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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生的水藻愤怒得像是大地之主刚洗的头发。
愤怒是必须的,这事儿换做谁都愤怒,因为……它绿。
绿光葳蕤,水泡热切,风景宜人的翠湖潋滟成诗。
仿佛能够传染一般,被愤怒裹挟多日的父女俩此刻将断舍的痛苦尽数宣泄,两两环绕,相互交融,畅游于湖底,不被任何外界因素所打扰。
包括他们日益退化的身体,以及不为人世所容的处境。
无声的快乐在水底蔓延,大量水分子来回传递着只有父女俩能懂的靡靡之音,那是真正的水下乐园,独属他们俩的新世界。
没有任何一种时刻能比今日的空灵寂静更让人恋恋不舍,幸福久久洋溢在孩子的脸上,欣慰也不会被扭曲的面部所淹没,整片翠湖现在是父女俩的伊甸园,阳光不尽,温水不息,熟悉的气味绑上同气连枝的心跳,恍惚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场盛大黄昏。
那场黄昏里,有宽敞的湖岸,有吹面的凉风,有细小的金线,有洒脱的风筝,孩子在前面跑,父亲在后面追,笑声在空中洗澡,天地一同舒爽。
若不是那场意外,父女俩亦不会断舍三年;若不是三年后被拐带的恸哭,父女俩亦不会闻声再聚,那根金线一辈子只会为一只风筝牵扯屈伸,不论山高路远,不惧斗转星移,心与心的连线最终超越时空,在独属于亲情的生命通道内永续。
叮叮叮——
一排细小的红灯被点亮,重启后开始快速跳闪。
红灯来自父亲的后脑,那是一个“疯子”花费多年时间全身心投入打造的超现代装置,无线连通一台电脑,受几行代码完全控制。
父亲抱头痉挛了数秒,吓得女儿停止了欢乐,女儿赶过来安慰,但被头痛欲裂的父亲一把推开。
紧跟着是自主意识与植入意识之间的反复较量,神经错乱的父亲如无头苍蝇般乱蹿,湖底被搅起的泥沙一度遮天蔽日,女儿返身追上父亲,可父亲正如一头发怒的远古巨兽,宙斯下凡怕是都擒不住。
接下来出现了女儿万万没想到的糟糕情形,她费力追上去,被猛力甩开,又追上去,又被甩开,再次追上去,结果遭到了父亲凶狠的眼神恫吓。
双目赤红,面部狰狞,全身肌肉紧绷,熟悉的温柔气息瞬息全无。
那是她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怪物模样,太可怕了,她猛地被吓退,眼泪飘出眼角。
很快,激荡的水底恢复平静,恋幕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她呆立在水中,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彷如一个刚刚降世的婴儿。
……
堂屋内,辜辜负手环视,一副参观画廊的聚精会神。
袁满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实际上白露家家徒四壁,连套体面的家具都没有,辜辜的细看颇令人玩味,但他不敢开口问,正如他旁边的豆豆也只是小学生般端坐,高起青问什么就答什么。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啦,真的对不起,我擅自脱离任务,但昨天也是迫不得已,回去以后我会亲自向族长请罪。”豆豆遗憾地抱歉,脸上的真诚让人顾而生怜。
“不要紧,没有人怪你。”高起青安慰她,顺便给了袁满一个“你小子是什么玩意儿”的眼神,叫袁满摸不着头脑。
其实袁满心里有数,自己的多管闲事连累了豆豆,还让豆豆卷入一场危险的变异体暴乱,以豆豆在云岭的身份地位,怕是现在有无数人正提着刀子赶来拿他是问。
得知初夜的来由让他整个人陷入癫狂,他预感到自己揭开了某个重大谜团的最后一层面纱,以至于情难自禁地去找豆豆,想和豆豆一起掏出终极真相,他确实忽略了这其中的危险性,事实上变异体群的临潮登陆也把他吓得肝胆双颤。
“辜辜姐,我们现在……怎么办?”豆豆尝试着问,辜辜脸色不好,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她有些敬畏。
辜辜半晌未有作声,高起青只好代答,“回云岭。这是族长的命令。”
“那这边怎么办?小寒和她爸爸,还有很多感染者,怎么处理?”豆豆着急。
“这事儿太大了,超出了灵保局的处理能力,军方会帮我们解决所有变异体。”高起青说。
“怎么解决?我听你的语气,是全部消灭?”豆豆问。
高起青沉默几秒,点了点头,“我所知道的情况是,JSMH病毒感染12个小时内尚可救治,超过12个小时,救不了。”高起青答。
豆豆动了恻隐之心,不太能接受这种暴力处置方案,“难道就不能……”
“没办法的。处置方案获得了高层的批准。”高起青抢先一步制止她的幻想,“有时候人能胜天,有时候……也要服从命运。”
“那小寒呢?”豆豆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小寒?”
“我接到的任务,是安全带你回去云岭,其他人不在我们的任务范围内。”高起青答。
这个时候,辜辜似乎想到了什么,侧过头来问,“小寒呢?”
“哦,在湖里,被她爸带走了。”袁满答。
“我问你了吗?”辜辜脾气不好地发难。
袁满头一怂,默不作声,他的多事似乎真把辜辜惹恼了。
“有什么办法能把她找回来?”辜辜问。
“可能只有她妈妈了。她的妈妈在湖边,没回来。”豆豆答。
“把小寒找回来,我们一起回云岭。”辜辜说。
这话说完,高起青立马站起,走到辜辜身边,小声耳语:“小寒是感染者,这样不好吧?”
辜辜沉静了两秒,摸了摸胸口的王灵项链,心里有数,“放心,照我说的做。”
高起青不敢苟同,争辩,“我承认小寒非常特殊,按照他俩的说法,确实有很大的研究价值,小寒身上或许有很多我们想知道的秘密。我能理解你想带小寒走,但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吧?军方的清剿行动在即,翠湖马上就会变成战场,小寒现在在满是变异体的湖底,翠湖又那么大,总不能我俩下河去捞吧?”
辜辜何尝不理解高起青的担忧,但小寒或许是解决整场危机的关键,要想避免刀兵,变数就在小寒。
她犹豫片刻,仍旧坚持己见,正准备说服高起青,堂屋外便匆匆走进两个人。
一大一小,包裹严实,是小寒母女。
出乎所有人意料,小寒居然主动上岸,投进了妈妈的怀抱。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袁满豆豆便大惊一跳——
小寒……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