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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蜜被几个小厮押解而来,一到宗祠,就被力壮的妇人强压跪地。
看着围满的众人,面色苍白的她倒也镇定,安静跪在地上。
白苏看到这样的情形,别开脸不忍看。往事一幕幕绕在脑海,曾经她们几个伺候在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外表风光无尽,满府人都对她们敬重,不论在下人还是主子姨娘眼里,都有几分薄面的,从不被轻怠。
只是当中有多少苦楚哪里是一言能道尽的,太太凡事讲究,但凡做的不周全,惩罚倒是小的,只是让人都胆战心惊,底下的丫头又各个伶俐,绞尽脑汁的想顶上来。在远香堂,她们这些大丫鬟几乎无时无刻不得谨慎小心的防备着。以免哪天被太太迁怒贬了级,成了二等或三等,那她们以后的日子将可想而知,毕竟为了秉公处罚过不少小丫鬟,都记恨着呢?
这样的日子虽熬的苦,但也让她们五个惺惺相惜,一路扶持。而当中她与白蜜的性子最相似,交好最深。
却没想到姊妹间会有这样一日?
到底是为何演变成这样,白苏挖空了心思去揣测。
也许是随着她们年纪越来越大,年纪越大就越惶恐,终日不安,自己究竟会落叶归根在哪里?因为满十八后,她们这几个要么是放出去,要么是配给府里的小厮。
她早是打定主意想出府的,无奈太太一道婚约,就将她指配给陈胜,让她没有办法回绝。
其实陈胜条件不差,有两个做管事的爹娘,又脱了奴籍,许配给他算是太太恩典了。故而白芷因这事而仇恨着她。
但白蜜呢?白蜜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想早点出府呢?大家心知肚明,满十八被放出去是无妄,唯有嫁出去……
景秀看白蜜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目光转移到傅正礼身上。
傅正礼道:“整件事你调查过,由你盘问吧!”
得了傅正礼的首肯,他人自不敢有异议,没有张声阻拦。
景秀轻脚走在白蜜跟前站定,垂脸望住她,语气柔和的询问道:“白蜜姑娘,你在母亲药中下毒一事已败露,你只是个丫鬟,绝没有这个胆量,我问你,背后是谁指示的?”
问到此处,景秀心思怅然。据她了解,相比较白苏,白蜜是个更能藏事的人,过去为回府,她曾千方百计打探过霍氏身边的大丫鬟,她知道,只要她回府,霍氏一定会派个贴身的丫鬟来监视自己。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她在这几个大丫鬟中,最终是发现了白苏的秘密,才与她达成互帮互助的共识。
而白蜜则相对不易把握,她几乎没有何破绽把柄。
也是因白苏的关系,她对白蜜才渐渐有所熟络,发现白蜜跟白苏一样,也有早日脱离傅府的打算,比如白蜜会劝白苏嫁给邓睿,比如在抄写《南华经》的时候,抄到一则庄周梦蝶,说是庄周向往蝴蝶那样自由自在,白蜜听后,眼底流露的那抹神往,景秀并没错过。
许是这些事,让景秀留意到白蜜些许反常。
听到景秀的问话,白蜜良久才抬起眼,望着景秀,见她平静的脸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淡淡的光泽,她失笑道:“谁能指使我呢?”
景秀眼波微闪,“白蜜姑娘可要想清楚,一旦下毒这则罪落实,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
白蜜仰着脸,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可也只在一瞬,又缓缓垂下脸,不发一言。
景沫在旁冷眼看着这幕,白蜜是大哥的人,大哥怕是早收买了白蜜为他行事,今日才算露出真面孔。
想到这里,她目光阴冷的瞥了眼身后站远的灵芝,灵芝伺候她也有五六年,她从来不曾亏待过她,给了她无尽的体面,可这丫头竟然关键时刻,背叛了她!
灵芝感受到那抹怨怒的目光,心里头重重一跳,只恨不得隐在众人中,眼睛噙着的泪也是带恨的。
多少次了,大小姐为达到目的,给她下那种害人的药,让她做了多少不要脸的事,连府里的护卫,她都有……
每每想到这些,她心里越发怒恨,大小姐有把自己当人看吗?她自私自利,从来只想到自己,让所有人都替她卖命,不顾一切。
灵芝不由重重的捏紧了拳头,同样是头等大丫鬟,反观白苏,六小姐打理内院后,白苏风光无尽,六小姐也不会让白苏去干那龌蹉的事。那一刻,当白苏找到她,让她背叛大小姐时,她没有一刻迟疑。
此时,灵芝看到这一幕,有无限的感慨,她们这些大丫鬟,选错了主子便是一生的错!
白苏跟着六小姐,她将来还会有无穷的风光,而白蜜效忠的是大少爷,是生是死,全凭主子一句话了,而她自己,早是不干净的身子,还能求什么?
景秀看白蜜还不松口,又问了一番:“白蜜姑娘可要思虑清楚,把谁是幕后指使道出来,也许你还有一线生机。我知道你们在府里不容易,有许多生不由己,可现在命运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你若放弃了,便无人能救你。”
景秀这句低沉的话,无疑触动了所有丫鬟的心绪。
白苏看的暗暗心急!
直到白蜜重新抬起眼,目光在人群中晃动,最后落在了傅景荣身上,神色变得复杂。很快,她又将目光移到景沫脸上,对着景沫磕了一记响头,“对不起,大小姐……”
景沫脸上气血上涌,血色涨满了整张容颜,让她的脸变得难看十分。
“你简直是满嘴胡言!”景沫激动到无以复加,虽然有料到白蜜受景秀教唆,到时会指责她,但听到白蜜咬死不承认后,她心里放松了警惕。哪知白蜜竟还是调转枪头,冤枉到她头上,她气的几乎呼吸不到空气。
景沫此刻怒目横眼,神色结了冰寒似得,看的在场人感受到一股寒意。
这样的景沫陌生狠戾到让人无法直视。
傅正礼捂着紧锁的眉心,景沫的这个样子,跟她母亲发怒时,当真是一模一样。
景沫见大家全望着她,她才晓得失仪,忙低头敛色,可心里的动荡不安,让她始终无法平歇怒火,索性她便走出来,冷哼一声,切齿道:“六妹妹,所有的话,都被你说了,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景秀无畏的望着她,含笑道:“大姐姐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便是。”
景沫已是毫不掩饰心中的恨意与憎恶,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景秀道:“没有做过的事,你就凭一个犯过错的丫头指摘,就全数抛到我头上,别人会轻易信吗……”
“我只管等着大姐姐的辩解。”不等景沫给她暗下的示意,她就顺着接了口,神色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乌黑的杏眼里闪动着流光溢彩。
景沫的眼神意思,无非就是拿大哥威胁她。
见得景秀对这一招毫不受用,景沫呵呵冷笑,打这场较量一开始,看到景秀多次都在维护他亲生哥哥,目光又多次盯着她和大哥在看,那眼神里分明是痛苦又酸楚的,证明她不忍心伤害她大哥。
可这一刻,景秀就像是死了心似得,变得毫无畏惧,好像不管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景秀都已心灰意冷,毫不在乎。
景秀此时的那种平静,却是逼人的触目惊心,比激烈的情感释放更凌厉峥嵘,更直接伤人。
景沫被她冷漠的表情逼迫的倒退一步。但她却不肯矮了气势,压低声音问道:“六妹妹不在乎了?”
景秀唇角绽放出笑靥如花的微笑,答非所问道:“我给大姐姐机会辩解,倘或你说不出个因果来,你毒害母亲一事,人证物证俱在。”
景沫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极力克制着怒意,提高音道:“母亲生我养我十七年,养育之恩大于天,我便是丧心病狂,也绝不会对母亲有下毒之心,当着父亲及所有族亲人的面,我可指天起誓,所说的绝无虚言。”
此时,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解释,叔公们都听得迷糊了,不知真假,议论纷纷。
景秀等周围的人平静了声色,她适才道:“如果不是你对母亲下毒,你怎么会找出暖膝里有藜芦?廖大夫医术高明,都查不出母亲的另一种毒是什么?但大姐姐昨日,很快就翻查出那暖膝,拿里面的藜芦指责我,说我是有意放了藜芦,去毒害母亲?眼下白蜜的指证,就可说明,是大姐姐借机拿藜芦,另添加了草药,药性相冲,致使母亲中毒,好借此冤枉到我头上。”
景沫听景秀此刻还在强辩,早已没了耐性,脱口直接道:“你真厉害,把真的说成假的,假的说成真的,你心计之深,实在教我甘拜下风,但我不妨直言告诉六妹妹,我会知道这个藜芦,全是大哥所说。”
像是有无数的惊雷炸响,那惊雷在众人头顶上毫不留情的辗过。
傅景荣始终是平静的,此刻见众人望着他,他也是不动声色的挺拔站立着,漠视一切。
直到景沫冷漠地道:“大哥才是对母亲下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