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危墙之下 尤不自知

醉渔暮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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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玉钏儿,凤姐儿怏怏地靠在暖阁里,静静地等着,小红和丰儿服侍巧姐儿洗脸,完了略敷了点儿粉,因天气寒凉,平儿特意取了件大红羽纱的披风给巧姐儿披上。

    凤姐儿扶着平儿的胳膊,走过堂屋时,吩咐刘姥姥道:“刘姥姥,我带巧儿去给老太太请安祝寿,你老且先喝茶,等我们回来一起用餐。”

    “姑奶奶只管忙去,别管我们,只是,我和青儿也想去给老太太祝寿......”

    不等凤姐儿回话,平儿抢先道:“刘姥姥别客气,老太太今儿除了自家晚辈,说了不见外客的,你老就带着青儿姑娘屋里等着,我们奶奶去去就回。”

    刘姥姥哪里知道,眼下正值国丧之时,按照朝廷礼制,皇亲国戚以及王公贵族,必须守制三年,百姓则三个月内不得饮酒娱乐。这次国丧对贾府来说又不一样,去年殁了的那位贵妃娘娘正是贾府大小姐贾元春,府里上下自然不能像寻常守制时那样。

    梨香院早关闭了,唱戏的十二个女孩子或发放回家,或遣散到各房里做丫鬟,所以,原定的酒宴,也并未像往常一样安排堂会,王夫人原打算悄悄儿为贾母摆几桌寿宴,至亲聚一聚的。

    此时,王熙凤还不知道老太太取消寿宴另有隐情,只当真是因了巧姐儿这档子事儿,觉得千不该万不该,搅了老太太的生日不说,还让老太太担惊受怕。

    毕恭毕敬的给老太太磕头拜寿,巧姐儿也乖巧的跪拜了,祝老太太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贾母听说巧姐儿是因为听了刘姥姥的故事,知道她们乡下的菩萨大慈大悲,最是能替人消灾解难,故而,昨儿是去为凤姐儿祈福,少不得夸了几句。

    老太太感慨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短不了爹娘的吃穿,但是,孝顺长辈原该是放在第一位的。再者,順者为孝,巧姑娘今后要顺着你爹娘,可别学你爷爷和二叔,唉,我自己的儿子不听话,结果也遭报应,他的儿子也不听话。”

    凤姐儿只当老太太是旁敲侧击,借指责贾赦和琏二爷,顺带着数落自己。

    “老太太,孙媳妇儿愚笨,有想不到的地方还请老太太宽恕,但若说不孝顺是断然不敢的,凤儿心里第一就是老太太,并不敢......”

    “哈哈,看你这猴儿,就吓成这样!”

    老太太招手让巧姐儿过去,揽在怀里笑道:“我知道你娘一直是孝敬的,自嫁进贾家,总变着法儿逗我开心,我岂能不知?好了,猴儿起来吧,我并没有怪你。”

    凤姐儿这才放下心来,起身走过去,坐在贾母身边,故意娇嗔道:“老太太吓死凤儿了,世人都知道,凤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太太不开心呢!”

    “你这猴精儿,你倒说说看,老身因何事儿不开心?”

    王熙凤寻思着,刚老太太说的是宝二爷不听老爷的话,老爷(其实是指太太吧)不听她自己的话,莫非是说宝玉的婚事儿?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多年来,老太太一心想为宝玉娶林黛玉,可是,王夫人属意的却是薛宝钗,两下里不好明着较劲儿,所以,宝二爷的婚事拖到现在。

    “老太太敢是想着我宝兄弟的婚事儿?家里现成的小媳妇儿,两人自己都对眼儿了,只怕也难怪宝兄弟不听老爷太太的话,只因为,那位姑娘得老太太真传,模样儿和品行都是顶尖儿的,虽说是女儿无才便是德,可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媳妇儿,自然不能像村妇一样大字不识,将来还怎么相夫教子呢?可巧了,那位的姑娘才学也是顶尖儿的呢。”

    贾母拍了拍凤姐儿的手背,淡淡的道:“这些年,也难为你了!”

    凤姐儿暗自嘀咕,莫非我猜错了,老太太心里想的并非林姑娘吗?

    因听巧姐儿说,自己刚回府还没来得及吃饭呢,贾母就命鸳鸯把各房给自己送的精致菜肴挑了两样,又听说刘姥姥还没走,刚还说要给老太天祝寿,不由就对刘姥姥心生怜悯,情知昨儿刘姥姥跟着担(bao)惊(shou)受(ze)怕(ma)一场,也赏了一碗红烧蹄髈,一碟子鹅油卷儿给她,说是蹄髈她尝了一口,炖得很烂,正适合老年人吃,让凤姐儿她们一并带回去。

    凤姐儿娘儿俩再磕头。

    鸳鸯忙让人用食盒装好菜肴,交给丰儿提着。

    凤姐儿母女二人告辞了贾母,回到自家屋里,平儿带着丫鬟们把碗筷铺排好,吩咐小红叫厨房立即把备的好菜肴端上来,却是一个什锦拼盘,一个焦溜丸子,一个酒酿蒸鸭,一个面筋儿豆腐,主食是红稻米饭,另有一个山药红枣汤,加上老太太赏赐的,加起来也就十来个菜,凤姐儿吩咐无须拘礼儿,让在炕上拼凑了两个炕桌,把饭菜都端上来摆好,招呼刘姥姥和王青儿一起上炕坐了,平儿在旁边伺候,也被凤姐儿强拉着在炕沿上欠身坐了。

    凤姐儿先把老太太赏赐的几样菜指给刘姥姥看了,刘姥姥识趣儿的起身朝贾母屋子方向作揖谢恩,方敢坐下来享用。

    昨儿被骂了一天,就没吃上一顿安生饭,刘姥姥饿得很了,听得一声“请”字,当下也不客气,整个儿牛也似的狼吞虎咽,闻着酒香四溢,等不得王熙凤劝酒声落,就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王青儿被刘姥姥的吃相吓着,脸儿有些发热,她还是早上吃的饭,这会子也早饿了,所以,也不客气,尽情的享受美食,只是比刘姥姥吃相斯文些而已。

    巧姐儿早饭吃的并不少,这会子看她们吃得香,顿时食欲大开,学着王青儿的样子,吃得好不快活。

    王熙凤见巧姐儿和青儿相处的甚是和谐,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悲伤,郁郁寡欢的抿了半盏酒,勉强喝了几勺汤,就再没胃口,推说昨儿没睡好,头晕犯困,要先去歇一会儿。

    平儿连忙起身来服侍。

    凤姐儿扶着平儿的胳膊去暖阁里,因昨儿寻巧姐儿又是担心又是受累,体力不支,连衣服都没脱,倒头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本是极要强的个性,最近,放印子的事情不知怎么的传到王夫人耳里,被王夫人好一顿责骂,让她尽快把事情了结干净,可一时半会儿,哪里捡得清手脚。还有搅了贾母寿宴之事儿,老太太虽然没说什么,她自己倒更觉得无颜承受老太太的恩宠。

    睡梦里挣扎得满头大汗,血崩的毛病倒加重了,平儿给她更衣擦汗,发现褥子上一大滩血,吓得手忙脚乱,铜盆都撞翻在地上了,咣里咣当一阵响,凤姐儿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下面又流血了,越发心灰意冷。

    刘姥姥已喝得七八分醉,浑然不理发生了什么事情。

    巧姐儿听到暖阁里声音不对劲儿,忙搁下筷子过来,小红和丰儿伺候他们用膳,忙跟在巧姐儿后边进来,麻利地帮着平儿收拾,却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平儿让丰儿去请王太医,凤姐儿挣扎着叮嘱道:“悄悄儿的带进来,别闹得人尽皆知,倒落得让赵姨娘她们几个笑话。”

    “奶奶这是何苦呢,你只管安心养病,管别人笑话呢。”有小红帮着,平儿很快给王熙凤换了被褥和衣服,因问小红道:“我们二爷呢?可知道姐儿回来了?”

    “二爷一早就去了珍大爷府上,听说那边出大事儿了。”

    “再大的事情有姐儿重要吗?”

    小红偷偷瞟了凤姐儿一眼,暗自嘀咕着,这话也只平姐姐敢说,我可不敢问二爷。

    陪着小心回平儿道:“二爷倒是让庆儿回来问过几次,想必这会子已经知道我们姑娘好好儿回家了。对了,刚才大太太也遣娇红过来问过。”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来回倒:“莺儿姑娘过来说薛姑娘问我们奶奶好,说是因薛姨妈身子不好,薛姑娘已经回明太太,要搬回家里去住。”

    “知道了。你去和莺儿姑娘说,多谢她们姑娘费心。”平儿想了想,放下凤姐儿,跟着小丫头出去,莺儿正在堂屋里等着给熙凤儿请安呢,便笑道:“我们奶奶昨儿一晚没睡,今儿姐儿回来了,正补觉呢,等奶奶醒了我自告诉她。”

    莺儿也不以为意,笑道:“既如此,我先告辞了,我们姑娘等着收拾东西呢。”

    “去吧,有时间还来玩呀。”

    “嗯,平儿姐姐,再见吧!”

    “莺儿再见,替我们奶奶问薛姑娘好!”

    平儿冷眼看着莺儿出了院门,身后一个婆子道:“薛姑娘如今越发骄矜了,早先听说我们奶奶身子不爽,总是第一个过来探望,如今忙得影儿都没见一个。这正是墙倒众人推,我们这里还没怎么着呢,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那还了得!”

    话音未落,就见探春的丫头急匆匆过来,对平儿笑道:“可找到你了,我们姑娘说平儿姐姐敢是吃年饭呢,这一走就再没影儿了。”

    平儿忙赔笑道:“侍书妹妹,三姑娘可是有急事儿吗?”

    “我们姑娘让问二/奶奶和平姑娘,这个月府里的各项月例银子怎么还不见送去,账房里没银子可支,就算千手观音,也摆不平府里这一大摊子事儿,我们姑娘说,若是二/奶奶不放心把银子交给她,这就去回了太太,依旧把荣国府交由二/奶奶亲自打理。”

    “嘘,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小声些,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们这位因巧姐儿的事情一天一夜没吃没睡,今儿越发觉得身子不爽,刚才睡下休息呢,府里的事儿就请三姑娘多担待些,银子是有的,等晚上就让周大娘给送过去。还请三姑娘多心疼我们奶奶一些。”

    “就你这小蹄子会说话,我们姑娘还一直叹息,难得有你在二/奶奶身边帮衬,现在我们有不懂的,又不好劳烦你们奶奶,若没你帮着提点我们姑娘,这一摊子乱事儿哪里理得清楚。”

    “我们奶奶也常夸赞你们姑娘,说是三姑娘发现不合理的事情,尽管放手整顿,那才是真心疼我们奶奶呢。”

    侍书哪里肯信她,笑微微的调侃道:“这是真心的话吗?我们姑娘还担心管得太多,只怕驳了你们奶奶的面子,你们奶奶会不高兴呢!”

    “你尽管告诉三姑娘,我们奶奶知道她这阵子辛苦,只有感激不尽。”

    好说歹说,总算把侍书打发走,平儿沉下脸来,问身边的婆子道:“奶奶让你去请周大娘立即来见她,怎么还没到呢?”

    婆子道:“回平姑娘,周大娘早到了,见你和人侍书姑娘说话,没敢过来。那不是来了。”

    周瑞家的应声小跑着过来,陪笑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侍书这丫头越发伶牙俐齿了,我不打照面倒好些,若是见到我,正好结题发挥,越发要消遣姑娘了。”

    平儿也不搭话,眼神示意她跟着进屋。

    王熙凤喝了几口参汤,略精神些,靠在暖阁上,王青儿和巧姐儿跪坐在她身边儿,一边一个扶着她,给她捏胳膊捶腿儿。

    周瑞家的抢上一步,躬身道:“给奶奶请安,今儿可觉得好些了吗?”

    凤姐儿冷笑道:“你们打起伙儿来定要降服我,倒有脸来问我好不好!”

    “这是怎么说的?奶奶敢是听了什么人挑唆,误会奴才了,就借奴才十个豹子胆,奴才也不敢对奶奶有半点外心呀。”周瑞家的忙不迭的辩解。

    这周瑞家的本是王夫人的陪房丫头,准确的说也算是王熙凤的娘家人,自幼儿看着凤姐儿长大的,平日里王熙凤多少都会给她几分面子,特别是在众人面前,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给她面子等于就是对王夫人的恭敬与尊重。

    冷眼听周瑞家的辩解完毕,凤姐儿又道:“平儿和周大娘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娘,我们也出去吗?”巧姐儿磨磨蹭蹭的不想走,她想知道,娘究竟遇到什么难事儿。

    王熙凤挤出笑脸儿道:“青儿姑娘不常来,你带她去园子里转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