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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六日一早,程继文拎着行李和昨晚置办的家居用品搬进新家,然后一整个上午的时间,花在将家里地板拖过一遍、所有的桌子和台面擦拭一遍、盥洗池和浴缸清洗一遍、拆下原有的窗帘换上新窗帘,最后给两间卧室都换上崭新的床单、被套和枕套。
程继文站在客厅里环视一圈,对自己的战果还算满意,但他忽然两手一拍,面露恍然的悔色,他记起自己没有买做饭的食材。家里各处都照顾到了,却遗忘了冰箱。
他想了想,想到了小区外面有一间便利店。
三十分钟后,程继文走进便利店,从所剩无几的快餐盒饭里拿了一盒模样还行的盒饭,转头就见到饮料冷藏柜里的三得利乌龙茶。不知为何,他一眼就看到了。
他拿了一瓶出来,看了看瓶身上写的“无糖”两个字,准备将其放回柜架上,然而动作顿了一下,却拿出两瓶来,和盒饭一起买了单。
回到家中,程继文就在饭桌前坐下,打开加热过的盒饭,抽出一次性筷子时,又记起自己没有买餐具。他忽然笑出来,家里连锅都没有,就算有食材又有什么用呢。
他挑起一筷子盒饭里的主菜送入口中,表情逐渐变得为难起来,然后进食的速度也慢下来,最后浅浅吃了一些,就放下筷子。
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份盒饭算是味道不错的,毕竟价格实惠。但不合程继文的口味,只是他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才吃得下一些。
之所以他会做饭,就是因为挑食。
放下筷子后,程继文拿起了眼前的乌龙茶。他不喜欢饮料,尤其是碳酸类的饮料,那些气泡喝到嘴里、进到胃里的感觉特别奇怪,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上一次喝到汽水,还是在他年少时,约摸十五、六岁吧。
那时,每个星期四下午的课最少,放学放的早,他跟一帮男同学就在学校后面的操场打篮球。那天傍晚,有一个女孩子跑来塞给他那种玻璃瓶装的,喝完还要将瓶子还回去的汽水,他拒绝了,而她回头望一眼不远处引颈观热闹的女孩子们,又转回来,要哭了似的,对他说,“你喝了吧,我要把瓶子还回去,以后再不给你送了。”
他颇感无奈,就喝了几口,然后暗暗地发誓,他再也不喝这个玩意儿了。
二十岁以后,他意识到自己需要除出父亲交际圈之外的人脉,于是开始出入各种酒会,间接学会了品红酒,但从来不碰香槟。
此刻,程继文拧开了乌龙茶的瓶盖,喝了一口……有点意外,竟然还真是挺好喝的。
下午一点五十分的时候,门铃第一次响起,是家电城送来一台液晶电视机。
四点二十五分的时候,门铃第二次响起,是董朔带着两箱行李进来。行李是程继文出国前从首都寄到董朔家的。
董朔进到客厅来,环顾四周,中肯地评价说,“还行,就是有点小。”
程继文没有搭腔,因为他已经推着两箱行李进了侧卧,要将衣物整理收纳。
董朔就像他的小尾巴似的,后脚跟着钻进侧卧,往铺得平平整整的床上潇洒地一躺,然后说着,“我订了个餐厅,在国金,我让司机先送我女朋友过去,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程继文的动作停滞,一字一字地说,“女朋友?”
董朔从床上坐起来说,“她叫汪真。”他满脸的笑意,真像是二十出头又刚刚陷入爱情的小年轻。
程继文明明白白地记得董朔的妻子是叫余素然。“你离婚了?”程继文诧异地问。
“没有啊。”
程继文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叹说,“收收心吧。”
“我很收心的,我和汪真是认真的。”
“那你老婆怎么办?”
“她知道啊,”提到妻子,董朔脸上没了笑容,“况且,我也想跟她好聚好散,她不愿意离婚,我又有什么办法?说来也是,她那个弟弟,还指望着她养活全家,怎么会同意她离婚呢。”
程继文不再说什么。
董朔订好的餐厅在国金中心酒店楼上,以中式融合菜为主,也有高难度的功夫菜。负责接待的侍者将他们领进一间两面墙是由落地窗构建的包间,可一览城市夜景,既饱口福,又饱眼福。
汪真坐在包间里等待已久,见他们进来,随即站起来。她有着栗色长卷发,额前几缕刘海,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是时下流行的标准容貌,过目即忘。董朔的品味真是十年如一日。
“汪真,”董朔先介绍女士,再介绍男士,“这是我的好哥们,程继文。”
“我知道我知道,程哥你好!”汪真朝程继文伸出手去。
“程哥”这个称呼来得很突然,程继文极短促地一怔,然后面带微笑,握一下她的手指处,“你好。”
落座后,董朔将菜单直接递给程继文,“你看看吃点什么,”再转向服务生,问着,“你们这里有什么酒?”
汪真说,“我想喝香槟。”
董朔知道程继文不喝那种带气泡的,就瞎说着,“喝葡萄酒,香槟喝多了长胖。”
“真的呀?那我昨晚还喝了好几杯呢!”汪真说着。
程继文置身事外地翻着菜单,然后很不客气地点了好几道看菜名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菜。他是确实怀着吃饭的心态来的。
董朔见他看似慢条斯理地用餐,实则筷子都没怎么停下的样子,与有荣焉地问说,“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很不错。”程继文不吝啬地夸奖,他还没有挑剔到美食家的程度。
“那就好,”董朔接着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上班?”
“快了,等明天我跟李平平见过以后,应该会定下个时间。”
董朔表示了解地点点头。
“程哥你是本地人吗?”汪真忽然问道。
“是,怎么了?”
汪真笑着说,“我听你说话没有南方口音,还以为你是北方人。”
“以前我在北京工作,”程继文礼尚往来地反问,“汪小姐也是本地人?”
“哦,我是杭州人。”汪真回答。
与今天在便利店一眼看到乌龙茶一样,听到汪真说出“杭州”这个地名,程继文首先想到那个女孩子说,她是从杭州到上海的……今晚她要相亲,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程继文就问着,“前天我们玩的那个软件,你确定一开始是跟ai聊天,不是直接匹配真人?”
“怎么可能直接匹配真人?那不得被用户的唾沫喷死,而且虚假广告要赔钱的。”董朔说。
程继文原本是想告诉董朔,他似乎遇到了程序错误,把他和一个真实存在的女孩子连接在一起了。但是,他没有说,因为他不知道如果他们修复了这个bug,之后呢?
“继文,你不会还在玩吧?”
“嗯?”
“那个与你、与我、与他,”董朔记起来了,“《与你》!”
程继文感到好笑地说,“每次你都要全部念一遍,才想的起来吗?”
董朔不理他这一茬,而说着,“你还是赶紧再找个对象吧!你这个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三十几岁的人了,一直单身会很孤独的!”
“程哥单身?”汪真眼睛一亮,积极地问着程继文,“我可以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吗?”
董朔忙说,“你歇了吧。”
一顿饭下来,程继文也算是知道董朔喜欢汪真的原因了。董朔就是喜欢她的“单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信以为真”,随随便便做件事情都能得到她崇拜的眼神,不会耍性子,懂得给自己找台阶下。
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可想而知的自在,也不必在意她是否付出真心,他钱在,她心在人在。
结束了这一餐,汪真搂着董朔的胳膊,撒娇说冬天就要到了,可是她还没有买搭衣服的单品。
随后,到了国金中心商场,汪真每一间奢侈品牌门店都要逛一逛,那些手袋、衣服都要拎到自己身前比一比。但是她不买,见董朔要买给她,就拖着他走,还警告着他,“别乱花钱!”
于是,当汪真在chanel的门店,看中一款手袋时,董朔不由分说地就要买给她。
程继文也在门店里兜了一圈,回来拦下让董朔刷卡的店员,然后向她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最后董朔只需要刷个零头,七百元整。
汪真惊讶地捂嘴,又说着,“怎么才七百的?”
董朔见怪不怪地说,“你程哥是时尚界的,”他竖起自己的大拇指,继续说,“你叫得上名字的大品牌,逢年过节都要给他送礼。”
程继文签完单子,就冲着他说,“你别瞎说了。”
汪真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的手袋,对程继文说,“总之,谢谢程哥,我太开心了!”
董朔一把搂住她,跟她咬耳朵,“不让我花钱你就这么开心呀。”
“恩呢!”汪真应着。
程继文假装没有听见,只是心里想着,过度自信确实不是好事情。
到了地下停车场,不一会儿,司机将劳斯莱斯开至他们的眼前。程继文坐入副驾座,后座留给那两个需要黏在一起的人,正好躲个清静。
不巧,这个时间点,有好几辆车也要离开停车场,按照先来后到的规则,劳斯莱斯都得排队等待前行。
董朔把头一转,看见电梯厅里坐着一个女孩子,穿着打扮很简单,看不太清她的五官,但是她的气质不俗,隔岸观花,就够美了。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董朔说着。
汪真也向车窗外张望一眼,然后佯怒地打了他一下。
“不是,真的……”董朔想了一下,恍然说道,“抖音,我在抖音上刷到过她。”
汪真更是瞪视着他,“你天天在抖音上刷美女啊?”
后座传来的对话,程继文置若罔闻,他拿出手机,不自觉地点开了《与你》的聊天窗口,但没有新消息出现。
等到他转向后座正打情骂俏的两个人,车子也在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