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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玉心中一惊,难怪呢!
夏侯晚最擅长做这种华丽而精美的小玩意,上次甄玉做的那个“天雨流芳”就是盗版了他制作的暗器。
没想到这东西不是鹿毅买的,竟是夏侯晚送给他的,看来这俩人有很深的私交。
想到这里,甄玉连连摇头:“这不成,鹿大人,您的心意我领了,可这东西太贵了,我不能收……”
鹿毅马上伸臂挡住她:“都说了,是给公主的见面礼!您就收着吧!”
甄玉又看了看鹿夫人的表情,却见她满脸笑眯眯的,没有丝毫不快,显然她对丈夫把这么贵的东西送人,并无不满。
还真是豪爽大方的一对夫妇呢。
于是甄玉推辞不下,只好收下了。
那晚,家宴里的谈笑声,七成以上都是鹿毅贡献的。
他是做京师兵马司指挥使的,经常要与京兆尹合作,处理各种突发性的恶性案件——这个人,居然能把毛骨悚然的案子讲得声情并茂、犹如一个出色的说书人。
“……我就问他,你把这些砍下来的人头像灯笼一样,全都挂在自己家里,到底是图什么?这都臭了!你弄得自家臭气熏天,这有什么好?”
旁边严啸之脸色一沉:“阿毅,你和公主说这些干什么?别吓着她!”
甄玉听得兴高采烈,她赶紧道:“没关系!没关系!严大人您让他说,我爱听呢!”
鹿毅哈哈一笑:“师兄,公主可是老师的亲外孙!不是一般的小孩!你别小觑了她!”
鹿夫人也无可奈何道:“师兄你别管他,他就这样,人来疯!在家孩子吃饭时说话,他骂孩子没规矩,现在他自己在太傅这儿,话比小孩儿还多!”
鹿毅笑嘻嘻道:“规矩是要讲的,但时时刻刻讲规矩,人未免太累了,你瞧我师兄这么显老,就是讲规矩讲的哈哈哈!”
甄玉急道:“哎呀我要听后来!后来呢?那个犯人怎么回答的?”
“那犯人说,小人我呀天生丑陋,嘴长这么歪,眼长这么斜,背又驼得像乌龟!人人见了我都害怕,躲得远远的,这也罢了,偏偏这几个,见了我就喊妖怪来了!还骂我是畜生投胎,往我身上扔泥巴……我是妖怪吗?我是畜生吗?我娘是故意把我生成这样的吗!青天大老爷,我也是人呀!我也是爹生娘养啊!他们怎么能这样辱骂我?所以我气不过,趁着夜里就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了!我还要把他们吊在房梁上,让他们日日夜夜看着我,躲都躲不开!”
席间,一片沉默。
鹿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倒也怨不得他心里恨,容貌是爹妈给的,自己也左右不了。这些受害人这样羞辱他,难怪他会痛下杀手。”
严夫人也不忍道:“也不知他之前受了多少辱骂……”
太傅却沉声道:“骂他的人固然可恶,可他杀了人,这不是一般的罪行。”
甄玉点头道:“人家骂他,是人家不对。他杀了人家,更加过分!什么样的污蔑就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报复回去,人家骂他,他可以骂回去,人家往他身上丢泥巴,他也可以丢回去!泥巴不解恨他还可以泼血、泼粪,多得是手段可选。但他偏偏选择了杀人。这犯人心胸狭窄,就算他天生貌美如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
鹿毅震惊地看看甄玉:“公主所想,竟和我一模一样!咱们两个真是知己!当浮一大白!”
甄玉咯咯笑起来,拿着空酒杯和鹿毅做了个碰杯的姿势。
鹿毅得意地吞了一大口酒后,继续道:“所以我就对他说,你生得丑,不是你的错,可你杀人,这就是你的错了!你杀人之前,日日打柴卖柴,侍奉老娘,是个好人,可你杀人之后就是个畜生!而且是个又丑又癞的活畜生!我今天,就要替这些苦主来嘲笑你!你这个蛤蟆投胎的人形怪物!哈哈哈!”
甄玉噗嗤笑道:“鹿大人,你这样当面嘲笑他,岂不是要把他活活气死?”
“对啊!我就是要活活气死他!当时这家伙一蹦三尺高,还骂我,哈哈!可惜他手铐脚镣缠身,根本就碰不着我!”
严啸之扶额哀叹:“阿毅,你好歹也是堂堂指挥使,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咦?师兄,指挥使就不能骂人吗?大祁的律法可没有这一条!”
甄玉忍笑,心想这两个人真是泾渭分明。
鹿毅爽朗大方,不拘小节,但有时候也太“不拘小节”了,和十五岁的公主大谈特谈什么砍头案,还详细描绘人头是如何悬挂到房顶上的,这种事,一般人真做不出来。
严啸之不苟言笑,刻板方正,但有时候也太刻板了,甄玉注意到,哪怕是在放松的家宴里,这个人也始终正襟危坐,坐下来的时候,首先会梳理一下自己的袖子和袍子,像一只爱整洁的漂亮大白鸟,不肯落下一点折痕。
这样的两个人,倒像是太极图一样,一黑一白,互补得很好。
那晚家宴散了,鹿毅喝得有点醉,他冲着太傅夫妇歪歪斜斜行了个礼:“老师,我今天喝多了,看人都有重影……”
太傅晏昉哭笑不得:“你也知道自己喝多了?嗯,还不算无药可救。”
鹿毅打了个酒嗝,又笑嘻嘻道:“我从来不在别人那儿喝多,但是在老师家里,我就放心了,老师和师母又不会害我,是不是?”
鹿夫人也满怀歉意道:“他就这样,一喝酒就话多得烦人,太傅请不要见怪。”
太傅摇头:“阿毅是我自己的学生,我还不知道他什么样?”
严啸之也道:“待会儿,我让人送些上好的醒酒药过去,弟妹,你们夜里要派人看着他,别吐了都不知道,一旦呛在喉咙里面,很危险的。”
鹿夫人一一答应下来。
鹿毅笑嘻嘻牵着严啸之的衣袖,像个小孩儿一样喃喃道:“师兄,还是你对我最好!我最喜欢师兄了!”
严啸之一摔袖子,板着脸道:“醉鬼!少和我套近乎!我是怕你给弟妹添麻烦!”
鹿夫人哭笑不得,又向太傅夫妇告辞,这才扶着醉醺醺的丈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