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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怡见女儿哭得伤心,心下歉疚,忙道:“好了,母亲只是多嘴问一句而已。不过是个匣子,与你就是。”言罢,又不放心道:“女子要自矜,如今家中有外男,千万不可乱跑了。”
“女儿知道。”古冰容收了眼泪,笑道:“以后远着些表兄就是。”
沈怡叹了口气,吩咐仆妇送女儿回去,又思量起如何再震慑一番那几个找出古冰容的丫鬟。
古冰容回到自己院子,面上漫不经心,然而待丫头们退下,立时便抱过匣子翻来覆去仔细查看。找了半晌,终于确定这就是个普通的盒子,既没有暗层,也没有在不经意处写上半个字,不禁大为失望。
呆坐半晌,古冰容坐到妆台前,细细打扮起自己,偷偷将发髻梳上去,做个妇人样子。
镜中人眉目灵动,神采飞扬,古冰容仔细端详,叹息道:“表兄怎么这样愚?莫非不知那帕子是我的?”
沈怡那看似无端的疑心不差,与在母亲面前表现出的斩铁截钉正好想反,古冰容果然瞄上了沈栗。
倒不似沈怡当年那一见钟情,自从知道沈栗要来家中,古冰容便悄悄起意,打算把自己“推销”给这位素不相识的表兄,哪怕做妾也甘愿!
古府日薄西山,儿子们却用美貌拐来两个高门贵女。婚姻开始时千好万好,真正过起日子来,两个儿媳对夫家都渐渐失望:古家兄弟屡次落第,又不事生产,家里困难时,甚至曾经沦落到动用儿媳嫁妆的地步。
家中光景越不好,媳妇们便越加怀念起娘家,再加上妯娌之间别苗头,古家的孩子便常常听母亲说起外家如何富贵。男孩七八岁搬离内宅,眼界开阔,古冰容却是听着沈怡夸耀礼贤侯府长大的。
布政使姜家的威风,古冰容曾见过,就是这样高贵的门第,在沈怡的眼中也是不值一提的。由姜氏对沈怡忌惮的态度,古冰容确实能体会到几分外家的荣耀。
然而到了该找人家的年纪时,这位被母亲和婶娘养高了眼光的姑娘却面临前所未有的窘境。
外家的荣耀并不能为她搏得好前程。沈怡是庶女,又与侯府疏远了,到她这辈又能留下几分人情?还是要看自家。但古家如今无人出仕,真论起来,不过是个过气乡绅,待前礼部郎中古显驾鹤西去,古家的门第还要降低些。这几年为了维持生计,古逸节又开始做起“不开门的牙人“,古家便越发不入流了。
古冰容空有倾城美貌,往日里满口夸赞她的贵妇人们却不想选她做儿媳。
想嫁的人家看不上她,能说上的人家别说她自己不愿意,便是沈怡也不肯点头。然而这姑娘心中清楚,便是继续留在家中,也不过是把自己留成老姑娘,高门显第她照样攀不上。
恰巧这时传来了沈栗要来的消息,古冰容立时心动了。礼贤侯府最出息子弟,连世子都及不上他。前程似锦,家中又只有一个正妻,还是自己的亲表兄,这不是天赐良缘吗?
亲上加亲,便是做妾,那正室也要避让三分。为了母亲口中的侯府富贵,这机会决不能放过!
这姑娘的勇气来自于她父母一见钟情的风流佳话,主意则来自于话本:佳人遗帕,才子还巾,眉来眼去,花前月下,好事不就成了?
手帕是在听到沈栗来时特意放入客院的,后来亲眼见过表兄模样,古冰容的心思更加坚决,于是才有了暗夜之行。唯叹宴席散得早,若是等自己进入客院,与表兄“恰巧”相遇……
天生美貌给了古冰容自信,若是见了自己姿容,表兄一定会被迷住。
你们都笑我找不到好人家,我偏要嫁到景阳享福去!
“哪有丢帕子丢到客人房中的?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这样不知廉耻!”香栀回到客院,犹自愤愤。
那帕子上绣着“容”字,古家又只有一个姑娘在阁,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不然沈栗也不会立时打发人给沈怡送去。但这桩公案既未扯破,香栀便故作不知,指桑骂槐。
作为李雁璇的陪嫁丫头,香栀认为自己有义务提少夫人顾好少爷。古冰容的奔放大胆、玉貌花容和她与沈栗的表兄妹关系,都叫香栀担心不已。
偷瞄着沈栗神色,少爷不会真对表姑娘动心吧?
沈栗一脸无奈:“事关女子闺誉,不要乱讲。许是无意失落,你这般张扬,反将事情闹大。”
“怎么可能是无意的。”香栀嘟囔道:“少爷,明日戴这个香囊吧?这是少夫人亲手给您绣的。”
“好,”沈栗笑道:“雁璇的手艺越发好了。”
见沈栗夸赞李雁璇,香栀才稍稍放心,笑道:“这是少夫人对您用心。”
沈栗微微叹息,才到龄州,便公事私事惹了一脑门官司。明日大约还要跟着于枕前往布政使司衙门,不知会碰上下马威还是鸿门宴?
姜氏接过解酒汤,亲手舀给丈夫吃。
古逸节微闭着眼,轻声问:“墨与睡下了?”
姜氏应道:“妾身亲眼看着睡的。”
“这个沈栗,”古逸节轻笑:“还真是会讨好人,才相处一会儿,便教墨与念叨他。”
“依郎君看,这沈栗是个什么样的人?”姜氏问。
古逸节挑眉:“你不也见了吗?”
“我爹说你眼光准,”姜氏撇嘴道:“要听你的说法。”
古逸节笑起来,姜氏嗔道:“别卖关子,快讲。”
“皇帝亲口夸过的人,自然差不了。”古逸节摇头晃脑:“滑似油,精似鬼,偏有礼有节,事事周全,教人心生好感,不好招架啊。”
“不过是个年轻人……”姜氏推推他道:“你们家是什么意思?”
“你也是古家的媳妇,”古逸节皱眉,见姜氏合掌示意讨饶,才缓颜道:“父亲装糊涂,到底是大嫂的亲戚……”
“脚踏两只船罢了。”姜氏冷笑道。
“姜氏!”古逸节沉声道。
姜氏低头道:“妾身为郎君不平,家中这几年的开支都是由谁挣来?父亲偏着二房!”
“父亲喜欢读书人,”古逸节苦笑道:“二哥好歹还在书院中混迹,至于我,商贾而已。”
“全家都靠谁生活?”姜氏怒道:“有本事分家!”
“父母在,不分家。”古逸节止住姜氏,转言问:“岳父是什么打算?”
“父亲说,怎么来,就叫他们怎么回去。”姜氏笑道:“这龄州可由不得外人凑热闹。”
“怕是不容易,”古逸节道:“正与湘州打着仗呢,皇上偏想起整治海贸,可见国库吃紧。沈栗他们若空手回去,皇上得不着收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又能怎么样?”姜氏摇头道:“差事办不好,是他们处事不力,皇上可怪不着龄州。”
“怪得着,”古逸节笑道:“第一,新建市舶司虽是另属朝廷管辖,但龄州地方还是有辅助之责的。若沈栗他们做的太难看,布政使司也有懈怠之罪。”
姜氏迟疑道:“这么说还不能轻易动他们?”
古逸节点点头,又道:“再者,皇上既派人来,可见是肯定海贸获利甚巨、龄州有钱的,若不教沈栗他们得些收获,皇上一定会认为龄州地方有问题。那时就不只是派人来建市舶司,而是来查贪腐了。”
姜氏吓了一跳,咬牙道:“妾身不懂这些,郎君快写下来,妾身立时教人送给父亲。”
古逸节不愿道:“半夜三更的,明日再写也不迟。”
“快着些。”姜氏推了推丈夫:“他们刚到龄州,明日指不定就要去布政使司拜见父亲。早一些让父亲看到信,也好教他有所准备。”
古逸节酒意上头,正觉困乏,老大不愿意地起身。姜氏亲手与他磨墨铺纸,伺候他写下书信,着人连夜送往姜府。
龄州的宵禁对姜家人是无用的,于是睡得正香的布政使姜寒被老妻唤醒:“二女教人送信过来,说无论如何教你看见。”
姜寒诧异道:“这个时辰?”
匆匆看过信,姜寒皱起眉头。
难不成真要给这一行人喂些肥肉?可是龄州的利益早已被划分好了,谁肯割肉给他们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