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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应允后意姐儿二人相伴入了姵姐儿的闺房。国公府几个女儿的闺房最宽敞的是茉姐儿,大房为着她专门同国公爷求了个大院子,单看厢房多少便能和三房比肩,住进去反而显得空荡荡的,多数地方皆是用不着。茉姐儿便做主,给几个大丫鬟都一人一间屋子住着,小丫鬟则三人一间。当初许氏也因着这事儿同秦正兰抱怨过许多遍,只说大房的贪心不足,小女儿家家的闺房竟越过了叔婶。秦正兰也挑挑眉无话可说,他这不受宠的庶子当惯了,哪里想到争这些!他自认是个风雅公子,同侄女相争也忒掉价。
若说排在第二的当属意姐儿的闺房。长公主在小洲上特意给她辟出一块地儿,四周绕出一片僻静竹林再引些河水汩汩流淌。院子里春有石竹,夏有虞美人花儿,秋结百日草,冬生腊梅,一年四季花团锦簇。院子不大,但是够住。冬天有暖阁,夏有清凉房,精致小巧温馨怡人。
清姐儿和淑姐儿两姐妹大了,便由着蒋氏做主共用一个院落。院子不大不小,闺房前驾起两个秋千架子,淑姐儿还带头在后面空地种起了四季时蔬,但两姐妹一道住着却有别样的温馨。
姵姐儿的闺房却比之要差些。三房院子要说不大,不如说比起旁的两房有些小,但也算够住。许氏也不曾有亏待她之处,尽所能在他们主屋后头给她挑了一排厢房,本已算是很好了,可到底也比不得几个姐妹罢了。许氏还盘算着,等姵姐儿出嫁了,泽哥儿又大些了,她便把姵姐儿的房子布置给儿子住着,等泽哥儿再大些她再向长公主求个院子罢。
进了闺房,姵姐儿倒不曾入她二人所想一般愁眉不展,瞧着倒是有几分鲜活生机在里头,这可是从没有过的。
意姐儿笑道:“姵姐姐是遇着甚么好事儿啦?怎么笑得这般欢实,莫不是捡着苏十八娘亲写的诗集了罢?”苏十八娘写的诗词是姵姐儿向来最爱的,婉妙精绝,稳雅不落俗,带着点点愁绪,使人惋怅落泪。
姵姐儿瞧着意姐儿愣了愣,咬咬唇道:“妹妹好生风趣儿。”
清姐儿四处看看倒是笑地不行,指着宣纸上一片圈圈画画拍拍手笑道:“姵姐姐向来爱些花鸟鱼虫山水丹青,这画得又是甚么?可莫叫三伯父瞧见了。”
姵姐儿娇俏地嘟嘟嘴道:“我不过随意涂涂画画的,若妹妹喜欢我也能作诗作画。”
清姐儿噗嗤一笑点点头道:“好好好,甚么时候姐姐作完画儿能给咱们几个姐妹一人一幅,妹妹和阿萌两个自当挂起来日日瞻仰。”她只知道姵姐儿爱读诗赏画,倒不知道她还会自己作画。国公府几个姐妹里也就意姐儿给长公主日日教着能作大幅画儿了。
意姐儿拿细白的手指点点唇道:“既姵姐姐无事儿,那我和清姐姐也不多留了,改天我叫小厨房做些点心菜色,咱们好生把酒言欢。”
清姐儿忍不住又嘲笑她:“把酒言欢?你若敢吃酒,祖母罚你不罚!”
意姐儿上手便对着她的脸掐一下,瞪眼道:“你还敢说!你房里私藏的梅子酒当我不知晓?!上次同你和淑姐姐一道用菜你还藏着掖着呢!今次我便是要喝!”
清姐儿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个活土匪!那是我、我好容易才到手的岁阳梅子酒!”
意姐儿哼一声:“想必二伯母那……”
清姐儿跺跺脚道:“好好好!与你与你!你莫再说了!姵姐姐还在旁边呢,她最是规矩的一个人儿,听了还不恼了我们!”说着对姵姐儿吐吐舌。
姵姐儿愣了愣,咬咬唇道:“……算了,我怎么会与你们置气呢?去罢去罢。”
等意姐儿两个相伴走了,姵姐儿才起身把她涂涂画画那一页画纸拿开,露出下面的庐山真面目来。
姵姐儿的丫鬟丹青上前笑道:“怕是表姑娘同四姐儿都不曾料到姐儿能有这般手笔罢!”
姵姐儿皱眉道:“哎,瞧着……阿萌的样儿,倒是要带着阿清一道去她那儿了罢!”
丹青笑道:“表姑娘好客,她自青州归来不是也请您去小洲那头一道用过膳?不过她总是同四姐儿更亲密些的!姐儿莫放在心里,您自有丹青不渝之笔何须同她们一道呢?”
这话说得姵姐儿心里舒坦,她微微一笑道:“自是的。”又道:“既如此,我明日便去拜访阿萌罢!我总觉着同她有话可聊呢,况且啊,这府里还是要有一二交好的才是!”
丹青倒是奇道:“姐儿向来都是以妹妹相称的,今日倒是改口了!想必是觉着表姑娘投缘罢!那也好,毕竟表姑娘是长公主的心肝肉。只……姐儿的婚事儿可须得快些定下啊,一直同太太杠着也不像话!”毕竟是庶出的,也不知三太太能忍耐到甚么程度,还是莫要再这般为好。
姵姐儿拿了面铜镜照照自己光滑饱满的脸颊,秀气文雅地笑一下:“不急,你家姐儿是那起子将就人么?”
丹青给她唬地一跳,心道姐儿同从前真是两个样儿,这话岂是未嫁姑娘能说道的?!若是给长公主或是三太太听了少不了要一顿罚!忙劝道:“姑娘……”
姵姐儿笑呵呵地拉着她的手叫她同坐在绣榻上,丹青推辞不过只好坐下。姵姐儿道:“人一辈子不过就一次,我若不争岂不是白活了?丹青我拿你作好姐妹瞧,旁人具比不上你!这些知心话只与你听!”
丹青听了心里头倒生出一股冲劲儿来,虽姵姐儿拿她当好姐妹她是不信的,她一个奴才种子哪里配与姐儿姐妹相称?那又置其他几个姐儿何地?不过姐儿肯善待她已是很好!比之从前那副忧愁满面又怯生生的样儿好了不少!她跟着姐儿或许也能有个好前程来!
第二日姵姐儿便由丹青几个扶了去小洲上,她想瞧瞧意姐儿。叫许氏知晓了心里也高兴,果真意姐儿两个去宽慰一放阿姵心里的结便松了!她这几日日日担忧着,只怕阿姵扛不过去呢。
这头意姐儿正在屋里案上写字儿,姵姐儿要进来还须得丫鬟通报一声。姵姐儿扯扯嘴角,不置可否,好大的架子。
意姐儿自然是欣然同意,随意把字儿往案上一放,拿砚台压了便起身迎她。
姵姐儿今日穿得一身玉兰撒花纱衣,配上藕荷色烟水百花裙,头上发髻高高挽起,插戴了一株淡雅的君子兰,似个天仙一般发着朦胧的光华,额上还贴了小指大小的花钿,样式倒是意姐儿也不曾见过的古古怪怪,却新奇可爱。
相比较而言……意姐儿穿得实是随意地很。因着一整日都在小洲上,哪里有人敢与她说嘴?意姐儿便松松绾了个发髻,头上戴了一刻圆润硕大的珍珠,一身藕色云纹苏绣裙,雪白的耳垂点上两个小巧的珍珠,便是一身随意的打扮了。
意姐儿记忆里头姵姐儿的穿着向来是中规中矩的,不成想倒是有这般别出心裁的时候。她对着姵姐儿温和笑道:“姵姐姐今儿个怎么想着要来我这儿?外面日头毒着,你身子本就弱些,还是要好生养着才是。”
姵姐儿笑得淡雅怡人:“哪里热着了,我一心想着要看看你呢,自是不管的。”
姵姐儿转眼瞧起意姐儿的字儿来。清婉灵动,瘦洁妩媚。她心里头倒是有些惊奇的,本以为自己的字儿在闺秀里已是极好的了,不成想意姐儿的字儿功底这般扎实!此番倒也不算白来,看来往后若是要出头引人注目,便不能光靠字儿了。自己的字儿自己心里清楚地很,她素来不爱这些枯燥琐碎的描摹,给不懂行的人瞧着自然是好的,行家一看便知字儿太浮,不扎实!上辈子……她在闺秀里出头,等名声远了给某个人瞧见,也不过值之一笑,这次她可再不能这般不谨慎了!
姵姐儿瞧了意姐儿两眼,这长相却是极好看的,皮子细腻嫩滑,杏眼小口,鼻子小而挺,云髻雾鬟,蛾眉青黛,年纪小小便瞧出将来姿色。不过不会打扮仍是空长了好颜色罢了!
想着姵姐儿又微微笑起来,拉了意姐儿的手给她说些“知心话”来。比如“我可喜欢你啦,几个姐妹里头旁人我都不放在眼里的!”,“哎,真羡慕你啊,有这么些好姐妹!我天生不大会说话的。”又拉着她论道起水墨画来,在这块领域姵姐儿倒是精通地很,很快便说得云山雾罩了。
意姐儿:啊?
意姐儿面色带着三分笑,姵姐儿说甚么她便点点头,心里已经转到上辈子去了。上辈子听闻姵姐儿十*了还不曾嫁人的,可瞧着现下的样儿也不像啊……到底发生了甚么?不过也不关她的事儿,她嫁不嫁自有人操心。
姵姐儿瞧她有些神思不属,便拿手在她眼前晃两下:“可是我话太多,你反应不及了?那些画啊甚么的,确是精奥了些!你听不懂也是正常。”
意姐儿:话是挺多,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会侃?
意姐儿微微一笑,摇头道:“我自然不比姵姐姐有才啦!只爱些吃用穿戴的事儿罢了。”
说着意姐儿立马转移话题,拉着姵姐儿的手道:“哎,说着说着都快用午膳了!瞧我这记性。金珠儿——快使人上膳罢,今次我同姵姐姐一道用。”
外头的金珠应一声,忙和银宝两个使唤几个丫鬟摆盘摆碟的。
姵姐儿咬唇道:“你中午都不同祖母一道用膳呀?”
意姐儿奇怪地瞧她一眼,摇头道:“我不是每顿膳都同外祖母一道用的呀,姐姐知道的。”
姵姐儿忙笑道:“我这不是给热昏头了嘛!”
意姐儿哦一声,又使唤道:“侍画、云钗,你两使唤婆子把冰山抬地近些罢,姵姐姐热着呢。”今次送来的冰山里头融的香她不喜欢,腻味地很,便叫人摆到隔间去了,姵姐儿热的话还是摆进来罢。
姵姐儿抽抽嘴,忙点点头,再不敢多问了,心里骂自己傻得很,怎么平日里这般精明,今日说起话倒有些不着调!该骂!
夏日里意姐儿本就懒懒的,兴致缺缺地用完餐,金珠便端上来两碗莲叶汤来。高汤是用老母鸡配上黄芪熬的,在以莲子汁和面团子,捏出一片片栩栩如生的莲叶来,更是摘了莲叶煮好再放进汤里。
姵姐儿吃着意姐儿这头的菜色心里倒是油然生出几分妒忌来,她在三房这几日用的都是大灶,烧的也不是不好,就是比起意姐儿这头差了些。
姵姐儿又安慰自己道:这有甚么!你若能才名远播你也能开小灶,这点却无人比得上!这辈子她要把上辈子的男神追到手,以她的才气和画艺还怕这些!那许氏确是待她不好,不过又不是亲生的娘,听说她亲娘这辈子早早的死了,这许氏果真狠毒,定然是她害死的那姨娘!这后宅里的女人果真一个比一个狠毒迂腐,嫁了人便从珍珠变成了鱼眼睛,可她到底不是她们能比的,一群古人罢了!她输了一辈子,第二次可不会再输了!
意姐儿瞧她面上神色不住变化,自然想不到一碗莲叶汤也能叫她想这许多,不由皱眉道:“姵姐姐……你……”
姵姐儿朝她露出一抹精致完美的笑来,摇摇头埋头喝汤。
意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