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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越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山风吹动他的白袍,那点点红梅好像活了一般。他手中那支迎春花颤了颤,花瓣倏然离开了花萼,一片片的随风飘走了。
夙沙绯胭不知道那朵花有什么名堂,但是看钟离越那样珍重的样子,就知道对他一定很重要。可是令她惊讶的是钟离越似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是有些怔怔的望着随风远去的嫩黄色花蕊。
“大师兄?”夙沙绯胭忍不住唤了一声。
钟离越回过神来,似乎才看到她们一样,缓缓道:“你们怎么来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环顾四周,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呢?咱们不是一起住店的吗?”
“难道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灵凤很是惊愕的望着他,看来事情果然有些负责,他们似乎都集体失忆了,忘记了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钟离越摇了摇头,道:“这期间有发生什么事吗?”
“大师兄,今天是二十一号,我们刚来的时候是十六号。听店里的小二说,我和小凤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而你是那天早上出来找我们的。可是,这几天难道你一直都在这山上吗?还有,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她的话音刚落,钟离越忽然神情大变,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身子一晃差点儿跌倒。夙沙绯胭离得近,忙伸手扶住了他,却见他身上那些伤口中都开始渗血了。
“我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额上的冷汗滚滚而下。
灵凤走了过来,轻轻挽起他的袖子查看他手臂上的伤痕,眉梢忽的跳了跳,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夙沙绯胭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忍不住问道:“小凤,你发现了什么吗?”
灵凤抬起了头,神色郑重道:“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伤痕。”夙沙绯胭吃了一惊,低下头去看,灵凤抬手抹去了那一处的血迹,果然见那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一丁点的创口,但是那流出的血却是真的,钟离越面上痛苦的表情也是真的。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来,我们应该都中招了。”灵凤叹了口气,道:“我们三个人应该都经历了同样的事,却因为某种原因全都忘记了。而大师兄,就是在那里受的伤。可是因为某种强大而诡异的力量,我们无法记起发生了什么事。大师兄身上一共有一百零八处这样的伤痕,这个数字绝非巧合,想必……他可能是为了救我们才受的伤把!”
夙沙绯胭点了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有道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可以猜到。”继而转向了钟离越,道:“大师兄,现在好点了吧?”
钟离越吸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一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会特别痛苦,好像有无数根丝线穿透了身体一般!”
“那么,我们就不想了,好不好?若是有些事真的该忘记,那么就算再怎么努力去回想,也无济于事。”夙沙绯胭低声安慰道。
钟离越竟是有些温顺的点了点头,抬起眸子望着她,眼底带了几分感激,道:“谢谢。”
一边的灵凤怔怔望着,眼眶不由得就红了。
可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竟然没有丝毫的怨怼,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让她觉得无比亲切和珍贵, 那就是夙沙绯胭,面对她的时候,就像是面对自己。
“小凤,既然找到了大师兄,我们也就可以放心了。咱们现在回去吧?”夙沙绯胭对灵凤说道。
“嗯,好……主人?”灵凤忽的竖起了耳朵,眼中满是警戒,道:“有人来了……”
只见那长草中悉悉索索,似乎有无数黑影正朝着他们包抄而来。夙沙绯胭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灵凤说过的话,想来这其中的确藏有埋伏,好在钟离越并没有什么大碍,所以可以放心了。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暗自提高了警惕。钟离越也缓缓站起了身,按住了腰畔的长剑。
风声忽的一紧,就见那山坡上的长草蓦地暴涨,无数黑影激射而出,朝着他们扑来。
“小心!”夙沙绯胭不知道钟离越此刻伤势如何,只知道他那次在爆炸中为了救那个小乞丐已经受了伤,却不知道恢复的如何,所以一见情势不妙,立刻撤出长剑飞掠而起,剑身划过一道白光,挡在了钟离越和灵凤前面。
“就是她,她就是夙沙家族的叛逆首领……”为首之人突然喊道,其他人像是突然得了指令一般,立刻分散开来有条不紊的结阵,将夙沙绯胭围在了其中。
那些人全都是一色的黑色斗篷,压得低低的,几乎连眼睛都看不清楚,只有两点幽幽的冷光。
那些人陡的一出现,夙沙绯胭只感觉到头顶的阳光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密密匝匝的乌云覆盖了过来,遮天蔽日,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杀气和煞气。
“主人,小心……”灵凤忽然失声叫道:“他们不是人,是……”她话音未落,就见那些人已经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每十八个人占据一个方位,守的死死的,夙沙绯胭根本就无路可退。
她只觉得片刻之间,好像天忽然黑了,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而她陷身与混沌之中,周围没有声音,没有光亮,甚至没有一丝风,静的出奇。而她就立身于这样的情境之下,仿佛天地初开,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小凤,大师兄……”她心头一急,忍不住唤道,但是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她甚至惊恐的发现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她自然知道自己深陷与对方的包围之中,也料想到了肯定是被困入了某种迷阵,可是这样的情况却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一时间心头便有了几分恐慌。
她虽然说不上天不怕地不怕,却也颇有胆色,所以即便是对于未知事物的那么一点儿恐惧,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此刻,当她的心里闪过那一次恐惧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那种情绪好像是被无形的放大了许多倍,以至于她觉得胸口发紧,心脏跳动的极其厉害,就连握着剑的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那种恐惧仿佛随着呼吸和血液的流通在传遍全身。
与此同时,她觉得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极其稀薄,她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而且,无形中似乎有一种热浪正在毕竟,黑暗中看不清楚究竟潜伏了什么,她只觉得仿佛置身于熔炉中一样,越来越难以忍受,想要大声叫出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害怕,怕黑,怕热,怕未知的环境,怕无法脱身,怕此刻陷身其中的所有一切……
她越是害怕,那种恐惧感越是强烈,周围的空气好像变成了有形有质的东西,如同在深水中一般,她觉得全身都开始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压力,仿佛想要将她身体里所有的空气和水分都挤压出来一般。她有些吸不上气了,手指开始痉挛,就连紧紧握在手中的剑都开始有些松动。
好累,好想放开,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消失,只有放弃抗争,就不会再这么艰难和痛苦,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对她说。但是,她却又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以放开,绝对不可以的,如果放开了,那么过往所作的种种努力全都白费了。
因为固守着最后一丝理智,所以她觉得越来越难受,浑浑噩噩中,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熟悉的一幕……
一间宽敞而古朴的卧室里挂满了重重的帷幕,仿佛要与外界隔绝一般!四面的高窗前都挂有画着繁复花纹的条幅,以卧室正中的寝台为中心,周围设有十六座两尺高的铜座宫灯,将整个卧室照的亮如白昼。
铺设有暗紫色床褥的寝台四周缀有藏青色的古玉,结着暗红色的穗子,底下的流苏静静悬垂,一切都彰显出此间主人的不寻常……
躺在寝台上的是一个身形纤细四肢修长的少女,墨色的浓密青丝如花般散开铺在身下,苍白如玉的面上满是暗红色的疮疤,早已看不出原本容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红斑仿佛活了一般附着在皮肤上极其缓慢的蠕动生长,映着她一袭如火的红衣,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诡异和恐怖。
四面高窗上悬挂着的条幅上画着诡异繁复的花纹,如同某种古老的符咒一般,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清晰的看到那些墨迹淋漓的字符正以缓慢的速度在蠕动,就好像活了一般。所有的字符一起蠕动,最后全都变成了一簇簇黑色的小火苗,而那些小火苗的中心泛出了诡异的赤红色,像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催动一般,那一簇簇小火苗越来越旺盛,最后只听风声一动,所有的火苗竟然‘蹭’的一声全都从那条幅上跃了下来,然后竟然变成了真正的火苗,在虚空中相连,轰的一声,四周的帘幕桌椅什么全都烧着了,火舌肆虐,疯狂的席卷着整个世界,那个帘幕深处的少女很快就烈焰吞没了……
浑浑噩噩中,她似乎又感觉到了那种曾经被烈火焚烧的痛苦。然而不知道为何,心里的恐惧却在一点点的变淡。这不过是幻觉而已,即便是真的,那也是她曾经经历过了的,有什么害怕的呢?再痛苦在恐怖的记忆,终究也只是记忆而已,是不会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的。
这种念头在心里闪过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脑海里越发清明起来,同时,周身的压力也渐渐变轻了。
眼前那炽烈的火焰弥漫,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痛楚了。火舌吞并了一切,帘幕重重中的纤弱少女,以及那个明显被人动过手脚的古怪卧室。最后的场景是一片漆黑的废墟,磅礴大雨中一个中年男子撑着伞跌跌撞撞的影子愈来愈近。
她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上,那个人抛下了手中的伞,朝着废墟奔来,脸上深重的悲伤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心骤然一痛,好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刺入一般。
爹爹,是爹爹!竟然是爹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想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