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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很淡,好似世间一切都和他无关。
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疏离淡漠的气质。
举手投足,几分诡异的高贵,明明只是个山贼头头啊!
他看向虎子身后,一个满脸泥巴的女人,一个昏倒的孕妇。
“虎子,爹说过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吗?”
他训话,声音也浅淡,像是寻常的说话的语调和声音,但是自带着一股威严。
虎子忙道:“您看仔细了,是薛燕,秀水帮那个臭女人。”
中年男人又看了一眼,眼中毫无波澜,喜怒不形于色。
“哪里抓到的她?”
“她送上门来的,就在家门口抓到的,她好像要生了。”
“那就先找个产婆让她生下来吧。”
“可是爹……”
“孩子是无罪的。”
孟白云心里陡然对这个男人起了敬意。
她一路冷着脸,一言不发,这会儿跨步站了出来:“你就是穆家寨的大当家吧,我是产婆,刚刚我们接生到一半被你儿子抓来了,你不必下山去找了,我能帮她。”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被抓来的女人,还能有这份胆识,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想想,好像快二十年了。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默许,对虎子道:“给她们安排一个房间,孩子出生了差人送去秀水帮,这女人,告诉秀水帮,杀了我们的兄弟,就留下抵命了。”
还是那样寻常说话般的平淡的语气,明明一句话,却是要了一条命。
虎子欢快的应:“嗯,好的。”
虎子回转身,命令同行两个山贼把昏迷的薛燕往东南方向抬,又回头催促孟白云:“跟上,别走丢了。”
走丢,就这几个破宅子破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能走丢到哪里去。
薛燕被抬进了一间稻草房,房间里两个女人正在串辣椒,听到动静抬起头,一个一脸的诧异:“虎子,怎弄了两个女人回来,你爹不打死你。”
虎子年轻脸上,飞扬着得意:“胖婶,你仔细看看是谁。”
瘦精精却被叫神奇的被叫做胖婶的女人,凑过脑袋来对着孟白云都泥巴脸仔细的瞅,忽然一怔:“你是……”
虎子一把拉过她:“胖婶,瞧她做什么,这个,你看看。”
胖婶的眼睛,狐疑又好奇的多看了孟白云一眼,像是想多看一会儿,却被虎子邀功似的强拉到了薛燕面前。
昏迷的薛燕被抬着,一脸狼狈,胖婶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这臭婆娘,虎子你在哪里逮到的,你一个人进城了?可有伤着,婶子看看。”
那关切劲,可见有多疼虎子。
虎子虎虎的笑笑:“身子,您别摸了,我好着呢,这薛燕是我在山脚下逮到的,正在生娃,我给抓上来了,爹说了,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再处置她。”
薛燕的大肚子,让胖婶皱了眉:“山上可没接生婆,还得给她去找。”
“她就是啊。”虎子伸手向了孟白云。
胖婶一怔,薛燕这会儿正好醒了,一看所处之地,惨烈的叫起来,一个劲的求饶:“放了我吧,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连个十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让我们放了你,呸。”
虎子恨恨道。
胖婶也冷着声:“等你生了孩子,就送你归西。”
孟白云无意参杂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纷,她只管孩子。
那个男人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
“你们都先别说了,放她躺下,帮我准备好热水,见到,白酒。”
薛燕也痛的嗷嗷惨叫起来,鬼哭狼嚎之声,响彻整个穆家寨。
几个人看向虎子,等他发号施令。
他记着他爹的话呢,并不会故作为难,于是命令:“都听她的话。”
薛燕被放到了床上,一通折腾,这孩子不知道还在不在了,孟白云只能尽力而为。
胖婶把男人们都赶了出去,又让另一个女人去烧水准备东西,留在屋子里帮孟白云。
一面,又不停的偷眼看孟白云,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终于,忍不住了:“姑娘,你叫个什么名字?”
“傅梦溪。”
原本到金州,用的是孟夏青的化名,既然捡了傅京崎这个哥哥,她也就顺势借用了他妹妹的名字。
“姓傅啊。”
她若有所思,像是有点失望,随后又紧追着问道:“你是哪里人,金州城里啊?”
“不是,我是外地人,小地方来的。”
“小地方啊,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胖婶眼睛又亮了起来:“十九,十九,竟然是十九岁,姑娘,你父母呢?”
孟白云头都要大了。
调查户口呢,还是家里有个大小伙子,要给她做介绍呢。
她正忙着好不好。
要是手术台上有这么一个女人搁她耳边叽叽呱呱问这些无聊问题,她早就赶人了。
她尽量心平气和:“胖婶,你先别和我说话,不然,你先出去也可以,我这里不需要帮忙。”
对方脸色微微尴尬,又转而嬉皮笑脸:“你嫌我烦,我不说话便是,我就看着你。”
好吧好吧,爱怎么怎么的,别再盘问她就行了。
孟白云专注于薛燕孩子。
入了秋,身上刚刚打湿了,穆家寨在半山腰四面林木环绕又气温偏低,如今这四处漏风的房子,她冷的脸色煞白。
忽然,身上一暖,她一转头,就诧异的发现胖婶满目母性温柔的看着她,给她披上了一个披风。
“我怕你冷,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她这一说,孟白云倒是觉得自己刚才态度太过冷硬了。
她莞尔一笑:“谢谢。”
胖婶看的发痴:“像,笑起来更像。”
孟白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床上薛燕一声惨叫,她继续回身奋斗。
开三指了,不容易啊,只是以这个速度,估计还是没那么快。
她抬头安慰了薛燕一句:“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呼吸,别着急,你镇定点,孩子一定会出来的。”
“别,别让他出来。”
孟白云一怔。
但听得胖婶嘲笑一声:“薛婆娘,你以为你这颗肚子就是免死金牌吗?我告诉你,孩子生下来,你得死,生不下来,你也没得活。”
原来,薛燕是听了虎子他们的话,害怕孩子一出生她就得死了。
她可真是惜命啊,只是没把别人的性命当性命。
胖婶一脸冷色:“小丫才十三岁,映山红开的时候,翻过山坳去摘映山红,不小心进了你们的地界,你拿她性命做要挟,让我们穆家寨给你三万银子赎金,最后赎金到手,你做了什么?”
孟白云听的心里忽然一疼,她其实已经猜到了薛燕做了什么。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到了境界了。
拿了钱就算了,一个孩子而已,她竟然能做出杀人越货这种勾当。
薛燕满脸泪水,苦苦哀求:“不是我,是我们大当家的指使我的。”
“我呸,秀水帮谁真正当着家你以为我不知道,钱老六还不是听你的,小丫的仇,三棒子他们的仇,薛婆娘,你今日是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薛燕满目惊恐,眼泪更是不断。
那眼泪,只是害怕和疼痛的泪水,根本不可能带有半分忏悔。
不知道是不是她情绪波动太大,宫口又开了不少。
多半个时辰,她迎来了最为撕裂般的疼痛。
孩子胎位很正,呱呱坠地,男娃,头大茂密,可是薛燕却随着孩子的出生,没有半分喜悦,反倒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望着孩子的眼神,都是怨恨。
恨他不该半道出来,恨他现在也不该出来。
孟白云被虎子带着人赶了出来,孩子交给了胖婶。
他们始终觉得孟白云是秀水帮的人,怕孟白云绑着薛燕逃走。
接生的任务是她的,她顺利完成,接下来,任何事都和她无关了。
也没人管她,她在寨子里找洗手的地方,最后找到一条流淌的小溪,她蹲下身,洗干净了手,又拘了一捧水,洗干净了满脸泥巴。
山间空气清新,入秋时节,满山红焰,风景宜人。
四周茅庐虽然破旧,融入整个景象,倒也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情怀。
孟白云洗干净了自己,一抬头就看到了小溪对面目瞪口呆的男人。
男人衣服扎在腰带里做成了一个兜兜,野果从兜兜里一个个的掉下来,脑袋上插了一根桃木枝,傻愣愣站在那里的样子,让人发笑。
“噗嗤。”
孟白云一笑,男人倒像是偷看了仙女洗澡的痴汉子一样,手足无措慌了神,野果一个个都掉了出来,随着溪流往下淌。
孟白云饿了。
馋的很,淌水下去,顺着小溪走了几步,捡了几个。
咔嚓,好甜啊。
男人总算还过神:“这个,这个好吃。”
递送过来一个红彤彤的柿子,孟白云接过:“谢谢。”
“这些都给你。”他打开自制“布兜”,才尴尬的发现里头的野果都漏的差不多了,又木讷憨厚道,“都掉了,我再给你去采,后山还有好多。”
“不用了,我吃不了那么多,谢谢你。”
嫣然一笑,颠倒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