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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姐儿等了快一个多时辰,天色都黑了,侍立在窗边的小丫鬟才道大人来了。
意姐儿提着裙子,叫金珠掀了竹帘往下看,才见章大人同几个眼生的男人一道从几辆马车上下来。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意姐儿抿抿嘴,算算日子都有好些天不见了。只见云梦楼几个穿戴整齐的伶人,皆出来迎客,一群人便有说有笑地往上走登楼了。
焦布政使进了客间,便很自觉地坐了上首,章脩颐次之。一众官员开始把酒言欢,又请了伶人隔着竹帘弹奏小曲儿。当今圣人于官员作风上把得很紧,现下想放松一下至多就是来来云梦楼这样的地方,秦楼楚馆那是避如蛇蝎,碰也不敢碰的。
初时,官员们说起话来也多有拘束,大多是谈论些不伤大雅的政事,互相吹捧打打太极。在座的皆是老油条,布政使还在上头坐着,宁可不出彩也不能出差错。不然等人走了,知州第一个就要在词理兼举清慎明著上给他们考绩扣分。
众人讲到魏杨当地□□的事体,倒是开了话匣子。僰族的破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众人皆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真不错。当今圣人要行善,明里还要特意优待与此族人,连税都能少收小半石。可到底还是养不熟。
魏杨当地的事体已不可考,明面上是把个小县令推出去当了替罪羊,只说是不曾按着政令行事,苛待异族才有了导致上百人死去的□□。圣人自然不信的,他又不是个傻的,小小县令不秉公办事的可能太低了,上头一层层压着不知多少官,不是傻的便是另有隐情。不论是僰族人本就有逆反之心,还是地方官的错处,都不能有丝毫隐瞒。故而这次倒是大动干戈,血清了许多□□者和玩忽职守者。
众人皆道圣人英明,有大胆的还边吃酒边大着舌头猜测是不是隔壁布政使为官不仁,遭了天怒了。看看他们今年的收成怎一个差字了得?还要舔着脸拿价压他们青州米粮价,求人办事还没个好态度!
有人敢这么说,一则是因着隔壁布政使向来同焦大人意见不合,二则魏延属南方直隶州所辖,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说了便说了,还能顺便拍拍马屁,就是章焦两位大人不领情也不至于心里不乐。
焦布政使倒是摸着胡须抚掌大笑,又岔开话题去。小官能说的话,他这个封疆大吏是不能乱说的,心里乐呵也就罢了。
章脩颐全程浅笑轻啜,偶尔谈论到青州的事体,同焦大人说上一两句作解释,旁的都不置一词。
等又过了些时候,能谈论的就多了起来,家长里短的事体也能往桌上搬一搬,说到家里儿子娶媳妇的事纷纷道头都大了,一层又一层关系里里外外,傻傻理不清。有的年纪大了,于权利之事也*不多的,甚至干脆做主娶了当地乡绅的女儿作儿媳妇,也可少惹上点官非。
焦布政使对章脩颐笑道:“章大人是刚娶妻罢。”
章大人道是。
焦布政使又道恭喜,继续道:“我在你这年纪,都已儿女双全了,章大人可要抓紧!”
章脩颐应了应。
焦布政使又八卦道:“我那儿有几个祖传秘方,宜生男的宜多子的都有,等会子叫你老嫂子抄录了送你府上?”
章脩颐:“……”
章大人温雅地回绝了他的好意,表示自己并不需要这些,您还是把祖传方子给更需要的人罢。
焦布政使表示不要就不要罢,内心略带点失望。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肯听听老人的话,多子多福嘛有啥不好。
这头意姐儿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好像都没吃甚么吃食啊,都顾着吃酒谈话听伶人弹唱了,章大人这几日回家都没往厨房叫菜,再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啊,她不由担忧起来。
这边诸位官员正吃酒吃的开心,外头有酒楼的小厮扣门,恭恭敬敬地送上一桌大菜,表示是隔壁间的客人指了名送的。
众人都以为是什么乡绅家的要寻了名头同他们拉关系,皆表示这菜不能要,从哪儿来退哪儿去,在两个长官面前还是要清廉的嘛。
小厮为难道:“隔壁的姑娘说了,这菜是专门给章大人送的,章大人不要就喂狗。”
那姑娘厉害了,语气轻轻柔柔,说出的话这么明目张胆的,就怕人家不晓得她勾搭有妇之夫呢,看这穿戴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啧啧。
在座的官员:“……”
章脩颐拧了眉抬起头,冷淡道:“不需要,端下去。”他自打来青州,就受过青州姑娘各式各样的热情对待,已经见怪不怪。
小厮点头哈腰地端走了一桌子菜,表示是我们唐突了。想想都知道了嘛,章大人为人清正,况且人人都传章大人府里的娇妻是天香国色,金枝玉叶,更与章大人琴瑟和鸣。大人到了外头就是只母猫都不碰的,怎么会受这等来历不明的姑娘送的东西?
那小厮一走众人都开始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章大人。
焦布政使抚着胡须面色复杂:年轻就是好。
多数人还是觉着自家长官真是艳福不浅,他们何时也有年轻姑娘贴上来叫他们扎扎台应?哦,想想家里的母老虎还是算了。
意姐儿听了章大人的回话,瞬间就觉得自己好像外面拼命勾搭禁欲好男人的小贱蹄子啊,真的是非常带感!
金珠:???
意姐儿当即拍桌,给那个小厮一锭银子叫他再送!送到章大人肯用为止!顺便很香艳地在雪白的餐盘上涂上一点口脂。
金珠:不啊啊!!给您随身带一小盒口脂不是叫您这么用的!!
小厮苦着脸看着这一锭能抵得上他半年月钱的银子,强忍着羞耻地继续送菜,心道哪家的闺女这么狂放??公然挑逗知州真是厉害了,早晚要吃瘪的好不啦??送完这次就不送了不送了,给金子都不送……
第二次送,章大人非常淡定地收下了。
小厮:???
章大人叫侍从把一桌菜全都摆楼下大堂去。
布施乞丐。
意姐儿听了章大人的反应倒是隔着竹帘捂了嘴咯咯直笑,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反正就是很好笑。有身孕以来情绪便得反复无常,开心的时候,整张脸不抹胭脂都是嫣红嫣红的,不开心了一下午托腮发呆都不嫌无聊。
竹帘外的小厮听着里头隐约传来的清脆笑声就觉得这姑娘真的厉害了,越是被拒绝就愈发开心,这都什么人啊……
冷不丁那小厮一回头,便见玄衣黑发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淡色的唇冷淡地抿起,整张脸都有点阴。
小厮给吓得屁滚尿流地磕了头,急急低着头退走了,心道这姑娘还是自求多福吧!正主找上门来了!
骚扰朝廷官员这罪是可大可小的,不过看看知州大人满脸都挂着冰碴子的俊脸,又想想里头还乐呵着的姑娘。
啧啧还真是可怜见,小小年纪就要关进去了。
意姐儿托腮想着老东西那张冷淡禁欲的脸,突然又饿了,捻了就近的钳花小包小口小口的吃,她现在愈发爱吃甜口的东西,薄薄嫩嫩的包子皮里包着浓厚香甜的豆沙馅料,吃的香甜又满足。
她有身孕以来胃口时好时坏的,胃口差的时候一整天都不饿,也吃不下饭菜,故而趁着还想吃东西便要多吃些,她怕宝宝饿着。
意姐儿边吃边鼓着腮帮子忍不住笑,吃完了就开始同金珠叽叽咕咕道:“你看咱们接下来要怎么样啊,我再命厨房做一桌子菜好不好?”
金珠无奈道:“姐儿,咱们该回家了。大人回来若是发觉您不在,该生气了。”
意姐儿软声道:“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冷不防外头响起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来:“好玩么?”
意姐儿吓得包子都掉了,捂着肚子受了惊吓。
章大人掀开帘子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赞同地拧着眉。
意姐儿被吓过头了,睁着一双杏眼愣愣看着他,眼里迅速朦胧起一阵雾气。
金珠和银宝几个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了,拼命地磕头。
章大人看她这么害怕倒是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提了茶壶悠悠喝一口,也不看意姐儿,不紧不慢说:“来做什么?”
“……找你。”
章大人把茶杯猛地一放,发出“砰”的响声。
意姐儿红着眼睛看上去快哭了。
章大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心软,俯下身凑近了她的脸,两人的鼻息交互在一起。他冷淡道:“找我作甚?”
意姐儿梗着脖子哼一声,强忍住眼里的一包泪,冷声道:“你都不来看我!……你都不管我!我……”意姐儿的声音本就是软软带着颤音的,现下倒像是在撒娇。
章脩颐面无表情地冷酷道:“我瞧不瞧你有什么要紧?”他清俊的脸上根本没有往日的温和怜惜,看她的眼神像是看陌生人。
意姐儿觉得自己真是快要崩溃了,她忍不住捂着眼睛哭了起来,嘴里想骂他,又找不到词,她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讲骂人的话不由慌了,崩溃道:“我和宝宝一起走好了,不要你了!我再不想看见你!我一辈子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你走好了!”
章大人起身,背着身不看她,淡淡道:“回去。再叫我瞧见你留在这里,后果自负。”
意姐儿气得拿杯子丢他,闻见他一身酒气捂了嘴胃里翻江倒海的捂着嘴便要吐,金珠急忙拿了痰盂来,她就把着桌角吐得双颊发烫,脾胃都要呕出来了,眼角也红地不像样子,忍不住边吐边哭,实在是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