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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玲珑十二馆,景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清风阁,倚在卧榻上沉思着,巧娘在旁想问什么,她现在却不知从何说起。
的确细究起来,十五年前的事没人亲眼看见,安姨娘也只是猜测,就连那张小笺也不能全说明,可因偏偏老夫人涉嫌其中,还成了疯癫痴傻之状,她也问不出什么?这样子,难道真的无法查下去了?
如此一晚又不得安睡,第二日身子虽沉还得照常起来,水桃和书槐就给她梳妆,要水桃化了飞霞妆,才能掩盖脸上的苍白。
梳头之际,两丫鬟聊起了白苏,她出府快三日,还没回来,不知交代她的事情办妥了没有?
去远香堂的路上,记起今日正是四月初一,没记错的话,是该景月预备去京的日子,所以到的时候,不无意外的看到傅正礼也留在府里,为景月进京打点一切。
景月入宫选妃本是桩大喜事,自然族亲里有分量的长辈都到了,小姐们则在厢房里陪着景月。
景秀先去给族亲里长辈们规矩请安,大家都笑着称赞了几句懂事,她就露出几分羞涩的神情来。
傅正礼在当中清了清嗓子,嘉勉了景秀几句,当着族亲的面免不了夸赞些话,就和景秀到旁边无人处说道:“太太那里我交代了几个妈妈照料,今日你四姐姐要进宫,若是选上了,以后怕再也见不了面,你去厢房陪着说会话,算是给她践行吧!”
景秀点点头:“女儿明白。”
正要去内屋厢房时,目光突然看到邓睿,他正和二姑爷林泰、三姑爷魏明还有霍然在一块,虽是长身而立,远远看着却憔悴了不少。
邓睿也看到了景秀,从景秀来远香堂,视线就一直绕在她身上不转,见到她安然无恙在族亲面前能谈笑自如便放心下来。两人目光相遇这刻,他眼底有懊恼有歉意,正要向她走过去,却看她已由着丫鬟们簇拥进了屋。
隔着人群之中,邓睿就那样望着景秀渐渐远去的身影,直至看不到,脸上瞬时黯然失落。
在旁的二姑爷林泰见他走神,拍着他肩膀道:“看什么呢?今日我也要回京,睿兄弟过会要多陪我喝酒。”
邓睿回过神笑道:“自然。可就怕二表妹怪我灌醉了你,回头要跟她的妹妹们说了,我就惨了。”
三姑爷魏明在旁搭话笑道:“二姐脾气好,你多心了。”
林泰趣味笑道:“睿兄弟是怕六妹妹怪罪吧,什么时候能喝上睿兄弟那杯喜酒,那咱们日后可就成连襟兄弟了,到时候再多聚在一块划拳喝酒,岂不美哉。”
邓睿一阵失笑,他们这些人几日时常聚在一块喝酒,听着林泰和二表妹景颜、还有魏明和三表妹景薇夫妻间的一些事,而自己孤家寡人又一事无成便有些眼热,听说五表妹景蝶和季闵也在议亲,他和六表妹之间却弄成了这样,不知道这亲事还成不成,不免伤感地道:“我答应要中了秀才才能娶她,还早着呢?”
林泰敛笑道:“考秀才?我看你也不是做学问的料啊,学那些做什么,就算高中了不得也只是在县里当个八品知事。睿兄弟,我看你这人豪爽又知趣,要不你跟着我去京城里,我给你在督察院里插个官职,以你交际能力,几年之后就能在都察院升任六品经历,那是肥缺既风光又清闲。要不然就像三妹夫这样,做门生意,我早有这打算,你交际广脉,不如我们合伙做得了,定能一本万利。你好好考虑我这两个法子,看是不是还要考秀才这条路,哪怕你真中了秀才,到后来就像元若(季闵表字)兄弟那样,在殿试上中了探花郎,不也一样进不了翰林院,翰林院清贵之地,不入翰林院就入不了内阁。听说他还得外放几年,那就是放到边外去吃苦的。”
林泰一番话字字恳切,邓睿听了犹豫不觉,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他本就不喜欢作那些文绉绉的文章,如果不弄些旁门的东西,秀才哪里好中。他也考虑过邵谦的意见,去参加武举,可武举也不是那么容易考中,同样要死记硬背兵书,没个几年功夫拿不下武状元。若去经商,他父亲也是知府,怕是不会同意他经商,自古重文轻商,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选经商这条路,又担心六表妹跟着他个生意人要四处奔波。他只是想安定下来,想照顾她一辈子。
见他苦恼的样子,林泰和魏明相视不说话,霍然在一旁挑眉笑了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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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秀被引进偏房里,看到景月穿着蜜合色交领如意纹短襦,琵琶窄袖,披着玫瑰紫金银鼠比肩褂,下着葱黄色绣月季花的马面裙,看去不觉奢华,却是难得的精致典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身妆扮相得益彰,如画轴中人。
看到景秀进屋,景月露出妥帖的笑容道:“六妹妹也来了。”
笑不露齿,眼颦秋水,袅袅婷婷,大有端庄的淑女之姿。
几日不见就已流露出这般稳重的情态,听说这些日子虽是被傅正礼关在闺阁不许踏出,不过却由穆宝仪单独传授礼仪,几日下来初见成效。
再看其他姊妹也都是笑语宴宴,景秀微微纳罕,但也很快明了,傅家的女儿们哪怕私底下再怎么斗,但关键时候不论真心假意都自然摆出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且毫不扭捏做作。
她也就自然而然的笑着回应道:“四姐姐去京还不知何时能回来相见,多多保重。”
景月始终面带微笑地道:“瞧六妹妹说的,我这是去京里做贵人,怎么被你说的好像受苦似得。”
临走时也不忘挖苦几句,景秀见她眼脸深处的一抹黯然,随之淡淡一笑,便自责地道:“妹妹从没见过这仗势,失言了,四姐姐勿怪。”
“跟你玩笑罢了,看你这拘谨的。”景月笑意愈深,见屋子里头的姊妹都看着她,很快转了话题道:“适才去瞧过母亲,看着还是不见好,劳六妹妹辛苦多照顾着。临走时也想去见见大姐姐,不妨咱们姊妹一块去看看吧!”
怎么突然提起去看景沫,景秀看了眼屋子里的景蝶,景蝶未能注意她神色,满口应道:“也好,说起来大姐姐病后,我想去看看也没能看到,四姐姐这次去京城,是该去看看大姐姐,毕竟她‘照顾’我们妹妹多年,难得今日团聚。”
听出景蝶特意咬重了“照顾”二字,景月笑了笑:“那就一起去吧!”
猜不出她们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景秀有些疲劳,不想和她们一块掺和,正要找借口拒绝,景蝶已走到她身边,悄然地道:“走,一块去。”末了,又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我正有事要告诉你。”
言语神秘,面色凝重,景秀看着奇,当下也跟着她们一块往景沫的阁楼去。
傅正礼知道她们姊妹要一块去看望景沫,并未阻拦,只说早些回来,还有些事要交代给景月。
到了景沫住着的梨香阁,只见阁楼两侧皆是遍植梨树,梨花三四月开,此时大朵大朵雪白的梨花将梨香阁染成了雪白一幅轻笔淡墨的山水画,看似清淡、恬静,却如万亩梨海,百里白蕊。
在西厢院住了这么久,说来景秀还是第一次来景沫的阁楼,不过听说她素来清静,不大爱接客,不止她,其他姊妹都甚少到她院子来。
守门的婆子看这一众小姐皆至,立刻进屋禀告,迎出来的是景沫的贴身大丫鬟灵芝,上前就行礼道:“各位小姐都来了,快请进屋。”
她们姊妹被请进花厅里,景沫是嫡女,住的屋子比她们姊妹要大一倍不说,屋子里的家具器皿摆设也都要奢华的多。
灵芝道:“大小姐这几日身子不好,一直卧榻在床上,人也懒怠的不肯起来,奴婢已去禀告大小姐了,正由丫鬟们伺候的起身,还请各位小姐们多候着。”
景月端着茶杯细抿了口,站起身道:“不必了,大姐姐身子不适还是先别起来,我们都是亲姊妹,去卧室看看就好了,来时父亲交代我不可多逗留,怕是没多长时间,临去京城时也想单独和大姐姐说会话。”
景秀仔细盯着景月面色,见她说话轻声细语,可细听之下,总有种旁的意味,就向一旁坐着的景蝶递了抹眼色,景蝶只是笑了笑,回了抹放心的神色。
灵芝听了为难,景月已绕过灵芝,径自往内室的方向去,灵芝赶紧拦上去:“四小姐,还请留步。”
景月不止不停步,还气势汹汹的往里头走,呵斥道:“我和大姐姐说话,由你拦什么!”
灵芝知道今日是四小姐进京的好日子,虽是脸色难看,却不敢发作得罪她,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还留在花厅里的小姐们则自顾的喝茶,二小姐景颜叹息道:“四妹妹都要进京了,又何必非要撕破脸面,闹得彼此难堪。”
景蝶含着一抹冷笑道:“正是这个境地,不闹清楚怎么能看透人心呢?”
剩下的人都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面面相觑。
景秀心里已升起一股不安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