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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昀今天第一次为他与前任的故事感到惊讶, 也并着深深的怀疑, “你真出轨了?”
程继文不正面回答, 反而问,“你觉得呢?”
他的神情坦荡, 隐隐约约还有一种考验她如何作答的兴味。
“我觉得……长得好看的男人,大概率不会出轨的。”
“为什么?”
周正昀把他的半边肩膀拉下来,对着他的耳朵小小声说, “长得越丑的男人, 才越是急于证明自己是有魅力的。”
这个结论确实是以偏概全地扫射一片,还有些讨厌人的仅凭主观轻易下定论,但她仍然促狭地觉得有趣且有道理,不过, 对着程继文的耳朵说完这一句, 她马上与他恢复正常距离, 用着正常音量甩锅,“不是我说的, 是网上说的。”
程继文笑了一下,然后语气磊落地说,“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周正昀点头说, “嗯,我知道你不会,所以后来跟她解释清楚了吗?”
他摇头,“她说那个女人会在半夜发短信给我,要我把手机交给她保管一晚上, 虽然我觉得很荒唐,但是架不住我也很生气,我只想着,我根本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也不怕她看到什么,就把手机给她了,然后我去睡书房,第二天醒来……”
周正昀眼巴巴地等着后续,可他又是低头想一阵,又是眺望远方想一阵,迟迟不说,她就急了,“你醒来怎么了?发现自己睡在大马路上?”
程继文一愣,笑说,“本来我在思考怎么说才更有故事感,没想到你猜的还挺准的。”
周正昀既诧异又不解,这时,午门前的队伍又开始前进,他们只得跟着走,转眼间好似离走进午门只剩下几步之遥。她踮起脚朝午门里张望一下,回头催促着程继文说,“你快说,醒来怎么了,最多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进去了。”
程继文这才说着,“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家里很奇怪,安静的很诡异,可能是那会儿我心里已经有不太好的预感了,接着我发现她不在家,发现我的手机、身份/证、银/行卡、护照本所有能让我走出北京的东西,都不见了,昨晚我收拾好的行李箱就敞在那儿。那天下午我是要飞到伦敦,参加一个全球性的颁奖典礼的,可是,她只给我留了个钱包,里面有两千块现金,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等她到了伦敦,就会联系物流公司把我所有的证件和手机寄回来。”
周正昀先是愕然,跟着拧起眉头,替他不平,“她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凭什么认定你出轨了,还要这样整你?”
程继文却笑起来,“傻瓜。”
“啊?”她懵懵懂懂地应声。
“还没明白?她只是为了拿走我的手机。”
周正昀恍然大悟说,“哦,她想取代你?”
“她的能力很强,就算没有我,凭她自己应该也可以走到今天,所以我可以放心地把很多事情都交给她去做,但是所有的成就,还是记在我的头上。”
真正冰魂素魄,道德高尚到容不下自己与旁人身上有一点瑕疵的人,可能没有办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因此,周正昀不讶异于从程继文的口中听到这些,也不讶异于他对此没有忏悔,只是陈述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一个导致他们鲽离鹣背的关键线索。
两人无言片刻,周正昀想到了什么,“前面你说,我猜的还挺准,难道是你真的睡到大马路上了?”
程继文又是犹豫一下,才坦白说,“在我瞒着她订了一枚戒指的时候,她也瞒着我,把我们在北京的房子退租了,在她远飞英国的当天,那间房子的新主人,爸爸妈妈和一对龙凤胎的姐弟,一家四口就把一大车的行李拉到楼下了。”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因为他已然跳脱出来,仅以旁观者的角度回忆当时的画面,还挺有意思的。
周正昀一点也笑不出来,“那你……怎么办?”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借了同事的身/份证,去招待所住了几天。”
程继文原本是不愿意提这件事情的,连董朔都只是知道孙晴雯带着他的证件跑了,不知道他险些流离失所,因为他觉得困境中的自己姿态非常狼狈,难于启齿。不知为何,还是跟她说了。
当时,程继文向那一家四口人简单地说明情况,顺便借了手机预约快递上门,然后花了半天不到的时间,稳妥地将自己的衣物收拾进几只大行李箱,所幸他还记得董朔家的具体地址。
在收拾行李时,他看到了孙晴雯为破釜沉舟而剩下的衣服、首饰和鞋子,其实没剩下几件了,还都不是很有价值的。她是何时悄悄转移了自己的家当,他浑然不知。如今想来,孙晴雯控诉他的忽略,不是没有根据的。
后来,程继文拎着出差用的行李箱,拿着从皮夹里找到的一张同事前几日更换的新名片,借来同事的身/份证,住进环境简陋的招待所。那是个十五平不到的房间,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卫生间的门已经让水浸到多处开裂,掀开床上的被子,即见白色的床单上有个香烟烫出来的窟窿。
“那几天,我拼命在想,我要做些什么挽回局面,我想了很多,最后还是选择了辞职,因为我觉得至少……”程继文顿了一下,说,“可以干净的结束,而且我知道她这一路走得不容易,我有后路,她没有。”
周正昀没有因为他将自己的遭遇一笔带过而感到安慰,她还是很忿然,“她已经把你的证件都带走了,让你哪儿也不去了了,为什么还要让你无家可归?”
“可能是为了报复我?”程继文自嘲地笑着说,“昨晚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认为我不在意她,认为我没那么爱她。”
周正昀垂下眼眸,不是很长的睫毛也在下眼睑落了一层阴影,然后转身背对他,在走进故宫前,一直保持沉默。
从午门进来,正对面就是恢弘的太和门,今天的天色不明朗,有些灰暗,愈发显出太和殿的庄重。白皑皑的雪积在金色的殿顶上、殿前的石栏上,若是没有交织的人潮,就真如同眼前豁然展开一幅紫禁城的画卷。
周正昀与寻常游客一样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却没有再拍第二张的打算,潦草地走了个形式。
程继文尚不明确她心情骤然低落的原因,只得先作观察,提议着,“我们走那个方向?人好像少一些。”
她点头应一声,也不抗拒程继文牵住她走下石阶,因为雪水的关系石阶有点儿滑。不过,即使走到平地上,程继文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而她也是愿意牵着他的。
路线不同将游客分散,周正昀跟着程继文走的这一条路,确实比太和殿前的人要少很多。走在深深的宫墙之下,她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朱红色的墙壁。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对她表达过……你对她的感情。”
程继文稍作迟疑,答道,“……我只是认为行动比言语更重要。”
周正昀停下了脚步,凝视着他,说,“事实就是,再聪明的人都不可能百分之百猜到另一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人与人之间就是需要沟通的,与爱人之间就是需要坦白的,不然‘说话’这件事情完全没有意义,哑巴也不属于残疾了。如果你什么也不说,她就什么也不知道,就好像……”
她不是没有想出“就好像”后面要说的话,而是在给自己做好诉说的心理准备,才开口,“你觉得,为什么我不介意和你聊关于她的一切?”
程继文不作他想地说,“你的感情观很成熟。”
“不是的。”周正昀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的认知,又说着,“一开始我是想听到你说 ‘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只是恰好我们很合适’,可是我知道你不会那么说,你不是只懂得享受别人的爱,不懂得如何付出情感的人,所以,我觉得自己想的很透彻了,可以平静的接收你和她的故事,我想让你讲完,这件事情就翻篇了,没想到你讲完了,我变得很难过,然后我发现我难过是因为……”
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她喉咙灌进冷风,干涩到她必须停顿一下,才能接着说,“我不明白,你那么好,为什么会有人不愿意再爱你了,为什么不爱你了还要折磨你一下?”
程继文先是愣住,随即连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地笑了起来,慢慢将她揽进怀中,摸摸她的头。
周正昀抬头望进他的眼睛,说,“我想,我是爱你的,所以我不介意你曾经爱过谁,我就是很心疼你,不想你再被谁伤害了。”
程继文还是笑,眼里的她特别可爱,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不过,她继续道,“我说完了,你呢?”
“嗯?”他有些困惑。
周正昀因为他的不解风情而叹一口气,然后直白地问,“你爱我吗?”
这一刻,程继文忽然想到摆在家中电视柜上的那个雪球,不对,是雪花玻璃球,仿佛是冥冥中的预言。
“我爱你,”程继文给予她想要的坦白,“也许比你想象中,也比我想象中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