毁坏一个弱女子的名节!即便柳小姐有何冒失,你且得饶人处且饶人方是!”一位青衫书生冠的年青商人站起身,直叱绯凌!
花容闻言眸光未抬,微微诧异,凝眸深思。这位……似乎是当初在秦府赴宴时柳灵儿侮辱苏煜时,他是唯一站出来悄悄收场让下人送衣服给苏煜之人?
“二哥”沈良没想到自己二哥会开口,立刻给他使眼色!他怎么这般没眼色呢!这柳灵儿没被凌皇子剥皮抽筋已经是造化了,这个憨直的二哥还打抱什么不平!没看出来根本没不平么!
沈融压根儿没瞧沈良,他只是看不惯绯凌这般毒舌,绯凌瞧了一眼沈融竟也没生气,只是怪异的看着他,大约他也是在沈良那里知晓这位性格一二。
“他叫什么名字?”花容看着场中变化,问一旁的绯妩。
绯妩拿着筷子没形象的指着沈融大概介绍了一通。顺便说到沈家这两代没落,这位沈家二公子与五公子沈良独自支撑,如今稍有起色,这位沈融本是个读书人,后来不知为何从商打理沈家的铺子,他这人厚道,反倒是有不少好口碑。
花容暗自思忖,场中形势此时已经势同水火。
曾老太太直指绯凌心狠手辣,硬将擅闯内宅,私窥女眷扣在他头上,顺便大肆渲染一番自己的孙女如何贞烈宁死不从被这登徒子流氓无赖下了毒手!最后再来一个目无太子的罪名,直把绯凌往死里整。
花容听了两句微微拧眉,自己的孩子被骂登徒子,一个个屎盆子往他头上倒,是个正常的母亲都受不了了。
“柳小姐被辱之事可还有其他人在场?”花容嗓音微凉,音量不高,喧闹的大厅却瞬间安静下来。
明明是最璀璨的光华,不知为何,当她不说话时,似乎就隐形了,开口之际光芒万丈,瞬间将场中最艳丽的柳灵儿比成了麻雀乌鸦。
“有理”
太子闻言,略一挥手,立刻有数名鬼魅般的黑衣人闪出大厅!在场的众人脸色微微变色,这是辅助帝王的鬼魅影子队!如今竟然在太子身边,虽说太子继位是铁板钉钉之事,但是亲眼所见,视觉冲击依旧令人震惊。
“殿下,在场之人皆已在场”三公主适时出声,一旁众多女眷,包括赵家的姐妹皆垂首站列在柳灵儿身后。
小罗瞧见这一列人,低嗤一声。“三公主真是有心”
刚刚欧阳璃没要求,这位三公主怎么不见将人拉出来?如今太子一开口,她没法帮这些生意伙伴又开始做出这般行径。
三公主听到小罗的讥讽,心中不免对花容多了几分不喜,即便是太后亲族之人,好歹她是兜梨三公主!
那个与沈良、公仪琰交好的少年几日前她便不欲留他在府中,只不好驳了沈家、公仪家的面子,如今竟闹出这般丑事,她心中后悔留下这么一个祸害,即使柳灵儿这贱丫头骂了他一句贱民又能如何?身份提不起来被柳灵儿耻笑竟敢在她府中出手打人?
当时在场的还有不少商场中的女眷,赵鸢姐妹与赵淑雁这孩子都在,她护着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这位太子对此事并不在意,根本连问清楚的意愿都没有,倘若不是这位风华楼的绯掌柜突然不轻不重的说出这么一句,太子压根儿不会仔细去问!
如此一想,三公主脸色愈发难看。
可惜,在场没几人知道太子没问几句是因为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凌儿任性胡为却还从来没有真跑去采花,这柳家不知绯凌身份,很多话说出来欧阳璃如若信了才真有问题。
绯凌其实把身份一摆,所有一切就明白了,但他就是犟性子,就喜欢看现在这种世道真实的情形,没有权利之时,所有人的恶丑良善皆摆在眼前。
“人都在?”欧阳璃瞥了一眼在场的众多女眷,拇指轻叩椅背。
三公主瞥了一眼在场众人,垂眉道:“殿下,人都……”
“主子,人皆以到场”冰冷的声音响起,赵淑雁被一名黑衣人猛的从后推向地面跪下!
三公主犹如被人当中甩了一巴掌,脸色难看至极。“我当时将赵姑娘带入内院,并未见到当时情形……”
欧阳璃挑眉,暗卫单膝跪地,平声道:“属下失察”
欧阳璃竟然没说话,只是挥挥手,一群暗卫立刻得令消失在大厅之内。赵淑雁微颤,太子没让她离开,她也不敢下去,垂眉伏地,并不出声。
当日她被三公主带走后,正巧因那赵家姐妹与柳灵儿因她而起口角,凌皇子路过刚好听到便出了后来之事,暗卫拉出她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都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欧阳璃替花容夹了一块金灿灿的雪花糖酥卷,头都未抬。
赵鸢姐妹俩心中一动,盈盈水眸凝向座首的锦袍少年太子,不期然竟看到花容也挨着太子坐着!当即脸色一青,暗自咬牙。
没瞧见太子的殷勤,倒是一门心思认定是花容勾引的太子,如今她在这里,谁还看得到她们?
下面的人说了什么,欧阳璃也没怎么听清,似乎整个都一边倒的斥责阿凌调戏柳灵儿不成,欲对其行不轨之事,柳灵儿坚贞不屈,方才成了如今受害者。至于柳灵儿对绯凌说了什么,似乎没人看见。
赵鸢两姐妹盯着花容,恨恨道:“殿下,此等恶徒万万留不得,他身份低贱,分明就是看上柳家家财与柳小姐美色方作出此等下作之事!”
“他欲攀附不成还欲毁柳小姐名节,此心之毒可以想见!”
三公主见状,上前一步,态度不卑不亢,说出的话却诛心之至!
“我苏府不曾想会收留此等登徒子,还险置柳小姐于危险之地,问心有愧,此人我苏府并未邀请,这般猪狗不如的……”
“三公主”
三公主心中因花容有意无意维护这捣乱少年,此事又牵扯了众多商贾好友对绯凌是没有半丝好感,说出的话更是恶毒,花容抬眸打断了她。
“不知绯姑娘可是有何异议?如今人证俱在,他也抵赖不得,包庇此等恶徒,恐怕会寒了众人之心”
三公主语气并不倨傲,却也算是顺势而为,软钉子回敬花容。
花容平静地看了一眼三公主,看得三公主心中一寒。“孩儿年幼顽劣,却非这般不堪”
绯凌闻听此言,漂亮的眸子邃深,眼眶一红,怔怔看着花容发呆。
他是不是让娘亲失望了?如今因为他的顽劣,娘亲为他说话维护他却被人瞧扁了!
花容突然这般,在场众人一时不甚明白,却心中暗自猜测原来这位风华楼掌柜认识这无礼少年,怪不得偏向他!
赵鸢、赵纤虽不喜柳灵儿,但这时候却是齐心帮她开脱,见花容维护那少年,更加死咬绯凌的罪!凭空还拉扯出一堆,什么他定是窥伺已久,私自进内宅定是想偷苏府的钱财,说不定还一不小心会害人性命等等一系列罪状。
顺带还有意无意的给花容扣一个欲纵容凶手之罪!
绯凌蹲案看戏的局外人一般,见有人无耻地想拉上自己的娘亲,他一双细长邪肆的凤眸深凝,再不复刚刚看戏神态,站起身对一旁跪在地上一干莺莺燕燕冷笑道:
“本公子如何调戏那女人?至于本公子攀附一个区区柳家更是可笑至极!偷东西?小小苏府本公子还看不上!”
绯凌走入大厅正中,冰冷如泉水击石之音敲在众多客人心中,沈融暗暗心惊,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少年周身气质贵气天生!生生让人忽略了那张平淡无奇的脸,眸如寒星,语声铿然,没有丝毫刚刚调侃之气!哪里像是调戏柳灵儿之人?
三公主与苏陵听到他的话,脸色阴晴不定。
绯凌发上紫金凌云冠明辉闪耀,明紫锦袍上一枚精致嵌云纹的黄玉下的穗子随着他洒然的动作微晃,他狭长的凤眸看向右首上位,沈良与公仪琰对视一眼,走出条案。
其实,当时在场的还有他俩才对,只是太子的暗卫压根儿没睬他俩一眼,分明没将这事放在眼里,只是如今难得这难伺候的凌大爷要为自己伸冤了,他俩想偷懒都不可能。
花容看了一眼凌儿,抿唇笑而不语,眸底闪过一瞬促狭。绯妩扑捉到这一笑,闷声笑道:“这两个小鬼果然还是斗不过你这老娘,你看看,你只旁敲了一句,这俩孩子立刻上当了”
凌儿这孩子性子倔,隔平常发生这事,八成把人揍残了,整的对方身败名裂才施施然蹦出来“一不小心”露了身份:八好意思,爷就是太子他弟!
“启禀殿下,小民……”沈良与公仪琰走出列刚要出声,就被人打断了!
“殿下,民妇有一言”赵鸢、赵纤两姐妹一怔,不着痕迹地抬头。只见宋老太太已换好衣物,在几名婢女的搀扶下跪倒在地。
“你有何话?”欧阳璃没想到今日这事还没完没了,怎么又冒出一个来?
宋老太太怨恨的盯着太子身侧的花容,这个只会勾引男人的女人,坏了鸢儿与西栖国主的婚事,如今又来勾引太子!不知为何她竟还护着那犯事的登徒子,今日她断断不会让她得逞!思及此,宋老太太四肢伏地,恭恭敬敬道:
“沈家与公仪家的两位公子与这无耻之徒是好友说出的话并不足取信”
“这么说,这下面的一群女人与柳家皆有生意往来,又不敢得罪苏家,想必说出的话也不足取信”绯妩酒盏一放,嗓音冰凉。
她的孙子自己都舍不得委屈了,今日这么多屎盆子向下砸,当她孙子没爹没娘没奶奶不成!
“凤媚姑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沈融暗自点头,照着理来说还真是各执一词,说不清楚了。
花容见这人有趣,似乎两边都帮,又好似谁也没帮。
沈融这么一说,两边议论声又热闹起来。这里众多盘根错节商业网,但更多的却没有苏家与逢源楼有底气,也够不上多大的包庇,又加上有个花容在场,大约人毕竟是视觉为主,立马偏向这边。
逢源楼的老板娘爽朗的嗓音穿墙过壁,在这暖融融的大厅之中异常响亮:“民妇相信风华楼的掌柜绝对不会看错人!”
她是现场中少数了解真相之人,此时给一个身份超然的故人一个见面招呼,绝对是值得的!
花容瞧见她,露出一抹笑意,如春日和煦的风,吹熏了众多在场客人,苏陵心中一跳,立刻忘记了绯凌刚刚对苏家的出言不逊。
眼看逢源楼这位远近驰名的肥女人竟然当众说出这种话,宋老太太老脸阴沉,看着花容,对一旁的太子道:
“殿下!逢源楼的老板娘识人不清,殿下万不能被女色所惑,听信了谗言!这个女……风华楼的绯掌柜仗势欺人,仰仗美貌勾引西栖国君,嫉妒鸢儿年轻陷害这可怜的孩子,还之势恶仆将鸢儿打成重伤这几日方才好转,如今鸢儿无法和亲为国,皆是因她之故!”
宋老太太绝口不提当日赵鸢乘机勒索,辱骂西栖乌穆被当场抓现行之事,将赵鸢贪慕虚荣、贪得无厌致使婚事泡汤之事全栽赃在花容身上,语气义愤填膺,不知道恐怕还真以为有此之事!
现场因她之言陡然安静的落针可闻。
多数人不可思议地望向清艳慵懒的花容,少数心中惊疑,还有几人了解真相的完全是镇住了,而还有花容身边几人,已是变了颜色!
“老贱妇!”
“老太婆你说什么!”
太子与绯凌,以及旁里的小罗、血络等人目眦欲裂,厉叱一声,几人变腔走调的尖声几乎刺穿了宋老太太的耳膜,更别谈其他在场众人!
三公主、苏陵、苏娜莎,以及旁观不动声色地西栖、兜梨、南冥之人皆是脸色陡变!
逢源楼的老板娘也被惊住了!这宋老太太是疯了吧?这般污蔑当今皇后!还是当着太子与凌皇子的面啊!
当着儿子的面骂他们的娘,还是最招惹不起的皇室!
太子与绯凌暴怒,猛然拍桌而起,直指宋老太太!变故突生,吓得在场众人脸上也是青白,不明白为何太子如此震怒?
“我杀了你这老贱人!”小罗气的脸色通红,一脚踹翻了宋老太太!又准备再去补一脚,三公主惊得立刻差人挡在他面前阻止!
“你大胆!竟敢在太子……”
“大哥!今日阿凌要让这老贱人知道厉害,以为本宫是好捏的软柿子!”三公主话未说话,一旁的绯凌突然站到太子身前,冰冷的声音浸满寒意,妖戾的眸子盯着吓得哆嗦的宋老太太。
三公主闻听此言,已经惊得忘记了动作,好似一个响雷劈在脑顶,她摇晃了两下身子,几乎站不稳步子!
“他……他是……”
“是凌皇子!他是凌皇子!”
绯凌对着太子叫大哥!众人一时被这消息冲的脑子消化不了,怔愣地看着这浑身散发出凛然气势的少年。
赵鸢浑身打摆子,柳灵儿与曾老太太更是脸色惨灰,仅存一点点希望望向太子,希望他否决这可怕之事。
欧阳璃丝毫没有昔日的温和,他冷声回道:“阿凌,你坐回去!先将柳家的事给处理了!”
绯凌冷哼一声,没打算这么放过胆敢污蔑他母亲的人。
“凌儿,你过来”
绯凌一怔,立刻转怒为喜!眸子一亮,一把扑向花容这边!
花容当年什么样难听的话没听过?当初她刚进王府之时,子玉还是痴儿,她被几个妾室污蔑处子怀孕,街头巷尾各种难听之言也无法撼动她,更何况如今这般言语?
花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绯凌,确定孩子没少一块儿才放心。绯妩看着直笑,丝毫没有因刚刚之事受影响。
然而,场中因为绯凌的身份被揭开,柳家与赵家之言瞬间变得极为可笑,三公主、柳家的曾老太太无法承受差点昏死过去,被小罗与血络“好心”地搀扶,硬是僵硬地站在中央。
宋老太太半昏半呻吟,旁里,沈融死命掐她人中,硬是让老太太保持了清醒。
沈良瞧了自家二哥一眼,眉头暗抽,二哥绝对是故意的!
如今甚至不必他和公仪琰出来说话,凌皇子身份一出来,谁敢往他身上泼脏水?
一国皇子会去为了攀附一个小商家去调戏女人?还私窥内院?他身份一摆,这里一群都眼巴巴的送上去?
至于偷东西?
沈良抚额不语,见过一个有权有势又银子肥的流油皇子去偷一个小小苏家的银子?凤来仪与风华楼的银子扔下来能砸死人。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殿下,是柳家的人让我们这么说的!”
“殿下不干我们的事!殿下没有调戏她!柳灵儿诬陷凌皇子,与我们无干!”赵鸢、赵纤软倒在地,旁边几位女子一把推开她们,膝行到欧阳璃面前,哭诉哀求。
在场的众多宾客立刻跪下,大气也不敢出,刚刚叫嚣污蔑凌皇子的商人更是脸色青白交加,暗中恨死了柳家。竟然害得他们将最难缠的凌皇子也给得罪了!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赵淑雁头伏地,脸埋在手背上,暗自庆幸什么都没说。
欧阳凌撕下面上薄薄一层假面,慢悠悠地踱步到宋老太太与曾老太太面前,宋老太太一个激灵,挣脱了沈融的毒手,手脚并用的爬过来跪伏在地,对襟银鼠大袄裹着他臃肿发福的身体,看着极为滑稽,头上钗环凌乱,一个劲儿地磕头。
“殿……殿下饶……饶了民妇!殿下饶命!”
欧阳凌一撩衣摆,在宋老太太三尺之地屈膝蹲下,修长的手臂横抵在膝间,一双邪佞的凤眸蕴了寒冰冷刃,看一件器物般看着宋老太太。浸冷的嗓音冷到心底:“老太太,你刚刚骂谁?本皇子耳朵不好使,你再说一遍”
宋老太太此时哪里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得罪了最可怕的人!
“民……民妇……”
宋老太太浑身发抖,看着欧阳凌那双冰冷嗜血的眸子,两眼一翻,没了意识!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子腥臊,旁边跪着的赵家姐妹脸色惨白,曾老太太与三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
“真恶心,这么不经吓”小罗捂着鼻子,瞥了一眼失禁的宋老太太。太子一个手势,立刻有黑衣人提着昏迷的宋老太太离开了大厅。
“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吗?脸色这么不好”苏娜莎捂嘴直笑,戏瞧到现在,当真是跌宕起伏,甚是有趣!“哎呦!曾老太太这么大年纪,怎么也不给扶扶!”
柳灵儿与曾老太太脸色忽青忽白,似乎下一刻就要昏过去。摇摇欲坠地风中摇摆似的。
“嘁”欧阳凌歪着精致的脑袋,低低嗤笑一声,遗传了他父皇的殷红薄唇勾勒一抹残戾,如墨的青丝顺着嵌宝紫金凌云冠滑落到颊边。
柳灵儿呆呆看着他,忘记了此刻的危机。艳丽华彩的精美五官犹如精雕细琢下的艺术品,高挺的鼻,犹如涂抹浓烈胭脂般的棱唇,一双冷冽狭长的眼,眼尾飞挑肆意,勾出鬼魅的艳。眉目流转好似吸食魂魄的妖灵精魄!
欧阳凌勾起红唇,白皙如玉的指尖透着桃花的魅,抬起柳灵儿的下巴,柳灵儿好似失去魂魄的木偶,怔怔看着他。
他低低邪笑,艳丽的唇轻轻吐出致命地字句。
“剥了她的衣服,扔到最下等的土窑子,看看什么才是贱人……”
柳灵儿瞳孔一缩,骤然凝神,似是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甚至忘记了呼喊求饶!
“拖下去”
数名黑衣人手脚麻利地抓住柳灵儿,快如闪电般带走柳灵儿!
“不!灵儿!”曾老太太老脸惨白如棺材里的诈尸,直挺挺张开两只枯瘦的手干嚎地哭扑!“殿下饶命!饶命啊!”
最下等的土窑子!
那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最下等的人才会去那里找乐子,各种肮脏的病都有,多少女人死在里面!
曾老太太发疯般扑向欧阳凌,这绝美的少年拥有最艳魅的容颜,最娇艳的唇,说出的话轻缈却是致人死命的毒药!
“看来老太太也想去那里陪自己的孙女,来人……”
“殿下饶命!民妇再也不敢了!殿下饶了民妇吧!殿下!”曾老太太吓傻了,她这年纪就是一头撞死也不能去那种地方!一个孙女没有就没有了,柳家还多得是女儿!少一个又能怎样!
“呵……呵呵……”欧阳凌魅然低笑,脆亮的嗓音如珠玉落瓷盘,琳琅清悦,妖魅如淬毒的花。在场的众人脸色青白,喉咙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目中带着莫名的惧意。
“凌儿”
寂静的大厅内,柔和的嗓音没有丝毫突兀感,瞬间抚平了厅内诡异的气氛,艳魅的少年凤眸一转,脑袋一歪,如孩子般扑入花容的怀里!委屈道:“是她们欺负凌儿!”
“你呀!”花容食指轻抵凌儿的额头,颇有些无奈。
“阿凌可把她们吓着了”绯妩夹起一片翠玉青笋塞到欧阳凌的嘴里,斜睨了他一眼,欧阳凌瞪着漂亮的眸子,颇有些不服气。不过呆在自己娘亲的身边感觉就是好,乘着自己大哥还忙着处理残局,摆摆手让人把曾老太太拖走,眼不见为净。
“脱了她的钗饰扔到三十里外的乞丐窝去!”
在一片尖叫与震惊的目光中,曾老太太被带走了。
赵家的两姐妹已经生受不住昏死过去,还没到欧阳凌说话,暗卫已经很利索的把这两位给倒拖出了苏府,扔到积雪覆盖的大街外去了。
苏府这场宴会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各人惊魂未定,三公主白惨着一张脸,勉强叫来了歌舞班子表演,气氛才稍稍好转,只是再没有当初来时的热闹了。
苏娜莎与祝夫人先后起身为太子兄弟俩敬酒,更多的却是与花容说话,苏娜莎也不敢确定自己心中所想,问候了几句还是无法确定,心事重重地回到座位。
太子处理好欧阳凌扔下的乱摊子,与花容说了几句话后,目光无意瞥到脸色难看的三公主,略略思索,出声道:
“刚刚听苏老夫人提及,此次宴会三公主似乎是为苏二公子订婚?不知是哪家姑娘?”
绯妩一怔,目光瞥向花容,但花容没什么反应。眉头微皱,不由出声道:“三公主要为苏二公子定亲?怎么不曾听闻?”
三公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想到太子在此时提出来,她本来想在刚开始说,但是经过凌皇子之事,她一直没机会说。
“犬子因是痴儿,一直以来多受歧视,多亏赵家的淑雁姑娘一直照顾,如今稍有好转,两个孩子青梅竹马,感情甚好,煜儿也很是喜欢赵姑娘,时常唤她娘子,赵姑娘心思纯善,并不生气,正是一对璧人,因此借此次盛宴告知,不曾想太子殿下已知此事”
绯妩没说话了,望向三公主的目光有些冰冷。
这位三公主早先并不曾有此事,偏偏在此时说这话,分明就是针对花容!这位三公主还真以为自己多抢手?
厅内议论声骤然上升了许多,众多目光齐齐望向花容,花容正端着碧玉盏,专心品酒,并未因他人目光而生出半丝情绪。
有些事情,她并不在意。
她要什么,心里很清楚。
欧阳璃与欧阳凌对视一眼,欧阳凌冷哼一声转过眼去,他们听说了娘亲与苏煜之事,心中生出莫名的失落,父皇去世,母后难道把这苏煜当成父皇了么?父皇怎会是苏煜这般的人呢?母后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今这三公主如此作为,分明就是防着娘亲!他们心中虽厌恶三公主看低了自己的母亲,但是苏煜这样的人,他们从心底里不喜,尤其是和自己最爱的母亲在一起!
欧阳璃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花容,一侧的苏陵心中阴郁,几乎捏裂了手中的杯盏,而在三公主眼中,这更是可怕的信号!
如果太子喜欢这位风华楼的绯姑娘,而这位却和自己儿子纠缠,自己那痴儿如何斗得过太子!如今只要太子答应了自己儿子与赵姑娘的婚事,就是风华楼再有钱也无法和皇室斗!
“殿下,煜儿痴傻,却对赵姑娘一往情深,如果能得殿下祝福,实乃犬子之幸”
“如此倒也是一桩美事”欧阳璃淡笑,笑意不达眼底。
三公主面上露出一松,太子这算是应允了。
花容有些好笑,为何所有人都要等自己反应?难道自己现在表现的表现有何不对?非要眼巴巴的上去说不许订婚?这事似乎与她并无多大干系?
子煜,子玉。
这两人是绝对不同的。
宴会上,苏煜一直没出现,也不知三公主对他说了什么,他竟出奇的安静顺从,也没有再排斥厌恶赵淑雁,只是依旧宝贝那件火狐绒披风。
花容在宴会上尽兴,又碰着自己一双孩子与几位故人,血络私藏两百年的桃花酿拿过来她喝了不少,三公主因自己儿子与赵淑雁订婚之事顺利,又想到答应儿子之事,眼神转了几转,不遗余力地挽留花容多住几日。
绯妩瞧着艳比花娇的花容,吓得连忙将素白描银滚绣貂绒大髦将她裹严实,大兜帽外一圈白绒貂毛洁白无一丝杂色,将一张灿若月华的容颜遮掩得不留丝毫旖旎的空间。
她这样子,就是自己看了都想下黑手。如今留下也好,便也不推辞,半揽着略有醉意的花容扶进内厢。
花容一走出人群,眸光婉转,风流动人,歪腻在妖娆的绯妩身上,娇软的嗓音有几分含糊不清。抓着绯妩的脸颊又是揉又是拉扯,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乱抛媚眼。
“绯姨,你今天真漂亮!”花容低低的笑,脚步有些晃荡。绯妩眼观鼻,鼻观心。脸被花容捏的通红,从牙缝里挤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这大逆不道的混妮子,想连老娘也勾引了去不成?”边说着,边不忘替花容拉好披风。
因花容的离席,璃儿与凌儿也没心思,不多时便也摆驾离开。宫里的鸾车辘辘驶远,两兄弟直接闪身去见花容。
一时之间,两人竟有些怯意,刚刚在宴会之上,他们根本无法真正放开,顾忌众多眼睛,无法去认自己的母亲!
天色渐黑,人群逐渐散去,三公主来了一次又离开。一对双生子到达花容所住的院子时,绯妩拦住了他俩。
“祖母!娘亲怎么样?”欧阳凌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有些不放心道。
绯妩拉住欧阳璃,将一对孙子引到回廊。“夭夭一贯不太会喝酒,今日喝的稍多了些,此时已经休息了”
“祖母,娘亲与那苏煜是如何一回事?那苏煜根本……”
绯妩摇摇头,欧阳凌与大哥对视一眼,不解地看向绯妩,绯妩拍了拍身侧的木栏,一对兄弟依势坐下。两双凤眸齐刷刷看向她,绯妩忍不住想笑。只有在这时候,这两个装成熟的小鬼才有些孩子样。
“祖母,您快些说吧!”
“好好好!你们可听好了,那位苏煜可不是别人,正是你们父皇,你们娘亲当初为了寻找你们父皇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发生了一些事……”
绯妩娓娓道来,将大概的情形与两个孙子说清楚,其实有些事花容不愿开口,说的并不清楚,都是后来她向血络询问方才知晓,关于苏煜,关于去世多年的绯玉晗等。
桩桩件件,并非一时可以说清,但是大致情形却离不开是绯玉晗的元神如今尚在苏煜身体之中,而夭夭要做的,是分离开这两人。
其实绯妩没想到的是,花容如今所作的这一切,甚至这一场预料中的宴会,乃至三公主的挽留,都在花容掌握之中。
其实三公主堤防她也不算错,因为她的确是看上了月神的力量!而她,需要三公主来出这份力。
花容大约这几日累极,加之酒精作用,到第二日清晨方才醒转。绯妩将两个孙子打发回了皇宫处理政务,两人见花容没醒,也不愿打扰,决定第二日晚上再来。
花容醒过来时绯妩并不在场,影魅见她醒了,从阴影里悄无声息地站在花容面前,几案旁,红枫血络琴安静地搁置在上面。
实际上,花容是被吵醒的。
她从暖榻上起身时小罗还恍然蒙在原形中睡觉,外面欢闹脆亮的声音直穿墙过耳竟也没能吵醒他,影魅与血络脸色十分难看。
“主子,时辰还早”如今还是寅时三刻,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今早外面雪茫茫一片,此时晨光尚微,也不知外面那几位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大清早的跑到这里堆雪人!鬼哭狼嚎地表达欢腾!还真以为自己是焰儿和鱼儿一样的孩子不成?
花容转眸,沉吟片刻,并未多言。唤了外间候着的婢女简单洗漱后,坐在铜镜前慢悠悠地梳头,乌瀑般的青丝倾泻逶迤,坠在雪白的裙裾上,妖魅艳媚,柔软如脉脉流水。
明媚的眸子透着一股子慵懒随意,举手投足间流溢妩媚风华,影魅微微垂眉望向脚下地面,血络坐在琴后拨弄琴弦。
花容慢吞吞地硬是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才起身,就是血络也猜不透她想做什么。
到底是有些人沉不住气,很快血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哎!过来这里抓我呀!”
“煜哥哥!打歪了!雁儿在这里了!”
外头脆亮脆亮的嗓音生生拔高了不少,听着好像就贴着门喊叫似的,血络嘴角微抽。
“赵小姐、二公子小心摔着!”
“赵小姐与公子关系可真好呢!”
丫鬟下人的呼喊声、奔跑落雪的絮絮声不绝于耳。花容素白的指尖微曲抵着唇角,看了一眼镂雕菱花铜镜,慵懒如猫。
“主子”影魅拧眉,眸中掠过阴冷的寒意。
“不必理会”想做什么,很快就会知道。
“哐当!”一声,花容的房门已经被人“一不小心”撞开了。
“呀!冒犯绯姑娘,奴婢并非有……”似乎是娇笑与惊讶声,两名身着玫红撒花短袄的丫鬟踉跄两步笑闹闯入,丝毫没有破门而入应有的抱歉态度,好似浑不在意自己的举动是多么无礼至极。
清冷的风带起外面的雪花吹到室内,扬起花容墨缎般柔润的青丝,皎润的一张容颜刹那如乌云散开,冬日的阳光陡然破云而出。原本笑逐颜开的两名俏婢语气一顿,看着她顿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原本站在门外,等着看花容笑话的赵淑雁,以及跟着她们一起的四五名绿衣婢女此刻形如雕塑,竟是连看笑话的兴头都没有了。一瞬不瞬地盯着花容,这世上怎会真有神仙?!
赵淑雁娇笑的表情凝固,龟裂开了几条缝。手中拿着的雪团原本还想着在开门的刹那,“失手”扔到那女人的脸上,让苏煜这傻子看看那女人的丑样子,但现在……
赵淑雁僵硬地扭头看向一旁痴愣的苏煜,心中一个咯噔。
苏煜似乎是现场凝固最厉害的一个,几乎要将花容盯出一个洞来,眸光灿亮,夺目的光彩盛满惊艳惊喜。赵淑雁怀疑如果不是三公主提前对苏煜说了什么,现在苏煜绝对是做出丢脸之事冲过去!
花容似乎才看到她们一般,支肘托腮,长长的眼婕卷翘修长微微轻撩,勾勒出慵懒柔媚的风流邪魅,美若妖魅,线条柔美修长的眸子微挑,清淡的嗓音带了三分怠懒:
“魅,掌嘴”
“是”影魅突然从两名直闯她房门身后窜出,阴冷的声音犹如地狱幽冥而来,两名婢女被激的陡然回神!
“啪啪!”声音几乎不分先后,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已经“砰!砰!”重物坠地,撞到对面五丈之外的回廊朱红廊柱上!
“啊!”
赵淑雁尖叫一声,受惊吓地蹦出老远,远离身边被扔出来的两名婢女!在场数人俏脸惨白,前后反差太大,以至于脑子甚至没转过来。
清晨清冷的空气带着白雪的清冽,花容一向很喜欢这种早晨独有的甘冽清新,她记得以前在连云谷时,子玉总喜在清晨时斜躺在她窗外的桃树上,她每日打开窗第一眼就看到那一身招摇红衣的大妖孽。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苏煜,苏煜惊喜地看着她,揪紧衣摆,似乎想过来又不知为何踟蹰不前,清秀的脸上表情颇有些古怪别扭。
花容兴致索然,这不是子玉该有的表情。她今日留在苏府,也正是因这苏煜,如今至少确定子玉在苏煜身体之中,这便足够了。
子玉似乎精神有些不济,大约诛妖台当真伤他至深,是以元神这般飘移,她甚至几番不确定。
赵淑雁半晌没反应过来,她身旁一位身穿簇新桃红梅花圆领直身长袄的尖脸侍女扶稳她,看了一眼歪七扭八被扔出来的两名丫鬟
冷笑道:
“绯姑娘好大的火气,不过是两个不懂事无意见闯入姑娘房中,姑娘又不是没起来,何必要做如此狠手?姑娘以为这里是你们风华楼?”
花容看也没看一眼那侍女,站起身,血络从门外走进室内,拿起一件雪锦流云滚狐绒的暗绣披风,宽大的兜帽外一圈蓬松雪白的狐绒绵软柔和,衬着一张玉雪雕琢的娇颜明媚剔透。
“主子,太后昨日已传了人过来,今日不必急着回去,她已经病愈,青宗之人短时间内也不敢如何”
花容点头不语,血络见她出门,立刻暗中摇醒了小罗,为了招惹口舌,他们几人皆是在这群女人进来之后才出现,小罗晃悠悠出来时还没搞清楚状况。一把撞开那尖脸的侍女,揉着一双眼睛迷糊道:
“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不是要去找那个三公主?”
血络没理会他,花容笑而不语,转身就走了。
尖脸的侍女脸色涨红发紫,没想到花容压根儿就没把她当一回事!甚至她搬出苏府,她竟然也无动于衷,如今竟然要去找公主?!
她冷眼看着花容离开,恨恨地瞪了一眼小罗,乘花容离开,猛的将迷瞪的小罗推下回廊护栏!
护栏外积雪厚重,虽不会摔重,但是重力之下冷雪砸在身上也够喝一壶的!
然而,小罗这表面童稚,实际活了数千年的老妖怪,哪里这么容易被人暗算?
“啊啊啊!”
一连串惨叫从身后响起,花容眉峰如蹙,一转头,就看到一位不认识的婢女头朝下的插在积雪中,她身旁,小罗一脸迷瞪的瞅着她,满脸的无辜,完全没搞清状况。
“她自己跌下去的!”小罗指着那名欲害他的侍女委屈道。几乎所有人都要被他那张无辜可爱的小脸也骗了,花容抚额。
“娘子……”
花容一回神,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了。
冰凉的触感一触即逝,花容看向苏煜时,他已经触电般放开了花容的手,眉眼间有些失落,藏着手不拿出来,似乎刚刚做了很大的错事。
苏煜长睫微垂,有些黯然,他的手太凉了,刚刚不该出来玩雪的。
花容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一动,似乎要说什么。
“煜哥哥!我们快走吧!不要打扰了绯姑娘”赵淑雁跑上前,拉着苏煜的衣袖轻晃,甜甜地朝花容一笑,亲切道:“煜哥哥无礼,绯姑娘你别生气,他不是有心的”
花容眸光幽深,看得赵淑雁脸上的笑容挂不住,僵硬地有些难受。只得强笑道:“三公主让我照顾煜哥哥,我们已经定亲了,绯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为难我们……”
花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小罗却是听明白这赵淑雁在说什么了,脸色当即就难看!指着赵淑雁的鼻子怒叱:
“你算个什么东西!”
以为自己娘亲是收破烂的吗!这女人分明就是明目张胆告诉娘亲:这苏煜和我定亲了,你不要再整日缠着他!
字里行间都把自己与苏煜紧贴一块儿,将花容排的远远的,就差在苏煜脑门上贴一个标签著名是赵淑雁所有!
谁稀罕啊!要不是为了焰儿和鱼儿那两个小鬼头,谁理什么劳什子苏煜!也就娘亲非要一棵树上吊着那蛇妖!小罗心中愤慨,都因为这混账吃了多少闷亏!
赵淑雁脸色忽青忽白,冷颜盯着小罗,心中冷笑。
得意吧!就算那姓绯的长的再漂亮,苏煜这傻子还不照样得娶自己!
“煜哥哥,我们走吧,绯姑娘都生气了”
苏煜没太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小罗这么生气,他心里觉得娘子也讨厌他了,娘亲说子煜和雁儿好,娘子看了也会高兴,也会喜欢他,娘亲说,娘子不喜欢自己整日缠着他,要做乖巧的子煜娘子才喜欢……
苏煜脸色黯然,赵淑雁拉着他走。苏煜看着冷淡的花容一步三回头,不想就这么离开,娘子明明说,以后会和子煜永远在一起,为什么不喜欢子煜了,是不是子煜还做的不好?
花容离开时,总感觉背后的目光委屈至极,扎的她有些别扭,不知为何眼前就出现了当初子玉还和苏煜一样痴傻时的模样,当时自己不理他,子玉总是可怜兮兮地瞅着她,吃饭睡觉,她做什么他都站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做事,盯得她最后总是弃城投降。
其实,她心中清楚,三公主恐怕是防备自己,故意让这赵淑雁大清早的带着苏煜在自己面前秀恩爱。
只是,子玉那傻瓜也跟着倒霉。
花容叹口气,如今那傻瓜知道自己来找他了。
她虽有心不愿子玉受委屈,但她如今冷静下来,也不会再做出与子玉亲近之事来,当日自己大约是高兴糊涂了,竟然忘记了那是苏煜的身体,为了安慰他,就这么亲了苏煜。
看了一眼雪地里伸出的艳丽红梅,花容紧了紧披风,没有丝毫停顿的离开此地。
花容与三公主随意聊了几句后遇到了苏娜莎,与她说一会儿话,苏娜莎有意无意的想套出当年玉王爷与自己的关系,花容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到最后苏娜莎还是云里雾里。
倒是花容套出了不少东西,没想到旃檀也到了云昭,另外苏娜莎说话间,似乎提到一个名字。她很熟悉的名字:滕槐?
她记得,滕槐是滕罗的二叔,不知滕罗现如今如何了?他身为半身蛇妖,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寿命,自己当年所言他可曾听进去?
如今八十年过去,南冥村寨恐怕早已物是人非,不知当年伊蓝和摩卡、小宓这几个孩子现在过的怎样?
她有意提及这几个名字,苏娜莎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反应,花容不由暗叹,这么多年过去,是否在世都很难说。
回到原来的地方时,已近傍晚,空气湿冷,雕花嵌彩的回廊上时有步履匆匆的下人缩着脖子,呵气搓手而过。花容正要进门,绯妩手一拍她的肩,笑道:
“跟我去一个地方!”
花容还没说话,绯妩就已经拉起花容就走。
“怎么了?”
“两个孩子还在车上等着见你,我不让他们下来的,凌儿这孩子还小,极怕冷,精神头不是很好”
花容一听,脚步瞬间快过了绯妩。
绯妩摇头,明明是担心的紧,但脸上却怎么也看不出端倪,这两年,夭夭性子当真是冷了许多。
金漆绘彩的华丽马车停在苏府后门,明黄的葫芦流苏轻晃,推开活动车门,花容尚未踏进去,一个亮紫的影子就大叫一声扑了过来!
“娘亲!”
“娘亲!”
花容被扑的差点直接后脑着地栽倒,堪堪扶住车壁才稳住身子,忍不住嗔怒道:“这么大了,还这么皮!和小时候一个样子!”
虽是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却没停,拉紧璃儿和凌儿的衣襟,忍不住又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般少?”
“娘亲,璃儿知道你一定不会死,你一定会回来”欧阳璃眸汪微氲,从袖子中拿出当年那枚白玉发环,精致的发环光滑圆润,触手温润,花容一瞧见,食指微拢,眸中蒙了一层迷雾。
“原来是当年掉到你这里了”花容揽住欧阳璃,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当年她离开时去看了这两个孩子,当时心中难受,发环掉了也不曾发现,后来发现时却找不到,没想到被璃儿拣到了。
花容指腹摩挲着棱角光滑的发环,心中酸楚。
“娘亲,凌儿也很想你!大哥总是欺负阿凌!”欧阳凌扑到花容怀里拱了拱和小时候一样,哪有精神不好的症状?一双狡黠的眸子转溜,控诉哥哥,却没有真的埋怨的意思。
花容点了点他的额,薄嗔:“你这捣乱鬼,没少给你哥哥添麻烦!娘亲可都瞧见了!”
“娘亲,你不能这么偏心”欧阳凌大感委屈,继续把大哥从母亲怀里挤走。
绯妩瞧着笑的不行,一个小鬼给了一个爆栗子,嗔道:“你娘亲从小明明就偏你!还敢挤兑你大哥!小时候每次闯祸,都让你大哥帮你背黑锅!你还好意思说呢!”
“有么?有么?”阿凌左右瞧,一双妖魅的眸子此刻流光溢彩,勾住了亲爱的大哥的脖子。
欧阳璃没好气的挤开他的大脑袋。
一时间,马车内欢声笑语不断。血络与影魅在马车外对视一眼,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小罗叉着腰,哼着气,走出来直接歪向马车一边,怒道:“便宜了那两个小子要和本大爷同辈!这绝对不行!还有另外焰儿和鱼儿这两个小鬼呢!以后我要娘亲叫我罗哥!”
血络:“……”
影魅:“……”
花容几人团聚时,三公主已经听下人说及此事,绯妩安排的天衣无缝,只说是秦醉有事找花容商量风华楼安排迎接春节事宜。
赵淑雁与苏煜回到内院时,早晨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到了三公主面前。
苏煜状态焉耷,离开花容住的客房院落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三公主唤了他几声,苏煜也没反应,只得交代下人好好伺候二公子。
“公主不必担心,煜哥哥只是一时难过”赵淑雁担忧地看了一眼苏煜,语气低落。
“公主!风华楼的掌柜嚣张无礼目中无人,根本不将我们苏府和公主放在眼里,仗着一张脸蛊惑二公子,不仅不将二公子与少夫人放在眼里,一听说公子与少夫人关系好就给二公子脸色看!少夫人脾气好不与她计较,二公子天性善良,更不愿说出委屈”
赵淑雁身边的一名梳着双环髻的淡绿短袄婢女站出身,语气颇为气愤,很为赵淑雁鸣不平。
三公主闻言,脸色难看,她听说了清晨之事,却没想到风华楼的人竟然在她的地盘上给自己的儿子下脸!真以为仗着自己的儿子喜欢她就可以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竟然敢让人掌苏府婢女的脸?打狗还要看主人!
好歹她也是一国公主,凤来仪即使是皇室撑腰,皇室怎么说也会给自己一点薄面。
“本公主知道了,你们都下去,淑雁跟我过来”三公主牵过赵淑雁的手,坐到内厅如意雕花小条几上,赵淑雁乖巧的挨着三公主坐下:
“公主……煜哥哥他是不是喜欢那位绯姑娘?”赵淑雁垂着眉轻咬下唇,绞着手中的娟帕,盈盈水眸眼泪颗颗如掉线的珠子。
三公主看着心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是不是那个绯掌柜欺负你?你别怕,如今你已经是我们苏家未过门的媳妇,虽说只是订婚,过了年节,我便让煜儿娶你!”
那位绯姑娘,她这苏家庙小可要不起!
赵淑雁听到三公主的话,手中绞帕子的动作一滞,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那个女人既然有那么两分在意那个蠢傻子,到时候她倒可以好心请她来喝自己与苏煜的喜酒!
但是,那个傻子如今根本不喜欢自己,如果不是三公主骗了他说在那个姓绯的女人面前对自己好会讨那个女人的喜欢,他根本就不愿理会自己!
想到此,赵淑雁忍不住脸色扭曲。语气越发委屈,眼眶一红,抽噎道:
“可是……煜哥哥不会愿意娶我……绯掌柜一定很恨淑雁,淑雁如何斗得过她呢?淑雁只想陪着煜哥哥,为何她也要阻止?淑雁……淑雁……”说着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等着三公主接下茬。
“她再如何大的本事,也断不敢真和我们苏家闹僵,风华楼与苏家的生意多有往来,如今苏陵妄想与西栖青宗勾结与我争苏家,哼!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现在绯掌柜既然来参加此次宴会,也是我们苏家有真本事!她断不敢明面上阻止你与煜儿的婚事!”
“万一她动手了,淑雁怎么办?”赵淑雁颇有几分急切。
三公主微微拧眉,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你觉得本公主与苏家连个与风华楼抗衡的力量也没有么?”
赵淑雁一惊,立刻收敛了神色,凄然道:“煜哥哥喜欢绯姑娘,淑雁害怕到时候他知道真相会悔婚不愿,到时候淑雁真要一死才能表明真心,公主不知,煜哥哥看着绯姑娘时就什么都忘记了,到时候绯姑娘往那里一站,说点什么,煜哥哥纯善天真……淑雁可怎么办……他定会……定会……”
三公主叹口气,自己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当初就干出在大雪天去给苏府小姐送饼之时,结果苏府小姐恼羞成怒,拒之门外,煜儿这痴孩子竟在外面等了一夜,待她发现时,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他不知为何一直给别的姑娘送饼,那酥饼她这个娘都不能随便碰了,要是抢走了,煜儿就会发病,就是牛也拉不回来的癫狂。她可怜的孩子不知曾经遭受了什么,竟变成这般。
自从当日在秦府之时他见到那位绯姑娘,竟连自己护之如命的饼也全然不顾时,她就知道,那个姓绯的女子多么可怕,不仅仅是令人心悸的美貌,更是那么一种令煜儿癫疯的能力。
煜儿因为她的一个稍稍的动作就会做出很激烈的反应,她当日留给煜儿的披风,煜儿更是当成命来护着。
她都怀疑,那个女人说一句让煜儿去死,煜儿说不定毫不犹豫地就去了!,这样可怕的女子,她如何敢让自己的儿子娶?
如今想来赵淑雁说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看来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索性到时候与她说开,只要她不再出现在煜儿跟前,煜儿一定也会和以前一样过不了几日便也就忘记了。而自己的儿子心思单纯没有心机,只要她先哄着他成亲了,以后淑雁心疼他,他总会发现她的好。
沉吟片刻,三公主牵着赵淑雁的手,安慰道:“这个你放心,我会亲自和绯掌柜说清楚,只要她不来找煜儿,煜儿这边自然没有问题!”
“是,淑雁全凭公主做主”赵淑雁感激地看向三公主,眼眶通红,直接跪在三公主面前,扶着她的膝,低泣。“淑雁身份卑微,多谢公主成全,淑雁很爱煜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好孩子,我相信你!”三公主安慰的揽过赵淑雁,心情有些激动。
赵淑雁靠在三公主的肩上,目光盯着三公主身后的紫檀雕团云花纹的书格,累金丝镶宝嵌玉的珐琅手炉安静地搁置在格子边,华丽的光彩熠熠生辉。
赵淑雁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等着的就是三公主自己出马解决自己的后患,必要时自己可以出手推一把,永绝后患!
木棱格子窗外雪花飘飞,这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近一个月,天空阴沉沉透着一股子湿冷,苏府外梅林红艳艳的甚是娇艳,雪压琼枝,银装素裹中点缀一抹艳绝。
苏煜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梅花,清透的眸子映着绯艳的花朵,流窜莫名璀璨的光彩,清秀白净的脸瞬间明媚鲜艳。眼前仿佛看到模糊的红衣如火秀长身影灿然回眸时不经意间流淌的柔媚与温柔。
“娘子”
苏煜脑袋埋在怀里馨软的火焰披风之中,美丽妖娆的火狐绒中透出清冽的冷香。
红芒一闪。
积雪覆盖的梅林白雪扑簌簌而下,露出被雪清洗的越发妖娆红艳的冬梅。甚至连门外的侍从都未惊动,苏煜从室内消失。
当站在梅林外的积雪中时,苏煜有些发怔。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甚至都没想过为什么他想着出来,自己就真的出来了?
太阳已经落山,雪花纷飞,苏煜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花容住的地方走。
花容与两个孩子告别时天色已沉,与绯妩简单吃了点晚膳,独自回到早上的院子时已入夜,白色的披风扫过积雪,极细的簌簌声传来。呵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雾气,花容已经打发血络陪小罗去休息。
当她穿过回廊,达到自己房外时微微顿了顿脚步,卷翘的长睫轻颤,素白莹透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迟迟未推开。
影魅已经迅速出现在花容身边,刚欲穿过门缝进去查探究竟,被花容一个眼神制止。影魅身形一闪,没入黑暗之中。
花容伸手拂开肩上的落雪,脚步未动,径直推开了房门。
冷风灌入室内,房中的烛火在花容出现的刹那亮起,映出了屋内端坐的蓝衣之人。
花容没有褪下披风,冷眼看了他一眼。
来人一身湖蓝滚绣边交领锦衣,衣饰点缀图纹暗绣,腰间系一枚镂刻麒麟纹青玉坠子,一枚金线滚边璎珞,金色的流苏在灯光下闪耀着淡淡光彩,一头青丝一丝不苟地以玉冠束起,大冷天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墨扇。
“苏大公子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指教?”花容将披风递给影魅,走到檀木花架上净手,柔顺的青丝顺着她的动作流淌一层璀璨的浮光。
苏陵站起身,略有些局促,花容没有丝毫留他说话的意思。
“绯姑娘,今日苏陵冒昧到此,只想问……”
“阁下即知冒昧,大门就在这边!”影魅冷淡的声音带着阴沉戾气,此人这个时辰到此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苏陵脸色一僵,这才注意到花容身边还有一人,只是他的存在感似乎极弱,正是平日站在花容身边的少年,苏陵皱眉看着他:
“绯姑娘若缺少伺候的侍女,在下可调几位过来,如此小厮在姑娘身边伺候,委实……”
花容挥手让影魅离开,做完琐事,这才扫了苏陵一眼。“花容并不需人,伺候苏大公子倘若无事,可以回了”
倘若她是普通的闺阁女子,这位苏大公子这时候正大光明的踏进自己的屋中不肯走,被来往的侍女下人看到,自己恐怕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可惜她不是闺阁女子,这位苏大公子着实可笑。
“绯姑娘为何如此不待见在下?在下难道比我的那个弟弟不如么?姑娘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苏陵站起身,目光紧锁在花容身上,语气不自觉的拔高。
“苏公子”花容语气冷淡。
苏陵凝着她,等着花容的答案。
刚刚她自称花容?绯花容?她叫绯花容?苏陵暗暗念了两声,她即愿意告诉自己她的闺名,是否回接受他?
“不知花容做了何事让苏公子误会?”花容端起桌面上的一盏茶水轻抿了一口,略微抬眸看了一眼苏陵。
花容自称自己花容,只是不喜自称小女子罢了。
苏陵一怔,他不明白自己哪里比不上苏煜,为何她对苏煜另眼相看,却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我心知绯姑娘心爱在下二弟,只是我不甘心,二弟痴傻不知事故,且有痴癫之症,姑娘可曾明白?他并非良人!”
花容不置可否,态度颇为冷淡。苏煜是苏煜,子玉是子玉。
她对苏煜痴傻并无兴致,且不说苏煜总有一日会清醒。而她也不是为了一个陌生的苏煜真跑去纠缠他。
“苏公子想必误会,花容并不爱你二弟”
心爱?这般的词这位苏公子竟是信口拈来。
“姑娘不喜我二弟?”苏陵面上一喜,果然外界传言都是假的,她这般的女子怎会爱上一个痴傻疯癫之人?
花容冷眼看着苏陵,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痴傻外相有何重要?说起,当年子玉尚不及如今苏煜外相,至于癫疯之状?
花容心中暗叹。这是子玉那傻子病入膏肓的症状。
“在下二弟痴愚,见到美丽的姑娘便喊娘子,不知喊了多少人,三公主因此得罪不少人,如今二弟已于赵家的庶出小姐定亲,春节过后便迎娶过门,还不知到时候三公主要如何哄他娶那位赵小姐”苏陵也忍不住摇头,苏煜痴傻好哄,被自己亲娘卖了也不知晓。
“嘶”
一声极细的轻响从门外响起,花容敏锐的捕捉到,她神色间微微变化,不自觉地捏紧了茶盏,对苏陵的态度愈发冷淡,似乎瞬间失去了应付的耐心。
“苏公子不必与花容说这般话,如今夜深了,阁下请回”花容直接下了驱逐令,放下茶盏,还不待苏陵说话,冷道:“魅,送客”
“绯姑娘……”苏陵想说什么,影魅已经直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苏大公子,请吧”
苏陵冷颜盯着影魅,看了一眼花容,却见她不愿再多说,只好作揖告辞。“绯姑娘,在下告辞,无论绯姑娘愿意与否,在下愿意等”
说完,这才转身离开。
送走了苏陵,影魅带上门也找小罗几个去了,他闹了一阵子要当花容平辈,被血络拉走了。
花容抚额,夜里的风雪呼啸。不知道那傻子到这里来做什么?她竟也没有发觉?
花容推开门,目光望过去,厚厚的雪地上却只有一条往东苑的脚印。苏陵分明是往西园走的方向。
花容目光复杂,她突然在那一瞬间分不清谁是子玉与苏煜的区别。
他在这里明显站了很长时间,来时的痕迹都被大雪覆盖。
她目光循着回去的脚印望过去,陡然一滞,心脏停了一瞬!
“子玉”
花容迅速掠过去,厚雪中艳丽如火的披风露出小小的一角。苏煜冻得嘴唇青紫,灰败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浑身僵硬,歪到在雪地里如被人遗弃的木偶。他的怀里紧紧捂着那件她走时留给他的火焰披风,没想到他竟然……
花容迅速将没有意识的苏煜带回屋中,屋内的暖炉刹那燃烧,温暖如春。
苏煜冰冷的声息几乎探不到,花容手脚有些抖,拿起被子将苏煜裹得严严实实,苏煜灰败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花容快急疯了。
“子玉!你不要睡过去了!”子玉的元神还这般脆弱,苏煜一旦没了,子玉也断断活不成!
花容紧紧捂住苏煜的手,她全部的热力都往他身上传输,苏煜低低轻唤一声,听不太清晰,花容心中一松。素白纤长的手穿过苏煜的单衣紧紧抱住他,脑袋歪在他颈边,又是气又是笑:
“子玉,你不要总是往自己身上扎刀子报复我!”
苏煜还有些混沌,只是凭着一种潜意识,紧紧往花容怀中靠近,嗅到唇下清甜熟悉的甘冽冷香,轻轻蹭舔,和梦里一样甜美。
“娘子……”
“不要乱咬”花容微微别开脸,挪开脖子,苏煜好似小狗遇着骨头,粘着怎么都不放开,薄薄的单衣歪斜,直扑的花容往后倒。
花容剔透的娇颜晕了一层淡绯,左歪右挪,衣襟被拉开一条缝隙,她一个激灵,立刻制住苏煜的动作。
“子玉,不要闹。不听话,以后都不许”
苏煜拉衣服的动作一滞,低呜一声,隔着花容薄薄的衣衫,辗转舔噬咬上丰润的白嫩。花容一抖,还没来得及抢救自己的面子,被子猛的蒙到面上。
“唔!你——你——”花容眸光瞬间迷离,长手也没敢停,迅速抓住自己的衣裙,被子底下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长腿,一脚踹开被子,顺便把压在身上的某人一脚踢了下去!
花容飞速抄起披风裹住赤条条的身体,看着苏煜又是气又是恼,一跺光裸的玉足,飞速逃离这地方!
苏煜赤红的眸光微闪,转瞬消失,湿润的唇瓣妖异殷红,他轻轻抿唇,舌尖残留着暖暖的香气。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尝到的味道。
空气中残留着令人迷醉的气息,身体久久无法松弛下来。苏煜低鸣一声,清澈的眸子盈满委屈,透着淡淡的未散的*。原本绝望的情绪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取代,但是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就什么都没了。
“娘子,子煜喜欢……”
清透的琉璃眸流光灿然,面若夭桃光润鲜艳,殷红的唇妖娆如滴血。
花容整理好衣服,靠在墙壁上,听到他软魅的声音娇颜一红,这混账长虫,到哪儿都不改本性,还没搞清状况就这般乱作非为!
花容束好长裙缎带,青丝披泻,赤足走出屏风。
苏煜抱着她的衣服坐在紫檀暖榻,流泻的青丝肆意铺撒,精致的眉眼带着清雅俊魅,浓黑的长睫卷翘,半裸的衣衫斜滑下来,隐约露出一点殷红。
这模样,怎么这般像是自己摧残了他似的?
苏煜猛然抬头看向花容,精致净透的眸子刹那犹如注入勃勃生机,蓦然扑下床,花容见势不妙,飞速闪躲!
苏煜动作快的惊人,花容简直怀疑是子玉在催促着苏煜的身体,她虽没有使用术法,但速度也不慢,竟躲不过去。
苏煜这么一剧烈动作,身上的衣服瞬间离体,花容俏脸一变,抬头看着苏煜的脸,只瞧进了那一双好戏可以吸取灵魂的眸子之中。
“夭夭……我的夭夭……”
花容猛然一滞,身体僵直!随即,猛然意识到什么,眼泪霎时夺眶而出!
他终于知道自己来找他了!他终于有意识了!
“子玉!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到夭夭身边,我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混蛋!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再也回不来了!”花容踮起玉足,圈紧他的脖子。
苏煜猛的打横抱起花容。
花容埋在他颈边,细细的泣声传到苏煜耳中,他小心将花容放在柔软的榻上,俯身轻轻吻她的眉眼。
“娘子……只有一会儿时间……”苏煜低低的嗓音清魅,身体覆上柔软的身子,很想她,很想很想。
“子玉,你不可悲,你不是配角,子玉……唔!”花容蓦然瞪大了眸子,水汪汪的蒙了一层雾气,随着苏煜的进出的动作而愈发迷离。
“别怕……不要担心……宝宝,夭夭,宝贝乖乖的……”低柔的嗓音滴出水般的温宠,与其莽撞的动作完全不同,花容有些抖,身体绷紧的让苏煜几乎绷不住,动作愈发粗暴。
花容低低吟泣,对着他又是踢又是打,两只小腿儿被制住,迫得她眼泪汪汪的直掉珠子。
“夭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宝贝呵……”
如此,他即使意识不能全明,这个身体的本能也再也不会放开他的夭夭。
疯吧!他失去正常意识时的疯癫。
夭夭不会明白这种失而复得的狂喜,想让全世界知道自己的欣喜,他再也不会轻易放开,踏进地狱也要带着她一起去,死去的那刻才知道,自己这般丑陋可憎,那种恨不能将她吞吃入腹化作自己一部分时的癫狂,让他至今无法停止战栗。
妖异的竖瞳墨蓝中透着血红,暴雨狂风的雪夜终于过去。
花容醒过来时,已是次日,身体被拆散了般的酸疼,站都无法站稳,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是子玉半妖状态下,自己会不会一命呜呼。
她很不容易才稍稍调整好自己,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绯妩已经暴怒地推门而入!
“夭夭!那个三公主竟胆敢一口回绝老娘!还以为是老娘求着她不成!真是气死……哎,夭夭你这是怎么了?”绯妩这才发现花容的异常。
花容唇角被咬破,嫣红如血,她进来时就好似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花容飞速抄起一旁的衣服套在身上,怎么看都有些不像她平日里慢吞吞的性子。
花容闪躲开绯妩的安禄山之爪,面上没有丝毫不对,不动声色地拉好衣领,淡淡道:
“三公主不同意借用月光?”
在她意料之内,兜梨国信奉月神,即使如今三公主早已不是伺神巫女,也断然不会愿意出借兜梨国的月神力量。
绯妩没碰着花容,狐疑地在她身上打量一圈,还是没察觉到不对,一时觉得古怪,却也看不出哪里不对。
花容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一想起自己找三公主时,她那故作为难的模样心中就极是不痛快。这件事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她不愿?
“她既不愿难不成我们还真要求着她?本来就是为了她自己儿子!以如今你的力量,直接唤出子玉的灵魂又有何不可?管那个三公主怎样!要不是看在那苏煜傻子和当初的子玉有几分相似面上,老娘一爪子抓出子玉来!还管他死活!”
绯妩气的脸色胡言乱语,她难得有耐心做回好人,竟然有人还做出这般小人行径,好像自己占了她多大便宜!难怪这苏家这么好的条件还是落入风华楼之后!有这么个小家子气心胸狭窄的三公主,能提起来才怪了!
花容收拾好衣服,挨近绯妩身边坐下,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昨晚子玉折腾的厉害,她喉咙喑哑的难受,温水下去,稍稍好了些,花容才斟酌着开口道:
“三公主并非生意女子,她本是地位尊崇的兜梨国一国公主,又是伺神巫女,却因爱上苏佑而抛弃一切,丈夫去世她不得不去支撑整个苏家,自己唯一的孩子却又被人抱走,走到今天,已是不易,又岂会轻易相信别人?”花容轻抿一口茶水,目光望向窗外的倒影,敛眉不动声色。
子玉去世,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也曾降临她的头上,或许因为这一点,对于三公主,她更多的只是感叹。三公主对于她的敌意,全因一个苏煜。态度的转换也是因为这个痴傻的儿子。
在别人眼里,或许苏煜是痴儿,或许是利用目标,但是三公主不同,这是她和苏佑唯一的儿子,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苏煜,正是因为对这么一个儿子太过在意,一叶障目,看不清别人的真心还是假意。
“夭夭,她如今不相信也得拿出月光来!她如果想放弃她儿子,我们还顾忌什么?她自己当初一意孤行如今报应在她儿子身上,你带出子玉的元神,还管什么苏煜不苏煜!死了也只能怪她老娘”绯妩冷哼一声,不知在三公主哪里受了什么讥讽,句句带刺地针对苏煜。
“你大胆!竟然敢诅咒我们二公子!”
一声厉喝,房门被直接推开!
“凤姑娘!你这话是何意!”三公主冷着脸出现在花容的屋外,脸色很是难看。没想到本是来询问花容她对自己儿子说了什么,没想到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位昨夜来借月光的凤姑娘说起自己。
她一时好奇别人如何说自己,没想到就听到这般话,一时之间她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绯妩没理会她,冷嗤一声,抢过花容手中的杯子,就往自己嘴里送。花容有些好笑,只好自己动手又倒了两杯:
“三公主,坐”
三公主今日一身绛红缕金线缠枝玉兰直袄,黛色绫棉螺纹撒花长裙,头上缀一支嵌珠珊瑚发簪,脸色略显灰暗,整个人的似乎是一夜未睡。
她挥手让下人全都退下,坐在花容身侧,似乎是头一次看到花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情绪,这位风华楼的掌柜刚才对凤姑娘所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没想到最了解自己表面华丽,内里心酸的竟是自己一直心存不满之人。
“绯姑娘……刚刚凤姑娘所言……”
“三公主称呼我花容便是”花容端起茶盏送到三公主面前,语气不生疏也不热络。
“花容?”三公主微微凝眉,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想绯花容,却也没什么印象。
“公主到此找花容不知所为何事?”花容抬眸看了一眼三公主,这位无缘无故怎会跑到这里来?如果不出意外,她今日也该是离开苏府的时间才是。
三公主一想到来时的目的,脸色一变。
“不知绯姑娘对我的苏煜说了什么,他拒不承认赵姑娘,怎么也不愿娶她,如今更是当着众多人的面,硬要把赵姑娘赶出苏府!如今疯病发作,我们也无法劝住他,只能找人锁住他!”三公主说着眼眶一红,想起自己发疯的儿子,忍不住心酸,猛的抬头看向花容!
扑通一声,竟直接跪在了花容面前!
花容皱眉,在三公主抓住她裙摆,跪下的瞬间已经闪到了桌椅一侧,避开了她这般的大礼。
“三公主这是做什么?以为是我们夭夭挑唆你儿子不成?”绯妩脸色阴沉,夭夭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别说是一个陌生的苏煜,就是子玉做出娶别人的事,夭夭也不会多看一眼!
三公主没想到花容速度这般的快,微微怔愣后,泣声道:“绯姑娘,我知道我煜儿喜欢你,只要你说一句话,他一定会听,求绯姑娘你好心,就放过我的煜儿吧!念在他对你一片痴心,你手下留情……”
“三公主,你想治好苏煜的病吗?”花容望着窗外的雪,鹅毛飞扬,天地间皆是一片雪白。
三公主哭声戛然而止,似是不可置信。通红的眼睛怔怔地盯着花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找了多少名医?甚至是巫医她都找过,都说煜儿天生有此劫,根本无法治好这种疯傻之症。
“你……你说的是真的?你可以治好煜儿?”三公主有些不敢相信,失望多了,突然有人说可以做到,大约是没人会立刻相信。
花容转过身,看着三公主,三公主乍然看到花容,猛的瞪大眸子,捂住嘴制止自己突然尖叫出声!骇然地盯着花容移不开视线!
白色的流光环绕,一股冷香忽的弥漫开来,清魅剔透的眸子倒映着室内的场景,花容慢慢踱步到三公主面前,及地的青丝坠地,如从泼墨山水画走出的精魂妖魅,娇艳灿然,妩媚风流入木三分。无法刻画的清艳绝伦,明媚如三月桃花遍开!
“你——!”三公主猛的后退数步,身后抵住了檀木雕花椅背,才堪堪挡住了去势!“南冥神之子!是你!”
三公主突然想起什么,猛的惊叫出声!她见过!她幼时曾见过一次,在南冥大祭司到兜梨国时,月神的祭祀大典上!与月神站在一起的那幅雕像!是南冥九尾之主的妻子,主奉南冥地界万物的桃之灵!南冥的子民都叫她神之子!
三公主吓得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
她当初看到的神之子是南苗服饰的少年打扮,紫衣明媚的少年,只有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让人望之神往,八十多年南冥流传的传说,神之子是九尾之主送来南冥的化劫,化作少年之态帮助南冥渡劫,后来扑入诛仙台以身祭祀,九尾之主钟爱神之子,为之寂灭。
她记得曾经听先辈说起,神之子是女子,在南冥祭司祭祀时以八十多年前的容姑娘相称。南冥如今的长老一辈才会这般称呼,以示不同。
“神之子?”绯妩有些不明白的看向花容。
花容苦笑,这是怎么回事?
“三公主,你现在可信?”花容也无法与绯妩说清楚,如今三公主知晓她能治好苏煜便足够了。
三公主犹自不敢相信会是这般情形,自己曾经的猜想都变得极为可笑,因为对方可能根本就不屑一顾。
但是想到自己的孩子有可能会正常,三公主猛然看向花容!她可以!她一定可以!
“绯姑娘!求你一定要救我的煜儿!”
三公主又要开始往地上跪,绯妩凌空托手,皱眉道:“现在就开始吧,子玉恐怕也等不及了”
花容敛衣坐在檀木雕花桌边,三公主眼看着她逐渐恢复正常模样,倘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简直怀疑自己竟然会遇到传说中的人。
“兜梨国月神赐下的月光稳固灵魂,可以助苏公子在我恢复他神智之时不至于无法承受而灵魂散逸”花容直接挑明,如今只看三公主愿不愿意拿出月光。
“这……我也曾听说,只是月光多年没有反应,我当年也曾试过……”三公主有些迟疑,她什么样的方法都试过,月光对于苏煜根本毫无反应。月光本身是增加妖灵法力之物,为此,当年兜梨国不知遭受了多少重创。
“我自然有办法,公主只需拿出它,在我牵引元神时稳住苏公子灵魂不要离体,自然会无事,月光于我并无多大用处,公主不必担忧我会夺此物”花容站起身,语气平淡。
她走至窗前,伸出手,飘飘扬扬的雪花落到掌心,剔透如冰玉,三公主暗自心惊,她记得刚刚绯姑娘握了热茶,此刻雪花飘至掌心却没有融化,打个旋儿轻飘飘落下。
三公主带着花容、绯妩尚未达到东院,老远就听到一阵喧哗惊呼声。
回廊上雪花扑簌簌滚落,三公主已经脸色大变几步上前询问。花容看着廊外的梅林,红梅艳绝,在一片雪色中灼人眼球。她一伸手,一朵红梅落于掌心,水晶般剔透的五指间犹如开出妖娆的花,她目光落在东院,人来人往奔走不停,厚厚的积雪早已踩踏的面目全非。
“小心冻着”绯妩将白绒披风披在花容身上,看着不远处的情形,冷嘲热讽:“不知这苏煜是发了什么疯,今日一大早从外面梅林被找回来时痴笑疯癫,衣衫都被他扯得不成样子,还高兴的和什么似的……”
花容一怔,长睫颤了颤。
“不过,他回来时看到那名赵淑雁,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冲过去赶她走,连包袱都给扔出来了!让她不要懒在他家不走,你没看到那赵淑雁张脸变换的,哎呀!真是解气!我早就听说她狗仗人势还敢来给你脸色瞧,看看如今是什么下场!”绯妩似乎是说上瘾了,拉着花容的手滔滔不绝。
“这种女人也不知那位三公主是不是瞎了眼,还当成宝贝,有正经家的女儿还没成亲就懒在人家家里整日和男子厮混的吗?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
绯妩系好花容的披风,冷不防瞧见她脖子上好似被什么咬了,淡红的印子直深入衣领深处,她眸光一深,顿住了话头。
“夭夭……你这是……”
花容叹气,拉住了衣领。“子玉昨日醒了,今天恐怕闹得厉害”
绯妩摇头不语,她也清楚那厮的性子,只是这身体是苏煜的,他怎么也这般胡闹?他怕是担心自己元神不稳,无法依靠意志护着夭夭,只得如此,让苏煜在听到真相时又本能地依赖夭夭,如此,三公主恐怕也无可奈何。
花容今日提出来,恐怕也是想到这一点,子玉元神出现后以后与苏煜也没有牵扯了。
元神寄居一个身体时,是绝对不会轻易被引出来,生命本能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抗拒出现在陌生的环境,因为一旦离体,在短时间内无法得到新的宿体,会立刻魂飞魄散!
而这世上,谁会愿意在自己身体中住着一个陌生的灵魂?一个不小心就是无法承受而死亡!除非子玉意识深处无比相信,即使离开了现在的躯体,自己也绝对不会有事。
花容这般接近苏煜,引得子玉元神熟悉她也是为了今日这一天,如此,在引出元神时,子玉才愿意从苏煜的身体中出来。
而她让三公主拿出月光,只是保险起见,子玉的元神脱离苏煜的身体,难保不会把苏煜的灵魂也扯出来,苏煜恐怕活不成了。月光有一项功能,便是稳住灵魂,在这种情况拉住苏煜的灵魂不让他也跟着出来。
“走吧”花容见三公主去而又回,脚步匆匆,眼眶更是红了一圈,院子里的下人也给陆陆续续地喊走,想来三公主已经同意了。
“绯姑娘,这边请”三公主已经让人将这院子里的下人全部都遣下去,只留下两个在外面看院子。领着花容与绯妩进了苏煜的东院。
积雪皆被清扫一空,唯有这东院外的梅林莹白剔透,回廊曲折,梅林右侧是一片假山池塘,池塘凝结一层坚硬的冰,冻住伸出池面的枯荷败叶,入了梅林,便听到铁链哐当声,夹杂着苏煜低嘶呜咽声。
三公主脸色颇有些难看,回头看了一眼花容,解释道:“今日煜儿回到院子中时突然发狂,不仅将赵姑娘赶出了院子,还打伤抓伤了好几位家丁,如今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先用……链子拴……拴住他!”
三公主忍不住抹眼泪,以前煜儿还不会如此疯狂,如今愈发无法控制,不然,她也不会干出这般的事情来。
花容脸色微变,正欲推开房门进去,旁里突然窜出一个嫩黄色身影来,猛的扑向花容!
“你来干什么!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妖精!是不是你告诉煜哥哥的!是你让他赶我走的!我知道!我知道你这种恶毒的女人自己得不到就不许别人得到!一定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赵淑雁突然抓扑过来,尖利的指尖划向花容的脸,怨毒的目光生生扭曲了她原本的恬静与良善面孔。
绯妩一把抓住她的手,猛的将她扔出数丈之外!赵淑雁瞬间跌入雪地,尚未站稳,又再度发疯般同归于尽地扑上来!
花容目光冰冷,在赵淑雁扑过来时,冰凉的食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赵淑雁突然浑身僵硬,昂着脖子仇恨地望向花容,一接触她的目光,犹如被人猛的浸入冰冷刺骨地淬冰河水之中,浑身哆嗦的站立不稳。
“你……你想干什么!”
花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对于这样的女人,光凭一张嘴说理,是永远无法让其消除怨毒,只有绝对的强权,才能永远给她心底留下阴影!
“魅,这双眼睛我看着脏得很”花容淡淡的脱手,随手扔垃圾般丢出去!
影魅猛的窜出,冷笑着立刻趋身上前!
三公主一看道黑衣劲装矫健的影魅,心中一寒,立刻道:“绯姑娘手下留情!”
花容眸光一转,平淡地看向三公主。
“三公主,本宫念在苏公子的面子上才没有与苏府计较,一个小小的庶女,本宫还不放在眼里”
“绯姑娘,她毕竟是我煜儿的未婚……未婚妻……还望你不要与之计较”三公主有求于人,并不好说话,但是眼看着赵淑雁废了一双眼睛,将来要真是嫁给自己的儿子,岂不是给自己儿子找拖累?
这位绯姑娘哪里像是喜欢别人的人?何况南冥的神之子,根本就是墨仙上九尾的妻子!她还没有傻到真的以为这位看上自己的儿子。
花容看了三公主一眼,并不言语。
绯妩却是冷哼一声:“三公主一片慈母之心蒙蔽了眼睛,这位赵姑娘如何,你儿子恐怕比你清楚,你就不要再……”
“哐!”的一声巨响!
绯妩的话被猛的打断了!
房门砰的被撞开!
花容看着眼前之人,温润恬淡的眸子眨了眨。
绯妩吓了一大跳,三公主已经呆住了!
“娘子!”苏煜赤红的眸子瞬间盈满惊喜,晶亮清澈,拖着粗重的铁链,朝花容面前扑!“娘子,子煜只要娘子!”
“你干什么!”绯妩直接胸一挺,整个人挡在花容面前!苏煜眨巴眨巴墨蓝的瞳子,穿过绯妩,直接望向她身后的花容。
绯妩刚想给苏煜一巴掌,把他打清醒,却发现苏煜没有再更进一步的想花容身上扑,这才收回手,有些奇怪地望向苏煜,一看之下,心中一寒,陡然明白三公主为何独自抹泪了。
花容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三公主赶紧冲过去抱住苏煜!手忙脚乱地把他往屋里带!“煜儿,你别闹,你娘……娘子这就在,你乖乖坐好,别乱跑,娘亲就放开你的链子好不好?”
三公主手脚有些发颤,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苏煜眸光清亮如夜里的明珠,一个劲儿地点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花容,看见她真的来看自己,真的进了自己的房子,立刻点头,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并着双腿,两手规规矩矩地方在膝上。
“你……你不疼吗?”绯妩脸色微僵,碰了碰苏煜血肉模糊的手腕,拇指粗细的链带几乎勒进了他的肉中,手腕上血肉翻卷,血红一片,手臂上靠近链子的地方还有不少抓痕和淤青。
苏煜似乎感觉不到痛感,欣喜地看着花容,看也没看一眼绯妩,一双墨蓝清澈的眸子流窜着灿然光辉,清艳明朗,看着花容连连摇头,惊喜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绯妩咋舌,见着苏煜整个人像看一个疯子,苏煜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衣料,衣衫破裂,袖子都只有一半,斜襟长衫扯歪在一边,身上还有血渍脏污。
三公主沉默地拿起床榻边唯一完好无损的一件火红的披风包住苏煜,苏煜这次没有反抗,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进去,他蜷着身子,只露出一双光裸的脚,花容目光触到他的脚踝,眼瞳缩了缩,心中被什么击中,突突的心疼。
极细的锁链嵌入了血肉之中,整个脚踝几乎没一处好地方,苏煜见花容看着他眉头紧皱,清秀的面上立刻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将脚缩进披风里。
“不疼……子煜真的不疼……”
花容看着有气,又心疼的紧,只好别过眼当没看见。
“煜儿,以后你就会好的,再也不用拴着这个了”三公主拉起链子,捋顺苏煜凌乱的头发,安慰儿子。
花容走过来,三公主与她交换一个眼神,便进了内室拿东西。
“娘子”苏煜似乎有些不相信,一双墨蓝的瞳子明媚通透,盛满了不确定。
花容走过来揽住他,苏煜眸中光芒刹那璀璨,透着孩子似的惊喜,贴着她的颈蹭,嗅到熟悉的气息,不知想起什么,明媚清秀的俊颜犹如染了胭脂,脸颊有些烫。
“子玉,以后夭夭都会陪着你,好么?”花容看着苏煜的墨蓝的瞳孔,透彻的瞳仁如一片湖泊,沉淀了所有了情绪。
“……好”苏煜低低的嗓音清魅温柔。“娘子,我害怕你以后不认得我了”
“嗯?”
“没什么,子煜记得娘子就好”
“傻子”花容低低轻笑,俯首贴了贴苏煜凉凉的唇,苏煜浑身一颤,紧紧揽住花容纤细的腰肢。
我会一直记得娘子,你永远是子煜心里的娘子。
绯妩目光稍异,总觉得这时候的苏煜哪里奇怪,刚想说话,就见苏煜似乎失去了意识,安静柔和地靠在花容的肩上睡着了。
花容站起身,将苏煜小心地放到榻上,两指触到他手腕、脚腕上冰冷的链子,微一用力,链条哗啦一声滑到地上。
“三公主,可以开始了”
花容眉睫微垂,看着一旁已换了一身银色镶月流苏云缎宽摆纱裙的三公主,绯妩顺着花容的目光看向三公主,心下一凛,略有些吃惊。
眼前是一位眉眼柔媚的年轻女郎,及腰银发,眼角银月钿流光璀璨,宽大的裙摆在镀上一层银色的月华,手中托着月白的玉环,繁复的花纹渗透古老神秘的气息。
月环悬于苏煜胸前上方,三公主眸光坚定,与平时迥然不同,绯妩微微挑眉。
花容与三公主对视一眼,素白纤长的指尖扣入苏煜额心!
三公主手一抖,月环一阵颤抖,花容眸光微凝,白色的光芒流转,桃灵惊艳的娇颜完完全全呈现在三公主面前!
三公主暗自心惊,她看到花容周围真的坐着一只九尾白狐!在花容闭眼的那一刹那突然出现在身边!妖娆强大的气息让她即使操纵着月光依旧无法去忽略!三公主微微侧眼,却发现一旁的绯妩脸色正常,暗自猜测,大约真是神之子,所以带着九尾的一些特征,并未开口询问。
绯妩却没有看见这般场景,所以也并不曾见到,在花容收回手心光芒,绯红的光芒猛然窜入她身体之时,九尾悄然消失,白色华丽的光芒转个方向投入绯芒之中!
花容正专心帮苏煜理顺经脉,不曾防备,只见一阵光线扭缠,两道光芒一头栽入花容身体!
“唔!”花容猛然推开苏煜!一歪首,一口血呕出!直接倒下了榻!
“夭夭!”绯妩大吃一惊,立刻上前接住她!
“绯姑娘怎么了?我刚刚看到一轮红白光芒窜进了绯姑娘身体之中!”三公主调顺气息,收回月光,确定苏煜无事,立刻赶到花容身边。
“红白光芒?”子玉不是红芒吗?绯妩还没来得及询问,花容脸色一白,猛的咳出一口血腥,竟然一直保持这桃灵的模样没有变回来,绯妩当即意识到不妙,也来不及询问,立刻抱起花容,离开苏府!
“三公主打扰了,我带着夭夭先行离开!你儿子只是暂时灵魂被冲击,休息一段时间便会醒过来!”说完,绯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三公主面前!
三公主有些不解,换了一身衣服,手中握着月光玉环,看了一眼安静躺在榻上的苏煜,略一沉吟,对着门外道:
“准备一辆马车,去秦府”
半个月后,苏府东院。
苏煜醒过来时,已是半个月之后。
三公主坐在一旁将熬好的药送到苏煜唇边。“来,煜儿乖,吃了药病就好了,煜儿乖乖听话,娘子才会来看你……”
她像往常一样哄苏煜吃药,却见他半晌没反应,正担心,苏煜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瞳子深邃清澈,微哑的嗓音带着疑问:“娘,我睡多久了?”
三公主一僵,“哐当!”一声,药碗跌到地面碎成数片!
三公主猛的抬头,一把抱住苏煜!
“煜儿!你好了!你终于好了!”
苏煜略微拧眉,安慰地拍了拍三公主的背,有些不解,他怎么了吗?
“娘,我没事,你别担心”
苏煜醒过来之事,两个时辰后绯妩便知道了。她正与欧阳凌下棋,听到下人汇报说苏府三公主派人来告诉她一声,多谢玉王妃。
“就说知道了!”绯妩挥挥手让下人下去,继续和孙子下棋。
“祖母,那个苏煜醒了,娘亲也醒了,不如明日出去一趟,听说百夷馆来了一群有趣的南冥人,南冥的大祭司我见过一次,您一定猜不到,那位竟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半妖!”
“是么?”绯妩盯着面前的棋盘,对南冥的事情没什么感觉。
欧阳凌见她没兴致,想了想还有什么趣事,随即眼睛一亮,脱口道:“今日一大早相国寺那个长的比女子还漂亮的厉害伽罗和尚也讲经回来了,听说这次来的还有楼岚国的八王爷和夫人,那位夫人听说是一个大美人,叫什么花翎来着……”
“什么?!你这臭小子说什么鬼话!什么花翎不花……花翎?!”绯妩猛然回过味,不可思议道。
“是啊,可比那个什么珈萝公主漂亮多了,那个公主听说和亲西栖了,哈!”欧阳凌也不是没听过娘亲与那位的故事,如今知道这位这下场,立刻幸灾乐祸。那两人才是天生一对!
那个劳什子乌穆在听说玉王妃没死,回来后就一直给他和哥哥找碴,时不时往这边跑,可惜有他在,想见娘亲?门都没有!
绯妩听到花翎这两字就觉得熟悉,仔细一想,突然想起,花容的母亲正是叫花翎!
还不等绯妩再问,凌儿又扔下一颗炸弹。
“青宗推选木老头主持大局,他已经逃出来了,正在我的府邸上,今日已经去西园看娘亲恢复……哎!祖母!我还没说完呢!”欧阳凌大叫一声,绯妩已经闪没见了人影。
欧阳凌嘟嚷两声,又重新坐回去。“娘亲今日可不在西园,娘亲这阵子不舒服,已经去相国寺找伽罗大师和那群姨姥去了”
相国寺这几日很热闹,春节刚过,到这里祭神的百姓很多,花容也不知子玉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她听说那位花翎之后便到了相国寺之中。
大雪初霁,相国寺外的桃林尚未融化积雪滴着水,树枝挂着冰凌子,晶亮剔透甚是好看。花容扳下一条想塞到嘴里,左手和右手开始打架。
她主控右手,左手捂住嘴,不让她送进去。
她对面站着的两男一女,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准确的说是一对夫妻和一个和尚。
花容干笑地放下冰凌,暗地里掐了一把左手,颇有些恼怒。
“我看着冷姑娘觉得好像认识许久了”花翎容颜精致,虽已是四十余几的妇人,面容却极为慈和,笑望着花容。
“是啊,刚刚王妃说的极是在理,不知冷姑娘可愿意做我们的干女儿,这孩子看着甚是亲切”八王爷摸了摸花容的头发,将她颊边的碎发捋到一边,目光温和,与花翎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
花容轻笑出声,看着这两人虽是老夫老妻,一举一动间似乎对对方了解甚笃,心中感叹。
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在一起。世事真是难料。
“阿弥陀佛,此举甚好”伽罗似乎变了很多,眉宇间淡薄明润,有隐隐浮光,花容暗自赞叹,伽罗不知经历了什么,似乎整个人超脱了许多。
花容很高兴地答应了此事,也许,这不是她的父母,但是这世上为何有这般巧合之事?那是母亲的名字,那也是父亲最习惯的动作,摸着她的脑袋,想捋顺她的碎发,却总是挽错方向……
即使这两个人长的和自己父母完全不同。
花容与八王爷和王妃一起住了两日,回王府的路上遇到了苏府迎接新人的队伍。
“王妃,外面苏府二公子迎接新娘的队伍挡住了去路”
马夫的话让花容微微一怔,随即平静道:“停到路边让他们先过去”
“是”
马夫赶着马车,正要侧过去,却不妨道路积雪湿滑,车轮侧歪,花容不防,身子撞向车窗!
车窗震出一条缝隙,花容眉头微皱,起身整理衣服,待迎亲的队伍走过去,这才道:“走吧”
马车辘辘驶远,苏煜一身红衣喜服,目光顺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无法收回,神色间有些恍惚。
刚刚……那是谁?
我会一直记得娘子,你永远是子煜心里的娘子。
苏煜猛然惊住!不可思议地扭头望向刚刚的方向!
路上只有一路远去的车辙印,早已没有了刚刚的惊鸿一瞥的身影。
热闹的春节过去已近两月,二月的天气依旧冷飕飕的,玉王府热闹非凡,天外村传来了凌香和两个孩子的消息,如今青宗到处给璃儿和凌儿使绊子,有木道子照料着,绯妩有心要两个孩子自己处理,她倒是闲了。
这次青山似乎要乘着送焰儿和鱼儿的机会出来解决这件事,她其实更希望自己有机会去接回自己的两个孩子,带着璃儿和凌儿,还有绯玉晗……
花容坐在龙凤画纹铜镜前,卸下发间柳璃镶玉桃花簪搁在在一边,墨缎般柔顺的青丝一泻而下,如往常一般倚靠在桌面拿起淡黄的古卷翻阅,簪花小楷的字体端正雅致,看着赏心悦目。
亥时刚到,花容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放下书卷去睡,刚躺下没多久,两手沿着两颊、唇角、纤细的脖颈一路而下抚到衣襟之中,眼看着就要摸到不该摸到的地方,花容陡然发觉不对劲。
她的手不听自己的指挥!顿时大囧!她这是在干什么?自摸?!
花容猛然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双手双脚更是不听指挥,简直就像是青楼女子被下药时做出的不雅举动!花容低呼一声,俏脸殷红。
“子玉……好子玉……你别胡闹了!”花容死死抓住床榻边缘,阻止自己做出不雅的动作。这条混蛇!占着她的身体竟然敢指使她这个本尊!
花容瞧着自己的手往胸前摸,都快急哭了。这种囧事让她脸往哪儿搁!不由怒道:“子玉,你再如此,以后没肉吃!”
花容感觉手脚顿时顺畅了,暗松了一口气。
“以后不许这样了,你乖乖的快点恢复好不好?”她从未如此憋屈过,心下暗恼,却不料好似被绯玉晗知晓,手又开始往不该去的地方碰,花容脸色一黑,又开始软语安慰,好不温柔。
“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了,好了好了,子玉最好了!”
“夭夭最爱子玉”
“夭夭为子玉生很多很多宝……不行!我又不是母猪……吖!好好好,一窝一大窝总行了……”花容咬牙切齿,俏脸涨的通红。
“子玉最好了……”
“子玉绝对没有很流氓……啊!我错了!我错了!”
花容说尽了好话,夜色深沉,屋外春寒料峭,屋内温暖舒适,花容安静的进入睡梦。烛光摇曳,悄然熄灭。
绯红的水蚺从被子中溜出,静静看着她恬静淡红的小脸,悄悄溜入她的衣襟滑腻之中。
随着春日的到来,花容嗜睡的毛病又开始了,不仅仅如此,每日清晨起来似乎浑身都疼的厉害,尤其是这段时日。
花容有些狐疑地检查了一遍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总觉得半夜的身子总压着重物,到了清晨又消失了。
春日暖融,杨柳依依,冰雪消融,花木繁阴。护城河外迎来了玉楼城新的春季,空气中柳絮飘飞,城中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绯妩拉着花容逛了一日,逛得花容双腿打颤,才放过了她。如今一切都回归正轨,青宗有两个孩子震着,乌穆也跑不到她跟前。
偶尔见到天道门的弟子,也都是来追木道子师叔,唯一令她惊讶的是竟然见到了靳衡,曾经在天道门中自己最大的仇敌也是最让她无法说清的人,如今,他似乎是除开木道子师叔外最有可能的人选。
自己那几个亲师兄,各个腿贱,巴不得全世界跑断腿,根本不可能呆在一个地方不动。
靳衡看到花容时,明显怔愣了很久,又默不作声地继续去找木道子师叔,走到客栈门口又折回来,颇有些僵硬道:“天外村的人让我带话给你……你的两个孩子想见你”
花容有些没反应过来,机械地点头,随后靳衡拿着剑转头就走了。
“木道子师叔并不愿接受掌门之位”
花容说了这么一句便离开了客栈。靳衡脚步一顿,没再说话。花容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有些明显,靳衡其实更适合天道门。
他是一个严谨的人,即使曾和自己有矛盾,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却分得清对错是非。
凤鸣继续管理着凤来仪,她到现在才明白,风澈就是绯玉晗这厮!当初竟这般戏弄与她!她威逼利诱凤鸣才打听到一点消息,以后再与那混蛇算账。
凤肆在六年前便离开了玉楼城,似乎是灵魂与白潋白蛇混战,如今回去治病去了。凤宸或许一直未曾离开西蜀,绯玉晗离开,蛇群也需要凤氏支撑。
花容坐在房中安静地编络子,过段时日子玉大约就快恢复了,到时候她便去接回两个孩子,也不知如今焰儿和鱼儿可长高了些没有?
窗外桃花含苞待放,生机勃勃。花容唇边含了一丝笑意,淡笑道:“子玉,你要快些恢复过来,夭夭要告诉你一个惊喜”
窗外的风透着泥土的气息,花容站起身支开木棱格子窗户,绯红如火的身影隐隐立于她身后,修长的指尖轻抚她的青丝,透过青丝穿了过去,他只细细的抚摸轮廓,待花容回过身时,又消失不见。
马上就好了,夭夭。
马上我就回来了。
三月末。
这日下了一场雨,夜里的风有些寒,花容伸手拿被子,感觉到两只手腕好似被缠住,帷帘轻晃,绯红的水蚺缠绕娇软的身子,花容低吟一声,唇上一软,长长的信子滑进檀口……
光裸的玉足探出薄被,妖娆魅惑的蛇灵骨环随着低低的泣吟愈发妖艳,散发出绯红的光芒,边缘透着奇特的流转白芒,缠绕着莹白如玉的小腿,晶莹的五趾摧折地蜷起,两只修长的腿如菟丝般缠绕健硕的腰身。
“子玉……”花容低低轻吟,胡乱扭缠,想摆脱却愈发被侵的深沉。绯玉晗轻轻俯身吻掉她的眼泪,低魅的嗓音带着压抑地欲喷发的火山岩浆般的激情,深深痴缠厮磨。
不知道该如何诉说此刻的心情,这种真正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只想好好的感受她!她还在自己身边!
“夭夭……我的夭夭,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绯玉晗有些语无伦次,他只能在这一刻诉说自己浓烈的情绪,也许过了这一刻,又得许久不能正常。“夭夭,不要躲我,宝贝乖乖的,宝贝……”
低声呵哄,深沉的贯入自己身体最直接的眷恋,花容被磨得泪珠子直掉,低泣求饶,妩媚芳华,几乎逼疯了癫狂的男人。
“夭夭,我们要一群孩子才好,好么……”
花容娇靥柔媚如丝,嗓音娇糯绵软,说不出整句来,迷迷糊糊地胡乱点头,往绯玉晗的怀里拱了拱。
“子玉,夭夭一直没告诉你,焰儿和鱼儿也是你的……都是你的……”
她软糯的嗓音如拨动了绯玉晗心底一根柔软的弦,说出的话却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她说什么?绯玉晗胸口翻起了惊天骇浪,几乎无法承受这翻天的狂喜。
花容只觉身体更重了,密密实实的浑身都好似火烧,烧的脑子有些迷糊,殷红的唇不可抑制地溢出低吟,腰肢被紧紧箍住无法动弹。
“热……疼……”
花容微微睁开迷离的眸子,琉璃蒙水雾般的妖娆,只觉得身体深处厮磨的让她无处可逃……
“璃儿,我的宝贝……”低低温哄的嗓音凑近她的耳边,花容觉得大概是累糊涂了,才会听到这样的称呼。
淡色的月华映照室内,绯红的光芒流转,青丝交缠,薄汗浸湿了妩媚的容颜,绯玉晗搂紧累极的花容,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紧紧靠着自己的怀里,这才进入迷离旖旎的梦……
清晨,阳光照进来时透着淡淡的晕黄,花容看着眼前明润的玉颜,恬静的好像一个孩子,长长的睫毛如蝶翼,殷红的唇瓣妖艳如血,狭长的凤眸此刻安静恬然,鼻梁高挺,五官精致的女子都自叹弗如,青丝凌乱散于枕侧,妖魅惑乱。
花容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笑着笑着,她忽然止不住,无声莞尔,她伸出手临摹他颠倒众生的妩媚妖艳的五官。
或许她的神情太认真,甚至都不曾发现,那卷翘如薄翼的长睫轻轻颤动,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正含笑凝视着她……
他唇边晕起一抹宠溺的弧度,低磁柔魅的嗓音凑近她的耳边,低低笑道:
“娘子……夫君好看么……”
——全文完——
------题外话------
大结局完毕,甜蜜到底
想知道醒来之后的绯玉晗是否正常?
焰儿和鱼儿与父亲见面是神马情形?简介中的片段还冒油出现,结局后续番外会出现
子玉努力播种耕耘,夭夭溜之大吉
原来的苏煜恢复正常,记得和夭夭相处的情形会发生神马?~╮(╯▽╰)╭
记得夭夭回到过去遇到的南冥寨子的人不?八十多年过去,故人相见,还认识当初的容姑娘?当年半妖蛇儿,如今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初的那几个萌孩子,如今也走向南冥权利巅峰,这些结局后续番外会说明(表抽我)
前面的已上传的番外是前世绯玉晗与桃夭的故事,结局贴出后,大结局的后续番外会另开一卷,看目录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