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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八年春秋,眨眼而过。
这一年的重阳时节,空明很是烦恼。
他觉着自己近二十年的烦恼,都着落在小徒儿圆意身上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岁九月,少林寺于少室山下开坛讲法,登封府方圆百里的善男信女纷迭而至,适逢重阳佳节,这一带秋景风致极佳,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许多,其中不乏自大都而来的豪奢贵户,少林寺的高层管理人员听闻了,便也妥善招待,另安排佛法深厚的空字辈高僧与之讲禅论道,只等盛会于九月九日开坛。
这一切本都十分寻常,少林寺千年古刹,招待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召开的盛大法坛亦不胜枚举,只按部就班的布置下去便可。但盛会那日,因许多兄弟寺庙亦来了使者参会,接待的僧侣人手不足,忙的脚打后脑勺,云水堂的寮元空色长老临下山时,一打眼恰好瞧见准备去饭堂吃饭的圆意,便挥挥手请他一道下山,帮忙搭把手。
这把手一搭完,法会也正式开坛了,空色见天色尚早,便请圆意一同听会,精深佛法。圆意左右练功也不差这一日,欣然应下后,便自少林僧众处,寻一靠前蒲团,施施然坐定。
这一回身寻座,恰落在对面高楼轩窗内的贵客眼中。
适逢重阳佳节,秋菊万里,如雪如金。长街千万人中,那身披白布僧袍的年青和尚一转身,刹那间犹如众星拱月般,其余人皆作陪衬,只他一人晖晖然欲使朝阳失色。
这一下子完蛋,许多深闺千金就此害了相思病。
是的,相思病!
这真是岂有此理,滑天下之大稽了!
自那以后,三天两头便有人寻上寺来,指名道姓要见那日法会上的年轻和尚。哪一个?当然是贼俊的那一个啊!这其中有两户人家格外不好应付,一则是登封府的首领官达鲁花赤家,二则是大都远道而来的一户贵人,并不知其虚实。后者还好些,前者却是蒙古人,似乎大有叫少林寺将人交出来还俗,领回去做上门女婿的意思。听首领官传来的话音,仿佛家中千金已然茶饭不思了,每日只哭哭啼啼,再不见人便要害病!如若不然,他定不许一个和尚登他家的金门槛的。
少林寺方丈空闻等知此事,心中都大为恼火,可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少林寺家大业大,就只蹲在少室山上,让人守住了老窝,不到万不得已却不好与官面上的人撕破脸。但要说把僧人拱手送出,去给人做女婿,那也是万万不可能。更别提这僧人还不是一般僧人,是少林寺未来几十年内必将执龙首的圆意了。
事实上,方天至这八年来,再一次刷新了和尚们质朴的三观。因为武学奇才的外挂,他修炼任何武功都是常人的四倍速,不论是基础武功罗汉拳,还是令大多数人望而却步的少林绝技。
这是什么概念呢?
简单的乘法运算一下,他练了八年,等于别人练了三十二年。
就算是他师父空明,修炼般若掌也不过才三十六个年头。单看时间,他也已然要追上他师父的火候了。空明本不许他贪多,但后来见他进展神速,般若掌与一线穿都已练到登堂入室,瞠目结舌之余,也不再限制,反而又将精研的拈花功悉数传授于他。不仅如此,方天至瞒着他师父,自己还偷偷学了两三门,只背地里练,不告诉别人罢了。
般若堂大考乃是十年一考,盖因少林绝技修炼困难,进境艰难之故。自离开罗汉堂,修炼武功便只靠师父解惑,自个参悟了,师兄弟少有搭手同练的,毕竟此时修为长进早已不靠简单的招式拆解。如今才过八年,方天至自己闷不吭声,外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究竟将少林绝技练到了什么地步——这也是空明叮嘱他的,意在要他不必锋芒太露,安心练功便是,过个一二十年,武功资历够格进达摩院,往后才算一路坦荡。
空明小算盘敲得好好的,奈何被这样一个桃色闹剧搅和乱了。他主持方丈师兄空闻日前同他讲,宜让圆意离寺下山云游去,待过个一二年,风头过了再回来。
空闻是这样语重心长道来的:“圆意年岁渐长,与其在寺中空练,不若出去长些见识。寺中搭手的都是同门,练得也是少林功夫,江湖上却不同。往出历练两年,对他只有好处,无有坏处的。”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空明回到自己屋里,不由得盘膝望灯,唏嘘不已。他脑子里拐了好几道弯,将圆意离山这事好生想了几遍,虽说少林僧人少有十几岁便出道江湖的,但圆意毕竟与他人大有不同,他思来想去,觉得也还算可行。只是经此重阳一事,他心中警铃大作,忽的留意起小徒弟的模样来了。
空明乃是个六十来岁的老童男,自幼在少林寺长成,对男女之事向来不放心上。寺里大大小小皆是布衣光头,日常除了劳作、念经、习武,再也无心他顾,纵然觉着圆意瞧起来好似挺俊,却也不会太当回事。可如今看来,圆意大约不是一般的俊,而是俊得有些过分了?
他不过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之年,若被山下的女人勾引了,从此无心佛门,那可如何是好!
空明这厢还没寻思出个一二三来,方天至已然下了晚课,回到院里来了。
这几天,同龄的僧众远远瞧见他,便是一阵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笑得颇为不怀好意。方教主万花丛中过的一条好汉,焉不知这些幼稚处男的小心思,心中只道不与尔等计较!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练功练功,全然没当一回事。回到师父院里,见灯亮着,便敲门进去先问个好。
这一推门,只见空明小老头一个,愁眉苦脸的坐在灯前,也不知在想啥。方天至吓了一跳,开口问:“师父,何事如此烦扰?”
空明叹了口气:“哦,圆意来了。”他瞅了眼小徒弟,着实不晓得他作为和尚长成这模样,究竟有何价值,方氏夫妇也未见有如此出色的品貌呀!真是令人忧愁。他清清嗓子,先问:“近日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方天至在脑袋里挑挑拣拣,摘出一些能说的与他说了。空明听着听着,皱着的脸容便舒展开来,点头晃脑间又是一个眉须雪白、容光焕发的小老头了,末了看似惋惜却又得意的道:“我少林有至阳至刚之法,亦有至阴至柔之力。自古两种内劲难以调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般若掌与拈花功虽不纯属阴柔之功,但你修炼了这两门武功,再要学那阳刚之至的武功,便要大受阻碍,甚至走火入魔。因你天生神力之故,我本欲使你学那金刚不坏神功,心中未尝不可惜你不能继承我的衣钵。谁料阴差阳错,你这孩儿于般若掌与拈花功上竟有如此天分,这亦是我师徒二人的缘分啊。”
方天至不由笑道:“正是如此。师父说得很对。”
空明又担心他心中有憾:“金刚不坏神功固然是我少林三大神功,地位超然。但它位列神功,未尝不是占了一条修炼条件苛刻的缘故。般若掌虽不是神功之一,却是一门佛理精深、境界无边的掌法。练至高深处,威力大无穷。你修炼这门掌法,亦须深悟佛理,两相裨益,才受用不尽。”
方天至知他苦口婆心,话里话外全是拳拳爱徒之意,便道:“徒儿知道的。师父放宽心罢。”
空明又道:“一线穿的功夫,也万万不可落下了。”听方天至称是,他这才又犹豫片刻,开口说,“近日江湖上传出了八年前王盘山之会的事情,听闻正是金毛狮王谢逊害了王盘山上的江湖好手,抢走了屠龙宝刀。各门各派都已派出人手,天南海北寻他的踪迹。”
方天至对甚么号令天下的屠龙宝刀丝毫不感兴趣,毕竟他这辈子的人生目标已经订好了啊,但师父说起便好生听着。
果然空明顿了顿道:“屠龙宝刀花落谁家,我出家人本也无心过问。但这谢逊却有个不大寻常的来头,他的师父正是混元霹雳手成昆。早二十年多年前,他二人师徒失和,曾闹得天下皆知,后来成昆忽而不见踪影,这事才算消停。”
方天至稍一寻思,问:“师父是说,十几年前那些留名为成昆所为的灭门惨案,有可能与谢逊有关?”
空明道:“不错。若真是如此,那么你空见师伯的惨案,多半要着落在这谢逊身上。我们少林对他的踪迹也就不可不问。”
方天至听到这里,忽而心中一动,他抬头去看空明,只见老和尚正望着他,目中流露出慈爱不舍之意,道:“圆意你自来到寺中,从未下过山。如今正巧有这么个查探谢逊踪迹的事情在,你便趁此机会出去看看罢。”
本教主乐意之至啊!
方天至一口便答应了,也自然而然的把进屋时空明的神色当做了别愁离绪。
然鹅,空明犹豫片刻,续道:“行走江湖,记得我教你的那些道理,万万不要犯戒!你今晚便走罢,也没甚好收拾的,记得别往山门那边走,在林子里抄小路去,没个一二年暂且不要回来。”
方天至:喵喵喵???
他语塞片刻,问:“师父,您要我下山,是不是为了重阳节的事?”
空明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神情望着他,似是同情似是爱怜,叹道:“唉,都怪空色师弟,何苦将你拉去听会!”
方天至:“……”
空明又欲言又止:“好孩儿,也不知山下情形如何。你出门在外,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犯了戒!”
他这都说了两次“万万不可犯了戒”了,方天至慢慢琢磨过味来,合着是叮嘱他不要犯了色戒罢!
长得帅气怪我咯?
……
说走就走,方天至当晚就下山去了。
他照旧一身茶色僧衣,只背了一个小包袱。包袱里头,就两套换洗僧衣,两双麻鞋,几张大饼,并一个钵。此钵来历不凡,乃是当年他师父出道时用过的钵,如今借与徒儿讨饭吃。
是的,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有,方天至一身赤贫的踏入了江湖。
今夜雷公作美,大雨倾盆,天地间白哗哗一片茫茫,方天至披蓑戴笠,于陡峭山岭间飘然攀走,起也无形,落也无声。待走到山脚下,他四下一望,果然见这鬼天气里没人在盯梢等他。
方教主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有被人抓女婿的一天。
复行至山溪旁,只见水涨颇高,湍急不定,滔滔声回彻于悬崖峭壁间。方天至停下脚步,看了会儿自己打了十三年水的这条小溪,又回头一望。
一道天雷劈下,少室山巍峨险峻的黑影骤然一亮。他没瞧见寺庙,只望见半山腰那一角伫立多年的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