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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来得倒是时候,离天手中的天魔转呀转的,终究是没能飞出去,那扶乱天魔本就是最末等的,除了混淆人的记忆,倒真没别的用途,这等灵智未开的东西,跟了位阴神尊者,平日里倒真没有溜达的机会,如今才冒头,又被强行按了回去,也不怕不顾的,拼死叫唤了一声。
当然,这声音还未成型,就让离天给掐散了去。
那前来通告的修士也咦了一声,四处查探,只看着一只白猫溜进了院子,毕竟是兽潮将至,这一点响动都不能掉以轻心,叮嘱二人小心为上,这才架起法器而去了。
一计未成,离天自是不舒服的,他原想着安分个几年,待探清宗门情况,再行动作,这出门露面的事自不会在首选,尽管过去了百年,这外门之中知他者甚少,但他也不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除几只发疯的妖兽。这般想着,他便是一脸的不乐意,对着萧景,反倒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若不答应,让执事记上一笔,也是坏了事。”萧景说,再看向离天,语气亦有了几分安慰的意思:“山中妖兽多属人阶下品,你我二人协力,也不至遇上什么大麻烦。”
然萧景所说的,又哪里是同一回事?
离天在那岁寒玄冰中封了百年,其始作俑者,正是玄宗掌门天毓真君,他的亲叔叔将他死死锁在了无道洞里。于他,离天不可谓不恨的,但他心中清楚,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这正道第一宗门的声誉,他见萧景对宗门百般维护,那积攒了多年的怨愤,到底是透露了一二。
他看着萧景,冷冷道:“你既被赶出内门,也犯不着如此尽心尽力吧?外宗四阁不缺能人,少你一人,也不会有差的。”
萧景听后却是一怔,方低声说了句确实如此。
这一闹,就算萧景是个木头,也清楚离天不愿意去了,他不再置一词,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以往这时候,早就叫他出门一块练剑了,打磨下时间一日也就过去了,如今倒好,鸦雀无声的,想来是压根就没出来过。离天只觉这小子同自己闹脾气了,但他何等身份,又怎会同一个后辈扯下脸言和。
他抓了只慧欲天魔出来下棋,那东西战战兢兢地,没一个子摆对地方,一连输了七八盘。
“抖这么厉害作甚?我又不杀你。”离天冷道,那慧欲天魔白着张脸,在地上的影子摇摇欲散。
“尊者……”天魔看了眼魔修,又很快低下头,一句话含在嘴里,就是没说出来。
离天挑眉,那天魔也算是抖够了,一鼓作气问道:“尊者心情不佳?”
“废话。”
“可是因为那习生死决的修士?”这只天魔,恰是那日同萧景谈经论道的慧欲,她也是天性使然,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已是到了顶尖,离天还未开口,她就说道:“那少年不懂变通,倒是心性率直之人,他若要生气,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话还未说完,离天已是放下手中的棋子,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慧欲脑子转得飞快,沉下气道:“我那日观他神思,其最担忧的,却是他那师尊的下落,如今提及,想来是放心不下的缘故。尊者若想收他为……”
“谁要收他作徒弟了?”离天一手弹开一颗棋子,那东西脆生生地滚在了地上,还未停下,慧欲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离天也未理会,盯着那散落的棋盘,喃喃道:“真收了他做徒弟,我还不得气死过去。”
复又觉得慧欲这天魔名不副实,当真是一点用也没有,也不知是怎么跻身近前百之列的。
与这些战战兢兢地天魔玩棋,自是毫无意思的,离天又摆了会棋局,星罗九阵,本就是费时耗神的事,待他琢磨完,这月已过了中天。
萧景既未来找他,明日指不定就不去了,就是那传令的修士再来,自己再打发回去不就得了,如此这般,倒是免去了不少麻烦,倒也算是好事一桩,至于言和一事,又与他何干。
这山中的夜晚也不宁静,本就属春夏交接之时,虫鸣鸟叫之声不绝,连同这夜里的水气,也带了几分草木的味道。
离天心中不爽,就连那盖了十来日的被褥也嫌弃得很,只觉自己是费劲苦心,为了萧景,挑了这么个破地方落脚,明日他若还与自己置气,倒不如一步走了了事。
他这些小心眼自是不便与外人道焉,不过是睡前,想想解气罢了,然这夜上三分,月垂云后之时,离天却突然睁开眼。
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他慢悠悠地想着,一面取出外袍,套在身上,又理了理头发,那早没了锁的木门吱呀而开,一道黑影挡在了门口。
离天坐在铺上等着,他看着那东西轻手轻脚地踩在地上,一点声响也无,那物身带腥臊,怨气极重,倒像是人血的味道。
“倒有几分意思。”离天轻声道,话音一落,却是拨云见月,那白惨惨地光直直投过了窗楹。
那妖兽便在光下显露了正身,却是一牛般大小的兽类,头如人面,然无眼无口,四足若人掌,紧紧攀在石砖上,那腋下的四眼齐齐看向离天,眼白处尽是血丝,凶光尽显。
此物,名曰袍鸮,是食人肉,多在大变大灾时现世。
这九墓山的兽潮,本该是七星一线的灵气之争,袍鸮一出,倒没那么简单了。离天想得入神,那人面的妖兽可没有耐心,它观察了一阵,见这人修不过无量修为,就连逃跑也不会,倒真是盘中之食,唾手可得,它也不停留,张开人面之下的大口,露出一寸长的尖牙。
那东西显是饱餐了几顿,满嘴的腥气叫人作呕,离天盘坐于塌上,一动不动,便是连正眼也未给,他最后理了理衣衫,身旁就涌出十数个暗色的影子,似兽又似人,在地上不停的变换。
若是个有点见识的,这时早跑得没影了,这袍鸮虽凶狠,但到底是地阶下品,灵智未开,全然不懂这吞日天魔的厉害,此物号称无物不吞,有噬海咬天之能,就是九爪九十九鳞片的金龙摆在它们面前,这天魔也会一眼不眨的啃了去,而区区袍鸮,显然是不够吞日塞牙缝的。
离天正等着此事一了,再休息几个时辰呢,这几个飞剑就进了屋子,如长了眼睛似的,齐齐刺在那袍鸮脖项上,那妖兽剧痛,震怒之下,也不顾近在咫尺的离天,掉头就跑了出去。
袍鸮食人,所携的怨气自不必寻常妖兽,其血腥臭无比,离天一看,便知今晚是住不得人了,一并走出了屋子。
那妖兽方出去半会,早让萧景困在飞剑阵中不得出了,这物到底是地阶的,被那飞剑刺了无数个窟窿,转瞬间,又愈合了七八分,很是皮厚肉燥。它也是想闪躲的,但不知怎的,每一次都像自己向着飞剑撞去似的,反倒是越伤越重。
到嘴的人肉没了,又遭如此重击,袍鸮怒不可遏,人面朝上,嘴大大张起,竟是有紫黑污气滚滚向外涌出。
萧景反应极快,一个侧身,就纵起了法器,拽起离天,一并飞上了屋顶。
见毒气未成,那东西自不甘心的,它原是撞了几下泥墙,后见着一旁的木栏,就顺这那竹子一路向上爬,这刚到顶,就见白光一闪,向着它直直挥来。
袍鸮趴在那木栏上,便是无处可退,这一剑过去,它这离奇的人面,也就与脖子分家,向下滚去了。
萧景见它身死,倒也松了口气,正想查看江离如何,这脚下的瓦片,却是震颤不已,一个接一个地向下滑去。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纵身跃下,那不知修了多少年的泥巴房子,在几声脆响之下,直接倾倒,崩塌在地上,成了一地的瓦硕。
沉默了半响,离天只憋出了一句话:“你这是故意的。”
萧景本还有些疑惑,但见这离天面色,当即想起了白日之事,矢口否认道:“我没生气,就算气极也不至拆你房子。”
离天瞪了他一眼,心想你大可一剑劈了那东西,怎就等到它敲房上瓦之后?不过他到底是没说,也知这事乃意料之外。
意外归意外,但归根结底还是发生了,这院中三间小屋,眼下只剩正中那间能用了。
处理了袍鸮的尸体,两人悻悻走进了屋里,萧景开了头,道:“你睡塌上,我打坐即可。”
倒不是萧景客气,而是那土塌确实小,躺上一人尚且如此,更别提两名男子了。
离天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一扯被子,就背对着萧景躺在塌上了,玉牌在里头惊醒,换了个地方,继续蜷成了一团。
萧景看在眼中,自觉对方是小孩性子,谦让几分,也就万事化无了。
他坐在墙角的软垫上,闭眼定气,将含月取出淬炼,那明月高悬,恰是吸纳灵气的机会。
这方过去一刻,萧景就觉得面前有人,抬眼一看,正是江离,正抱着那床青布被子,一手递到他身前。
“你拿去用。”江离说,他面色虽冷,但天生的容色摆在那,看着就让人心生不忍。
萧景没有伸手,倒是轻声说道:“你修为尚且无量,邪风入体,不无可能。”
阴神修士,已入神魂分化,超然己身的之境,就是弃了肉身尚且没事,更不必提什么凡人的病痛了,离天不屑解释,一松手,那被褥就掉在了萧景身上,复一言不发的跳回塌上了。
若说起离天的乾坤袋,那真是千万种灵材,百来种法器,可这衣食住行一类的东西是一概没有的,萧景一个筑基修士,同样也好不到哪去,伤药灵丹是备得齐全,被塌这类东西,又哪是他在意的呢?
于是这一床被子,倒成了稀缺的东西,又过了一会,见江离睡去,萧景又把它盖了回去。但床上的也没睡,二人对视,倒真没有下一步了。
玉牌被折腾了好半会,终是忍不住了:“你们两个一起睡行吗?这地方虽窄,但也不是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