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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是内宅里的丫鬟,晚上不方便久留外院,情急之下只好去请徐恒帮忙寻找景秀。幸好太太一直在外院照顾大少爷,并不太清楚景秀消失不见。只怕是等天亮还没找到,太太就该晓得了的。这一夜,白苏和巧娘几乎整夜未合眼,一晚上守在清风阁,等着徐恒的消息。
等天大亮的时候,小萝来传话说找到了六小姐,白苏忙带着人去接应。
回到清风阁时,景秀还未醒来,巧娘和白苏担心地在旁伺候。到了中午的时候,景秀才渐渐从昏迷中苏醒。
巧娘喜道:“哪里还不舒服?”
景秀微微睁开双目,神情虚弱,看着眼前熟悉的巧娘和白苏,她唇角向上扬起弧度,伸开手握着巧娘的手,还觉得虚无地道:“我还没死……”
“呸呸呸!少胡说,巧娘都还没死,你怎么能抢在我前头一步!”巧娘嗔着道,“是怎么了?你这一晚上到处找不到。”
景秀眼波一转,头就痛起来,伸手抚摸脖颈,上面抹着些膏药,稠稠的,抹得很厚。邵谦意欲要杀了她,一想到他狠戾的眼神,她就倒抽一气,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差点就殇命在他手上……
咳嗽了一阵,本来脸上颜色如雪,现在倒出现了异样的潮红。
白苏急忙上前去给景秀揉胸口,巧娘看情形也在一旁柔声道:“没事了,顺过这口气就好了。”
景秀又咳了几声,这才止住。
白苏看景秀很难受的样子,猜测昨晚发生了不少事,去问屋里的听春,“药呢?快把药拿来。”
去外院接景秀的时候,徐大夫又抓了些药,让醒来就吃下。听春急忙把熬好的药膏子舀了一些拿过来,白苏接过碗,将药喂给景秀吃。
景秀靠在床头一口一口艰难地吃完,好不易咳声渐弱,总算是缓了过来,只是神色怏怏,没什么精神。
巧娘和白苏把景秀这副表情看在眼底,两人都觉得不大对劲,只看她眼角红红的,眉头微微蹙着,神情疲累而伤感,便没有多问。
晚一会儿,外面听春撩开帘子道:“白蜜姐来了。”
白苏忙迎上去,看只有白蜜一个人来了,稍微放松了些。
白蜜进屋笑道:“太太让我来看看六小姐。”踮脚朝着鹅黄色的鲛绡纱帐子看了眼,轻声道:“怎么这会儿还睡着呢?”就要走上前看清楚。
景秀先前喝下药,头昏脑涨就沉沉地睡着了。
白苏忙拉着白蜜的手道:“六小姐精神不大好,早早就歇下了,小点声音。”边说边往外面走:“好久没见着你了,我们姐妹俩多说说话。”又嘱咐听春与解秋:“你们好好照看六小姐。”
白苏带白蜜径直去了花厅,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平常传话这活不该是一等丫鬟来做。
白蜜看花厅里无人,就说:“听说六小姐今早才回内院,太太知道了这事,要我来问问。”
徐大夫考虑甚妥,起先就想好了说辞,免得有碍六小姐的闺名。白苏照着徐大夫交代的话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昨日六小姐和太太一块去了外院,六小姐身子不适去外透透气,结果嗽喘发作就倒在了草堆里,竟也没被下人察觉。幸好是被徐大夫身边的丫鬟小萝碰到,才算是捡回一条命。”
这话要传到太太耳里,太太若去问徐大夫,两人说得吻合,也露不出破绽。
白蜜颔首,太太既不是亲自来问,那也就是小事,白蜜只要把白苏的话照实传到就好。
正好太太还在外院照顾大少爷,白蜜手头事不多,也许久没和白苏说说正经话,两人就多聊了起来,因着以前伺候在远香堂,又是住在一间屋子里的好姐妹,感情很好,总有说不完的话。
正说着,白蜜突然想起一事来:“徐大夫新研的偏方,大少爷的病果然好些了,太太心里正舒坦,笑着说起你和陈胜的婚事,陈胜做过大少爷的陪读,陈丰家的看大少爷醒来,提议你和陈胜的婚事可提前办了,为府里冲冲喜,算起来咱们府里好久没办喜事,再有大少爷病好了也能做主,这婚事太太一口应下了。估摸着等陈胜从乡下回来,就该着手置办了……”
白苏听到这里,脸色一白,目光却有些呆滞。算算日子,还有几日他也该考完试回滁州,近来一直心绪不宁,也不知他考得如何?
白蜜看白苏神情不对,握了她的手,指尖冰冷如霜,她诧道:“怎么了?”
白苏缓缓神:“没事,昨日太担心六小姐,一晚上都没睡,这会子有些累了。”
白蜜笑道:“要我说我们几个丫鬟中,你啊最是忠心不过了。太太把你调来清风阁,并不会让你一直屈就在这里,早晚有一日你还是会回到远香堂。若是再和陈胜成了亲,有陈丰家的做主,指不定将来还能做远香堂的管事娘子……”
白苏心事重重,听了白蜜玩笑话,尤觉得刺耳。
白蜜看她不闻不动的样子,总觉得不对劲,凑进她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多年姊妹,别瞒着我。”
白苏没有作声,白蜜更觉得奇怪,想了想刚才的话,就放声道:“难道你是不愿嫁给陈胜?”白蜜惊觉自己声音洪亮,掩了嘴道:“太太的意思,你怎么敢违逆?既然早前就有了这个意思,便是千百个不愿意,也得答应。”看白苏发怔,白蜜急了,拽着她手道:“我就说,你素来是温和的性子,又最顾念着姐妹情,怎么好端端地会和白芷吵起来,原来是为了避开这门婚事。可你是知道,咱们做丫鬟的,哪怕做到如今这个位置,那婚事也是太太一手做主,就算是府里的庶出小姐不也是一样的吗?好歹太太这门亲事指中的是陈胜,他条件不错,脱了奴籍,将来还能参加科举,你嫁过去也能去了奴籍。若不愿再在府里做活,也可以在外面做点小买卖……”
白苏幽幽叹了口气,她也明白太太的旨意不容更改,偏许中的又是陈丰家的儿子,这两年她在府里顺风顺水,连外院的下人也给她面子,好比今日去外院,没有对牌她也能接回六小姐,便是因为陈丰夫妇在府中内外两院的地位。
“你好歹也说句话呀,这不是要急死人了吗?”白蜜说了一箩筐,白苏也不回一句,白蜜动了气道,“你真不愿嫁给陈胜的话,姑且就去找太太说说,念着这些年的情分,太太也许会体谅的。”
白苏嘴角微翕,欲言又止:“算了吧,听天由命。”
白蜜气急:“平日你也是个有主见的人,一辈子的事你就说出这种丧气话来。照我说,趁着你在六小姐身边服侍,不如求了六小姐帮忙,好歹六小姐也是太太名义下的嫡女,也许她去说会好些。若是太太应了,虽日后在府里不好做人,但横竖你得陪着六小姐去姑爷家。要能做通房还是好的,可你看二小姐,听说跟过去的四个丫头,一个病死了,一个赏给姑爷牵马的小厮,另两个送了人……就是六小姐,只怕也不知道自己要落在哪里,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人!好姐姐,哪条路都不容易走!咱们年纪也都不小了,你还得慎重考虑清楚。”
的确,哪条路都不好走!
白苏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不由得搂了白蜜的肩膀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别担心我。”语气苍白又无力。
送走了白蜜,白苏去屋子守着景秀。景秀却很疲惫,一直睡到晚上都没醒来,白苏心中的话无人述说,又是一晚辗转反侧。
第二日,景秀起了早床,人也有了精神气,就要去远香堂请安。
白苏本想拦着她,景秀却道:“没事了,这么多年什么病没熬过来。本就回府请安的少,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我是多矫情的人呢?”
白苏看她能说说笑笑,跟昨日大不一样,心情也好了许多。六小姐便是有这样的好,说话做事都是温温和和的,没有娇脾气,只要不多愁善感,笑容却容易感染人。
远香堂里,陈丰家的正给霍氏梳妆,看着霍氏眉开眼笑的模样,她笑道:“太太可好久没这样笑了。”
霍氏对镜一望:“荣儿好了,我这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她舒出口气,又慢慢敛笑,道:“接下来就该为那几个丫头的婚事操心了。”
“太太不是都有了主意。”陈丰家的接话道。
霍氏坐在妆花镜前的锦凳上,对镜拢了拢发髻,道:“有了主意,也要能成才行啊!”
“事在人为,没有太太办不好的事。”陈丰家的道。
霍氏却微微摇头:“这回却有些难办,景月那丫头能不能入他的眼,还得看她的造化……”
“太太真打算让四小姐见邵大人。”
霍氏反问道:“不然还有好的人选吗?”
陈丰家的迟疑了会道:“我说句实话,四小姐养在太太跟前这么多年,当面背面如何太太都晓得,有些小聪明,却难成大器。反而五小姐性子虽傲,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爷都常夸赞她知书达理,还有六小姐也正适龄,规矩懂礼又知进退……”
“她不行。”霍氏直言打断道,“六丫头是要说给睿儿的,她的这门婚事改不了。”
陈丰家的犹豫道:“太太可还防着六小姐?”见霍氏不作声,她感叹道:“说句不该有的,老奴看六小姐小小年纪就要捧着药罐,只怕是受了不少苦头。多亏有她,才治好了荣哥儿,她得知真相后,也没到处嚷嚷,中规中矩的,说不定只是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家,有老爷太太疼她,没那么多心思……”
“让我说你什么好,跟着我这些年头,还是改不了这心慈的毛病。”霍氏目光锐利道,“看谁都没坏心眼,可人心哪里是写在脸上的?不管六丫头是个什么心思,把她许配给睿儿是定了的,大不了她出嫁时,给她多办置些嫁妆,不委屈她便是。再说睿儿也是邓家长子,这亲事不错了。”
太太这样说,陈丰家的也不好多说:“那五小姐呢,上回那事,五小姐可一点都没动静……”
“我听说萧姨娘常派人打听邵谦去处,她倒是规矩了些日子,也按捺不住了。”
陈丰家的会晤,看来是不中意五小姐了,毕竟这府里,除了太太屋里,老爷最常去的就是萧姨娘那。万一邵大人瞧上了五小姐,那萧姨娘也水涨船高,更得老爷青睐……
“就让四丫头试试吧,也得邵谦有意才好说,若是无意,咱们白说这些了。”
两人正说着话,白蜜来传话道:“六小姐来请安了。”
“不是让她好好歇着吗?”霍氏道,“罢,既来了,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