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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阳北门附近,尘烟硝烟混在一起,依稀可见城墙垮塌而下,露出一段六七丈宽的缺口。碎石烂砖堆出一道缓坡,只是坑坑洼洼的不大好下脚。
大群身穿灰衣的明军官兵源源不断从城外的出发阵地涌向缺口,苗沛霖和罗泽南带着护兵也靠了上去,如爆豆一般的枪声已经响了起来,随即嘈杂的喧嚣声、喊杀声,还有金铁交击的脆声也响起来了。
自四五十丈外的一处高地看过去,缺口处就如云遮雾绕一般,两股人潮已经撞在了一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和红缨枪相互击打在了一起。兵刃相交的同时,大声的咒骂声和呼号声也此起彼伏。
“祁大老爷说了,赏号加倍,砍下一个苗党的脑袋赏银10两!”
“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大清的天兵已经到大同了,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大帅有令,杀一个贼党赏银元10块,弟兄们快杀啊,白花花的银元等着咱们去花呢!”
“苗大帅令,第一个冲进寿阳城的弟兄赏银元1000,官升三级!
两边的军官头目都在拼命鼓劲儿打气,苗沛霖这里是一定要赢,还要快点赢,因为罗泽南已经到了山西,正和苗沛霖一块儿在寿阳城下督战。而防守寿阳的祁宿藻、赵洪猷和曹凤翔等山西的豪商士绅也被逼上了绝路,不得不拼命了。
他们这次真是撞在枪口上面了,之前已经不少人向朱济世这个皇帝老子上书请愿,不管有理没理,上书之人都安然无恙。没想到轮到他们山西士绅豪商去上书,就摸了老虎屁股了——事实上,他们这些人和四川、江南的士绅不一样,人家是和平士绅,而他们是手握团练武装的土豪劣绅,说是割据一方的小军阀也不为过。而且还和已经打出反旗的满清残余在暗中勾结。这早就不是“人民内部矛盾”而是“敌我矛盾”了。所以正好当鸡给宰了吓唬猴子。说起来也是不走运,如果奕欣现在老老实实撤了藩,现在倒霉的搞不好就是苗沛霖了。
反观朱济世和苗沛霖之间的矛盾,远远没有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苗沛霖虽说藩镇。但并没有力量反抗朝廷,他的那点武力根本不对朱济世的统治构成威胁。而且这几年来,他还是为朱明立了不少功劳,治军治民的本事也不算差,而且做事情的劲头还很足,蛮有利用价值的。
“罗山兄,不要再往前了,危险!”
苗沛霖虽然打过不少仗,但是如此亲临前线还是头一回,看到罗泽南还有向前的意思连忙一把拽住他。
“别拉着我。我要走近了看看,你苗雨三的精锐是怎么被一帮子民团堵在寿阳城下的!”
罗泽南和苗沛霖的关系是很不错的,当初不是他向朱济世力荐,苗沛霖何来今天的风光。而这几年,苗沛霖也报之以梨。没少往罗大军师府里面送银子!可是这回到了山西,罗泽南却突然端起了清官架子,什么礼都不收了,一到太原就提出要去前线督战,拖着苗沛霖就来了战事最激烈的寿阳。
此时山西境内虽然不是烽烟四起,但却也有一些士绅豪商被苗沛霖逼着起兵了。但是由于起事仓促,除了太谷、平遥、五台、寿阳等山西团练势力极大的县城。其余地方的反抗都没有闹大。不过苗军却在了太谷、平遥、五台、寿阳四城吃了苦头,这里的士绅势力太大,早在1848年时就自行编练团勇,而且这些团勇又打过实战,武器装备也不是太差,有不少洋枪。虽然不及苗军,但据城死守还能抵抗一阵子。
看着前方打成胶着的战斗,苗沛霖恨声道:“这才享受了两年就懒成这样了,真是白养活他们了……”
缺口处,着灰衣的苗军正端着上了刺刀的长步枪肩并肩站成了堵人墙。这架势倒是打肉搏的样子,只是不怎么肯向前,对面的民勇则用红缨枪胡乱刺着,也没有给苗军造成多大损失。
“朽了,雨三,你还没看出来?你的兵将都没有多少劲头了。”
苗军的体制就是兵为将有,大军阀哄着小军阀,纵然下面的军头都没有劲头了,苗沛霖也不能把他们都撤换了。反观大明正规军则是兵为国(皇帝)有,带兵官不仅有任期,还有时常考核,要真没了劲头退役回家去享清福就是了。而且新式军队制度严格,日常训练,军官培养,升迁奖惩,装备保养,薪饷发放,行军作战,都有各种各样的操典条例规范。因此即使在和平环境下,也能较好的保持战斗力,不是苗家军这种军阀武装可比的。
“这朽得也太快了,本来还想用他们成就一番事业,可现在……”苗沛霖满脸不甘,罗泽南则暗自感慨,他很了解苗沛霖的想法,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啊!这权到手才几年?不舍得往外交啊。
轰轰……
苗军的步兵最终还是退了下去,大炮又开始轰鸣作响,似乎是在发泄苗沛霖心中的不满,一发发炮弹从缺口处轰进了城内,间或还有几枚开花弹炸开了,将残破的人的肢体高高抛起。
苗沛霖呼了口气,炮兵的手艺还在,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雨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想一辈子霸着山西?”炮击间隙,罗泽南忽然低声问苗沛霖道。
苗沛霖挥挥手,屏退左右,才叹口气道:“罗山兄还不知道我老苗的心思?我还想立一番功业,给子孙多挣点余荫,还有一班淮北出来的弟兄也要我这个老哥哥罩着。”
“可是山西不行,山西不是边地,容不得你这样的藩镇。”罗泽南不停摇着脑袋。
“那就换个地方,皇上不是让我出兵蒙古吗?”
“你要当蒙古巡抚?”
“哪儿能啊,”苗沛霖笑了笑,老脸凑到罗泽南跟前,“让我去河套怎么样?那里现在是蒙古人的地盘,夹在大明、太平天国、奕欣和奕詝四方之间,十分紧要。给我20年,我把那里变成另一个辽东怎么样?”
“雨三兄,你想怎么弄?”罗泽南皱眉道。
大明开拓东北的政策是“杀人殖民”,逐走那里的清朝残余,然后从内地招募军户、移民过去安家落户。这一套办法用于西北和蒙地明显是不可行的。西北的形势更加复杂,不仅有复杂的民族和宗教问题,还有列强势力渗透,更重要的是,西北和大明内地的交通不大方便,而且土地也不及东北肥沃。
苗沛霖微微一笑,道:“不如学太祖皇帝治理云南之策如何?”
“云南?”罗泽南一皱眉,“雨三,你要当沐家?”
“不敢想世镇河套,能有20年就够了。”苗沛霖道,“西北和东北是不一样的,一味用强把人都杀光赶走是不行的,皇上现在不也在学满清修庙联姻吗?所以得下水磨工夫。第一步,我打算把8万苗家军和他们的家属迁往河套,分配土地,建立城寨;第二步,我会替天子招抚河套蒙古诸部,使他们学我们汉人筑城定居;第三步,就是填民实边,效仿东北,在河套建立农庄农场,招募内地无地农民前来开垦;第四步则是在河套开办学校,大兴儒学教化民人,将来无论蒙汉,都要说汉语,习汉字,读圣贤之书。如此20年,当可使河套同汉地无二,而且此等办法将来也可用于喀尔喀蒙古、新疆、青海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