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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行业很特殊,尤其市场化媒体的记者类似于“计件工”,计件拿工资,越忙碌、刊发的稿件越多,收入越高。
记者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不用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累了可以偷懒,可以找个咖啡馆喝咖啡,可以约朋友们跑去野河边钓鱼,一整天不上班也没关系。
如果胆子大些,“消失”个三天五天领导也未必发现你在偷懒。不过时间长了不用领导催促自个儿就着急了,不写稿子就意味着没有稿费,每个月单凭基本工资是没几个钱的。
所以,大凡当记者的,忙碌的时候就会东奔西跑疲于拼命,连续几天没事做又会如坐针毡。月底有考核,打在卡上的工资和稿费不骗人。
在处理工作和生活的关系上,骆千帆是比较善于“弹钢琴”的,社会部是最忙的部门,也是最没有规律的部门,但骆千帆不会给自己安排太多的事情,对线索的选择上也不会没有标准大小通吃。
这就像钓鱼,有人钓鱼手指头那么点的小鱼都会收着,一天下来能钓满满一篓子,分量不少,却没什么大鱼,他们的人生信条是剜到篮里就是菜,苍蝇腿也是肉。
骆千帆不同,很小的小鱼即便钓上来他也会放生,只有钓到大些的鱼才会收入囊中。
选择新闻线索也是一样的道理,一些不起眼的小线索他会主动让给别人去做,只有一些大事或者有意思的事情他才会主动抓取。这么做的结果是,每月下来骆千帆的稿件并不是最多的,收入也只能算是中上等。
这段时间,新闻淡得要命,公安条口上都是些常规性的工作,没什么有意思的案件可写。
热线那边也是,社会一片祥和,连邻里矛盾、猫狗打架的事情都少,搞得社会部的记者整天为新闻选题发愁。
不过最近国内发生了不少全国热炒的大事,特稿部连出重点稿件,春风得意,报纸零售量逐步攀高,有几天与晚报零售持平。尚云峰和夏繁天最近没少表扬他们。
特稿部一共五个人,主任加四个记者,都是三十往上四十往下的老爷们。
三四年前,全国市场化报纸开始大肆扩张,内部调整构架,许多走在前列的报社增设特稿部。
虹城都市报成立第二年组建特稿部,记者都是从各个部门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可以在全省甚至全国范围内找选题,选题通过以后可以一个星期或者半个月才出一篇稿子。
还用钓鱼打比方,这帮人就像出海捕鲸的。虽然又苦又累又危险,但一个月写一篇两篇稿子就能挣一笔,够普通记者写一个月小稿子,尤其成就感是无可比拟的。
骆千帆特别羡慕特稿部的记者,上大学的时候研读最多的也是特稿。许多名记的报道他都读过,想象着那种天南海北的自由,那样的记者才是真记者,那样的职场生涯才够牛逼,做梦都想有朝一日加入特稿团队。
正巧,特稿部有个记者辞职。他调查了月余写了一篇稿件,但尚云峰担心太过敏感,没敢上版刊发。
这哥们很生气,当即辞职,带着稿件投奔一家国字号媒体,那家媒体刊发了,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尚云峰干眼馋,感慨省级媒体的无力!
特稿部缺了一个人,部门主任向总编室申请,希望能补充一个人进来,尚云峰让各新闻部主任推荐。
骆千帆听说了,第一时间去找鲁鸣自荐,言辞恳切,谁知道被鲁鸣臭骂一顿:“你才当记者几天就想去特稿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要去也行,先写出有分量的稿件来。”
骆千帆不服,心说我看他们写的稿子也未必就有多好。
他就去找夏繁天申请。夏繁天一直都很欣赏骆千帆,但在这件事上她不同意,但她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要先跟鲁鸣商量商量。
夏总去找鲁鸣,问鲁鸣的意思。鲁鸣说:“肯定不合适,这小子有股子劲头,脑子也够用,但是接触的圈子太小,历练太少,而且他长得不像个特稿记者,做特稿免不了调查暗访甚至卧底,骆千帆又高又帅的往人群里一站太显眼。”
夏繁天跟鲁鸣的想法一致,说:“既然如此,你给他好好说说,别打击他的信心,最好当成个好苗子来培养。”
鲁鸣说:“你放心,交给我吧。”
夏繁天不让鲁鸣打击骆千帆的信心,鲁鸣却反其道而行之,把骆千帆叫过去先臭骂一顿:
“骆千帆你作什么作,我不让你去特稿部你还不服,还去找夏总,是不是觉得自个儿特别了不起?你以为写几个独家就能去特稿部?我都不稀得说你,你那些稿子乱七八糟屁都不算一个,自说自话、漏洞百出。
“而且我把话撂在这儿,别以为你以前耍个小聪明让高傲漏过一个稿子就赢了她,她是个记仇的人,等着吧,高傲少不了让你漏稿,她的交际能力、她的新闻敏感和洞察力、她的经验你都比不了,好好回去给我反思去。”
骆千帆被损得懵逼,特别不服气,心说高傲有什么了不起!心里这么想,表面不动声色,他学乖了,你说你的我不顶撞,但是我不走,你骂完了总得让我“死”个明白。
鲁鸣看出来了:“你不服气?我就问你几个问题,除了普通话和虹城话,你还会哪些方言?你会开车吗?调查暗访被发现,人家开车追你你跑得了吗?别的不说,这个东西你会用吗?”
鲁鸣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车钥匙放在了桌子上。骆千帆看了看说:“我不会开车,不会用。”
鲁鸣一脸瞧不起的表情:“你以为这是车钥匙,这是微型偷拍机,这都不认识!”骆千帆特意外,拿过来反复查看,还真是,粗看上去是把汽车钥匙,仔细研究才发现暗藏着的针孔摄像头。这要是往桌子上一放,如何偷拍都难以被发现。
骆千帆把“车钥匙”还给鲁鸣,鲁鸣重新放回到抽屉里,点上一根烟叼在嘴里,挑衅地问:“现在服不服?”
骆千帆真服了。鲁鸣骂得对啊,自己除了好胜之心和一腔热血,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鲁鸣笑了:“服了就好?你什么都不缺,就缺骂,当特稿记者连长相都不合格,你看看特稿部那几个家伙,放在人堆里能找得出来吗?换身衣服跨个皮包就是个老板,脱掉衣服扎窑厂里烧砖他们就是个烧砖的,什么都像,就不像个记者,你瞅瞅你,怎么看怎么像个记者,要么像个便衣警察,‘戏路’太窄。滚蛋吧,好好给我写稿子去……”
骆千帆蔫头耷脑走出来,信心严重受挫。反复咀嚼鲁鸣的话,越想越有道理。
当天晚上,骆千帆一狠心先跑去理发店把一头遮耳的长发给剪了,换成了扎手的圆寸,一照镜子,怎么看怎么别扭,骆千帆摸摸头还挺高兴,觉得至少不那么像记者了。
骆千帆从公安局借了许多侦查学、犯罪学的书籍,一有时间就潜心钻研,搞得胡菲菲以为他要报考公安系统公务员。
与此同时,跑遍了虹城七八个电子市场选了两套隐形摄像机和异型录音笔,研究通透,又缠着鲁鸣讲解暗访的学问。
鲁鸣嘴上说烦,可心里欣赏骆千帆,给他推荐了许多名记名篇,让他找来读,而且“要从后往前读”,从文章还原采访现场、采访经历以及采访心路,这些东西都是在课堂上学不到的。
过几天,鲁鸣列了个书单给骆千帆,许多是普利策新闻奖获得者所写,骆千帆按图索骥一一找来,接下来一两年真下了苦功夫,光笔记就做了七八本。
这些精力没白花,在骆千帆后来长期暗访过程中,这些书籍如一盏盏明灯指引着他,也一次次帮助他化险为夷、死里逃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虽然暂时没能进入特稿部,但骆千帆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也重新认识了特稿记者群体,而且研究越多、思考越多,人反而越平和,越敬畏这份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