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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六十年,七墨本以为,自己早忘了季庸的一言一行,他心知是自己害了人,但这份愧疚,早在这年复一年的追寻中消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是长年积累下来的执念,这东西驱使着他,一定要找着季庸,可若真将他擒住,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是向季庸跪着,求他原谅,还是顺应这天道,了结他性命,还燕华一片清净?
直到那人开口,像许多年前一样,喊着他的名字,七墨方明白自己所求为何。
他连那玲珑塔也不顾,冲到了季庸身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在了怀里,许是失了修为,那人清瘦得很,面上魔纹散去,却是七墨记忆里地模样,那一日狂风大作,他只差一点就掉入那无底风眼,就是这看似文弱的修士,一手救了他性命。
“怎的不说话了?”季庸问,他倒是想支起身子,但挣扎了几下,终是没有力气。
七墨沉默了一阵,那些琢磨了好久的话,诸如为何弃他远去的质问,如今是通通说不出口了,他只定定地看着人,近乎小心地问道:“你感觉如何了?”
若你有一故知,兴风作浪为非作歹了三十年,你现下将人击倒了,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人冷暖,实不属什么良策。萧景是个木头脑袋,自然不觉有什么不妥,玉牌被迫看了,直道这妖修脑子作水冲了。
就是季庸,也没料到七墨会担心这等旁枝末节,心魔劫本就是求道者最大的劫数,此物无形无踪,亦无具体的时间,它在人心中生根发芽,逐渐的枝繁叶盛,待真发觉之时,便是一场恶斗,胜者自能将修为精进一层,至于落败的,则困在那心魔劫中永生永世的出不得。
那日他闯入聚灵阵中,在那幻境里呆了足足三月,他看着自己回到玄宗,将那上古灵宝献给宗门长老,至此顺风顺水,又过了百来年,竟是晋级元婴,窥得大道的第一阶。会逢燕华再开,他便以领着后辈历练的由头,重入那洞天之中,本想找到七墨,一齐回到大世界,也算了了当年一桩心事。不料,寻了整个灵隐山脉,也未曾有那妖修的消息。
季庸急了,在那幻境里翻山倒海地找,再问伏阳蝎族,才知出了大事。原来,七墨走出那聚灵阵后,便有妖修得知他闯入上古法阵之事,这事一经传开,却是变了样走了形,到后来,所有人皆传,那上古的法宝,就在七墨手中。这法宝得主既是筑基修为,也就没什么好怕的,自是放开手脚,捉那伏阳蝎去了。
到后来,就无人知晓七墨的消息,知情的,皆说他死在了几个大妖的拦截之下,那些大妖也非善辈,想来七墨死前也不好受。
季庸当时就愣住了,他当即就问出那几个大妖的所在,一个个寻去,也不问究竟,就将那些妖修诛去了魂魄,就是连投胎转世的机会也不留下。季庸自己清楚,他不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他生怕那些个妖修为图报复,将七墨死前的惨状变本加厉的说出,那样,他才真的承受不住。
但他当时已是杀红了眼,杀了三四人尚觉不够,又往着他们徒子徒孙下了手,再后来,就是过路的修士也不肯放过。
季庸当时已知不对,又疑心起自己来,但无论他怎么想,也记不得是如何抛下七墨,回到玄宗的,在他入那阵法之前,七墨原该在入口等他的才是。他几番琢磨,终是回想起那聚灵阵中的鵸余鸟,然待他寻了法子逃出,心魔早已深中了。
也不知怎的,当他逃出生天,见着了七墨,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欣喜,他能看到的,全是对方惨死后的模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他终是忍不住,独自离去了。
然而他心中的恐惧渐深,心觉这燕华乃妖修的地盘,他一落单的人修,怕是等不到六十年后了。这人若是入了魔障,自己必是察觉不到的,季庸当时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修为浅薄,远不及那幻阵中翻云覆雨的阵势,然内门心法本是道门正宗,自没有什么捷径可走,这剩下的,也只有魔修的路子了。
季庸手中的魔修术法本就不全,他修炼了三十年,如今虽结成了金丹,那丹上却早布满了紫纹,想来用不去多久,就会崩裂解析,性命难保。
六道塔虽破了他的修为,遣散了一生所得来的真气,但有些事,那法宝却是做不到了。季庸心里清楚,那魔气早就侵入了四肢百骸,他如今失了灵气,反倒是更能维持了,就算再度为人,也是天不假年了。然而这些事,他并不需告知七墨。
所以季庸咳了一声,随口答道:“离了心魔,自是再好不过了。”
七墨一听,便知道这人没说实话,六道塔虽为上古灵宝,但也因着聚灵阵涣散,失了三四分神通,以致其用着的时候,容易失了分寸。季庸若真是重归了人道,他此时也当是好好站着,能走能动的,决计不会是这等萎靡模样。但他初用法宝,又怎会搞清楚是哪出了错呢。他越想,就越急,只差抓着对方领子问了:“给我老实点,如今你可是落在我手里了,我若……”
剩下的话被打断了,只因着季庸伸手,按住了他的嘴。那只手冰冷得很,且不住的打着颤,同它主人一般岌岌可危,七墨顿时停住了,好像他动上一动,就会将季庸给伤着似的。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扯这些有的没的……”季庸喘了口气,总是将缓过来了几分:“我在这处设下了逆转阵法,待玄宗弟子来时,便会生效,若等到逆行倒施,阳血交融,那二百灵冥石偶。便会被当做宗门弟子传输回玄宗。”
“待玄宗弟子来时?”萧景生疑,鹤童子一行人本当是关在那石牢中的,如今季庸心魔已除,他们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季庸侧过头,有些吃力地看了眼萧景,缓声说道:“内门弟子,资质上佳者无数。数日前,我特意在那石牢外留下破绽,他们现下也也该找着了。这含昭楼内妖修本就散乱,而这第三十层的禁制,早在刚才破去了,他们若想闯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景顿了顿,问:“若他们闯入,这阵法便会吸其阳血?”
“你说的,也不全对,那些石偶被下了暗示,内里的精魄仍旧醒着的,为夺那纵横牌之功,它们自当不惜余力。此计本是万无一失的,我早就封死了术法,就算是我也无法得改。”说到这,季庸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挣扎着想要站起,好在七墨扶着他,这方在站稳了脚跟。
“……阵无可改,但要削弱那些石偶之力,季庸尚能做到。”
七墨在旁,终是忍不住了:“你修为散尽,还有什么可做的,还是好好歇着,也不知能否重入道途。”
季庸摇了摇头,轻声道:“季某尚有一物,能变换此阵,这位师弟可否借剑一用?”说完他拂了拂袖口,露出一截手臂。
这意思,萧景自是明白的,可看七墨的样子,似乎颇不情愿。
“别理他,这本就是我自己造下得孽果,就是费去这些血,也只能弥补十之二三。”
萧景只当没看见某个妖修,取出含月,在季庸手腕上轻轻一割,这剑本就是吹髪可断的,使在凡人身上,更如削泥。
那暗红血液争相涌出,顺着季庸掌心,向下落去,竟是没有一滴落在地上,皆与此间的雾融做了一块,尔后如潮水般的散开,不到半刻,这方圆一里的地方,通成了血红的一片。较之从前,那血雾更加的汹涌澎湃,哪有半丝减缓的迹象?
“魔家术法,不需灵力也可造就一二。”季庸惨白着脸,整个人都靠在了七墨身上,那人正用术法替他疗伤,也未多说什么。
“因我血所引,那些石偶中得精魄已是失了理智,他们现下便是不计代价,也要将阳血夺得,为图方便,这些怨灵便是连石偶之躯都不屑取用。”
萧景本想再问两句,忽的停住了,他自乾坤袋中掏出一尊白玉小瓶,直直抛给了七墨:“我那些师兄快要到了,这里头是回元丹,你们拿着,不定还有用。”
“若他们问起,我就说是焚道不敌七墨兄,已然潜逃,便算是有了交代。”萧景说完,刚要转身,就看着一玲珑小塔,不急不缓地飘到自己跟前,萧景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六道塔并未认主,我取它本是为了季庸,如今已无大事,这法宝自当归还萧道长。”七墨出言道,当真没把这上古大道的法宝看在眼里一般,还没等萧景发话,他有补充了一句:“你既将此它从聚灵阵中拿出,这天下便没有第二个更适其主的了,待萧道长得登筑基,这法宝便可认主。”
对方既如此说了,萧景也不推脱,一挥手,将那六道塔收入乾坤袋里。
七墨本还想嘱咐二三,却听着不远处传来阵阵人声,便是同萧景道了别,再一弹指,竟是唤出百来紫蝶簇拥在身边,待那些蝴蝶飞过,四散而去,二人也早已不知所踪了。
这妖修也是掐的精准,他前脚刚离开,就有一人走到了萧景身前:“你这小子可真是愁煞我了,见你被那妖修带走,我是担心的不行,还把那些说闲话的狠狠教训了一顿,你倒好,这是呆在第三十层看风景了?”
鹤童子向来如此,来势汹汹的,把能说的话都说尽了,萧景只摇了摇头:“此地尚有一阵,恐是不好对付。”
鹤童子咦了一声,随即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那季庸小儿呢,可是闻风丧胆跑了?怎的没他的气息……”他正琢磨着,那放在外面游荡的神识却猛地一震,鹤童子沉下脸,转身看向东面。
在那铺天盖地的血雾里,竟有一人走了出来,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人形,身体发肤皆是血红的,长着鹤童子的容貌,亦穿着鹤童子的衣衫,持着鹤童子的佩剑,只不过,这衣物武器,也尽为朱色。
“竟是三寸阳血。”鹤童子沉声道,他又是何其敏锐,很快就想起那纵横牌里地阳血来,那日入着燕华,每个弟子都放入了一滴,原是为了重返玄宗的凭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窃了那阳血,借他之形,欲同他争斗一番。
平日里没个正形,但鹤童子到底有千年寿命,他心中一动,便问萧景:“其他人也如此?”
萧景点头,剑则直指向那血人,正可谓是蓄势待发。
鹤童子却走到了他前面,一面摆了摆手:“你到一边看着,我自己的阳血,岂有赢不了的道理,再说了,山人的修为比你高出了两阶不止,要你帮手,岂不是闹笑话了。”说完,他便取出一轮羽扇,那法器也不知用了何物之羽,白得透亮,又带着玉的润泽,即使在血雾里,也隐隐泛着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怀璧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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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小妖精我嘛,我就想要快点的码字速度而已,但愿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