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见是不见

诚仪鲤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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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宗邵廉膝下活到成年儿子有七个,一个在邵廉造反时陷于前朝领地没来得及逃跑,被人杀死祭旗,两个死于征战,到立国时剩下四个:邵英、湘王、晋王、熹王。晋王表面上醉生梦死,暗地里支持同母兄长邵英,熹王则是真正的醉生梦死,任事不管。邵英与湘王都有意皇位,明里暗里争得厉害。

    按说只要皇帝不糊涂,决定东宫归属的根本要素就应是皇子的资质,身为开国皇帝,邵廉的头脑是够用的,自然也会好好比较邵英与湘王的优劣。然而实事求是地讲,邵英与湘王在个人能力上相差无几,文韬武略都拿得出手,在朝堂上的势力也相差无几,这就难以选择了。

    邵廉不是没有想过暂时搁置这个问题,等日后两个儿子分出上下后再来决定。大臣们不干了,皇子相争,大臣们都被卷进去。就如沈淳对沈栗说的,有些位置上的大臣,就是想要独善其身都不可能。站了队,是一方敌一方友;不站队,两边都嫌你碍事。邵廉迟迟不决定东宫归属,大臣们天天为各自的主子掐架。

    当时的阁老们纷纷隐晦地向邵廉谏言,早立东宫,分上下明尊卑,自然就一方日强而一方收敛,两个皇子的距离被渐渐拉开,日后皇位更替时会更稳定。您不选出继承人,两个皇子就会继续毫无止境地扩展自己的势力。日后万一皇帝不幸,没能及时决定继承人,两个皇子的势力差不多又谁也不服谁,大臣们也不知分不出哪个是正统,这不是要分裂的预兆吗?

    邵廉虽然觉得大臣说的晦气,却也觉得这些话有些道理,天天上朝看着底下为太子之位大吵也实在让人心烦。

    既然从个人身上比不出来,那就只能衡量其他方面了。邵英是嫡长子,可惜先皇后去的太早,娶的又是商女,好在有沈贵妃和晋王暗暗支持;湘王不是嫡子,但他的生母是邵廉一朝数一数二的宠妃,湘王的脾性也比温和邵英更显果敢,更得邵廉喜欢。从这些方面比,也是各有优劣,分不出胜负。

    于是邵廉想到了“看皇孙”。要不说邵英与湘王差别不大呢,两个人连劣势都差不多。湘王生下一溜儿女儿,邵英更倒霉,头两个孩子不但是女儿,而且没能养住。两人都还没生下嫡子。

    大约就是宿敌的命运,邵英与湘王的皇子妃相继传出有孕的消息。这次整个朝廷的注意力都在两个皇子妃的肚皮上。

    邵英之妻先有孕,湘王自然希望这是个女胎。然而是个男孩,也就是如今的太子。邵廉见到了皇孙,东宫的位置确定了。

    若只是如此,湘王大约也就认了自己没有做皇帝的命。然而五个月之后,湘王世子出生了。

    盼了那么久的儿子在湘王失败之后才来姗姗来迟,湘王觉得,哪怕生下的是个女孩,自己都不会这样恼怒。这个嫡长子来的,简直就是嘲讽!

    湘王很郁闷,找老爹哭了一场,得到了可以保留自己侍卫队的允诺。

    邵英不能对父皇这个决定提出异议,但心下忧虑,让湘王保有武力无疑会让自己很困扰。找来谋士商议对策,有人给他分析:您现在得了东宫之位,圣上此举是出于担心日后您会与湘王找后账。所以您现在应该表现出对湘王宽容亲和,教圣上知道您会善待兄弟。

    邵英采纳了这个意见,让湘王糟心的是,邵英表现亲和的方式,是为湘王的嫡长子请封世子!

    邵英和邵廉都觉得这是个好提议。这时幼儿死亡率高,所以很多人都是选择在孩子确实养住了、长大了之后再请封。邵英这个举动确实是出于善意,孩子被封为世子,一是可以显出对湘王的重视,二是……如果孩子不幸年幼夭折,可以以世子的地位下葬,享受供奉。

    湘王:“……”

    邵英这份好意,湘王是哭着咽下去的。

    自己讨厌的儿子成了世子,还是自己的对头提议加封的,还能更糟心吗?

    虽然不至于下手害死亲子,但湘王几乎视这个儿子如无物,连王妃都受到牵连,再不得湘王宠爱。

    湘王世子偏偏又有些“招弟”的命,自他出生后,庶弟一个个蹦出来,没了绝嗣之忧,湘王便彻底不理世子了。

    在亲父忽视、庶弟欺负下长大的世子,自然会养成畏缩软弱的脾性。

    沈栗笑道:“若非当年皇上为其请封,湘王肯定不会立他为世子,湘王世子有怎么会对皇上和太子有敌意呢?”

    太子愕然良久,忽然失笑,悄声问道:“当年……父皇果是好意?”

    沈栗眨眨眼,笑道:“听说此举颇得先帝赞赏,自然是好意。”

    太子摇摇头,不再追问,点评道:“若非被封为世子,只怕吾这个堂弟的日子要更难过。”

    沈栗点头:“臣等去迎接世子时,发现温长史等人根本没有询问世子决定的习惯。他们习惯于替世子做主,或是世子听他们的话。”

    太子默然良久,忽问:“若是当年先出生的是堂弟……”

    沈栗立即道:“皇上得帝位乃是天命所授,何来‘若是’?”

    太子愣了愣,点头道:“是吾失言。”

    一子定皇位,虽是事实,却不是能拿到台面上的理由。当年封邵英为太子的圣旨,把邵英从头夸到脚,也没有半个字提到他会生儿子——这算什么理由?

    再者,皇帝已经是皇帝,太子也已经是太子,做这样的假设,不过是让自己劳神而已。

    湘王世子的到来,如投石入水,在景阳掀起一阵波澜。

    晋王父子一向对湘王府没有好感,既然湘王世子如今还在宫内,自家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二皇子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

    大臣们保持观望,要看着皇帝脸色行事,然而皇帝一厢善待湘王世子,一厢又不肯理湘王府属臣,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属臣门照顾不周,所以在为世子出气?

    何密与何宿商议半宿,决定要更加收敛。当年自家支持湘王的旧事大约还在被皇帝记恨,此时再被觉他们与湘王府有瓜葛,岂非自找麻烦?

    越怕麻烦越来麻烦,温率头昏脑涨地在景阳撞了十来天,找到了何府门上。

    温率来景阳是有任务的,除了送世子过来做质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向朝廷诉苦、辩白,让朝臣们知道湘州有多么的不容易,湘王又是多么的辛苦。总之,要打消朝廷对湘州的戒心。

    这并不是一见容易的事,温率一路上都在思索,要如何向皇帝陈情,皇帝会问什么,自己要如何对答。

    没想到,他在景阳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沈栗将世子抢走之举,当时温率只觉他是为了给太子解围,结束太子“久等不至”的窘境,虽然气恼,倒也没当成大事,世子确实是病了,叫他们带去医治也好。这些天才慢慢知晓厉害。

    湘王世子虽是来做质子的,却也是宗室。湘王若反了,世子自然要被斩来祭旗;湘王不反,朝廷也有照顾好世子的责任。故此,湘王不是没设想过在时机合适时,教世子病上一病,甚至死上一死,好给朝廷泼些脏水。

    然而叫沈栗这么大张旗鼓地闹,如今朝野都知道世子是在到达景阳前,在湘王府自己人的照料下病的,便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朝廷也是没有多大责任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湘王世子的重要性明显是降低了,湘王的一些打算要落空。

    更叫温率焦急的是,世子被皇帝留在东宫,一日不好,皇帝就一日不肯放他出宫,自己这王府属臣竟连上朝去见皇帝的机会也没有。

    找到礼部去,礼部还奇怪地问他,世子尚未正式参加朝会,你一个王府属臣,有什么资格代表湘王府?

    是的,虽然在湘州时,温率自诩比这个无能的世子要威风的多,要重要的多,甚至湘王还命令世子“内外诸事,皆决于温长史”,但到了景阳,能代表湘王府的,还是世子。

    没有世子在,温率连皇宫的门都摸不着。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温率耐心耗尽,是以哪怕湘王曾嘱咐他若无大事,不可轻易与何府接触,温率还是忍不住找上何府。

    想法子找到替湘州辩白的机会,应该是大事要事吧?温率想。

    “大人,何府的人说不见。”姜堰回到轿前道。

    温率面无表情道:“再去叫。”

    姜堰转身叹了口气,又上前叫门。

    拍了半晌也没人应声,姜堰无奈回来:“大人,现在连门都不应了。”

    温率沉默不语,若是往日有人敢如此怠慢他,早就翻脸了。如今在景阳连日来屡屡碰壁,把他那点傲气几乎消磨殆尽。疲乏地叹了口气,温率吩咐:“你直接隔着门说,若是不肯相见,我们就一直等下去。”

    何宿今日沐休,正与与何密商量此事:“总叫他在门前闹下去,不是好事。”

    何密叹道:“叫他进来,也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