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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你快来瞧瞧这个。”
才从鸭脷洲军校回到深水湾大宅,朱济世就从夫人罗香梅手里接过一份写满了毛笔字的卷轴。
我们的朱大校长近来真是忙得脚不着地,每个礼拜,一、三、五去鸭脷洲的军校坐镇,给士官生们灌输民族国家的大道理。二、四、六则去济世大学授课,主讲医学和化学,有时候还要示范外科手术——济世大学眼下有一所小小的附属医院,医疗水平当然是全亚洲第一的!服务对象,都是广州、香港一代的洋行大班和买办,收费虽然高昂,但还是顾客盈门,谁让这些人有的是银子呢?
今天是星期一,朱济世便是刚刚从鸭脷洲军校回来。接过卷轴,展开一看,原来是一篇策论,《论中学为本》。这是济世大学和济世书院招聘儒学教师的考题,八股文章什么的,朱济世自己也看不懂,所以就考这个策论了。由于大学和书院给教师开出的薪水颇高,所以过去几个月已经招到了一些儒生,都是些考来考去连个秀才都不中的家伙。也做不出什么好文章,朱济世就捡毛笔字还过得去的录用,让他们去误人子弟了。
不过今天好像有人才上门了!先不看文章,单看这手苍劲有力,大气磅礴的毛笔字,就不是那帮秀才都不中的书生能写出来的。
“唔,这笔字很不错啊!”朱济世点了点头,将外套脱了递给罗香梅。
罗香梅却不接,而是正容道:“相公,您再看看文章的内容。”
“文章的内容?”朱济世怔了一下,忙展开卷轴接着往下看。只看了几眼,便完全被上面的内容给吸引住了。
“……满清自顺治二年以来,便以科举治士人,以士人驭天下,科举之名。虽为取才。实则牢笼,探其根本,却为满汉分利之用。爱新觉罗氏者。满人也,向以八旗为腹心,以亿兆汉民为奴仆,欲尽得其利,又惧汉家英雄行洪武之事。乃分天下之利一二,以科举之名,散于士林,使草莽之雄,有渺茫之望。熄刘项之念,一心于八股文章之间,做暮登庙堂之梦。满清江山,得享二百年国祚,皆因于此也。
方今,满清虽有失德。但气数犹在。所谓气数者,便在科举,在于天下英雄,为一二之利所惑,愚忠满清。为虎作伥。江湖之人,不过寥寥千万,固翘首以待明公,却难敌士林所挟之亿兆农人。若明公举大事,满清必会再让一二之利于士林,使之广练团勇,为明公死敌。明公之兵虽精,能尽杀亿万农人乎,即便取胜,也将使中华生灵涂炭,国家元气丧尽,西洋之国,必得渔翁之利……”
这篇文章,虽只寥寥千言,却直指满清天下的根本,让朱济世顿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说是拨开云雾见日月,也不为过。
“这位左今亮先生在哪里?”朱济世扭头便问罗香梅。
“还在女皇大街,汤启文为他安排了住所。”
“快派人去请。”朱济世大声吩咐道。
“相公,”罗香梅正色道,“如此大才,该你亲自去请!”
“对对对!该亲自去请!”朱济世抚掌道,“这位今亮先生既然点出满清天下的根本所在,那就必然有破其根本之策!若得起相助,真是天下有望啊!”
我们这位朱大爵士,虽然是后世穿越客,但却是一心想靠读书上进的理科男,不大了解清朝的那些事情。要他这个时代整点能赚钱的药品、化学品固然不难,可要弄清楚满清的命门所在,却是不大容易。虽然依靠强大的财力可以培养出优秀军官,可以练出东亚无敌的强兵,但是取天下并不光靠兵强硬打,否则打下一片废墟,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年重建了。
而且这大英帝国定然没按什么好心,谁知道他们准备怎么出卖自己这个朋友呢?所以,这天下还是全取下来比较好。
……
左宗棠现在被汤启文安排在塞古尔行大楼里面最豪华的客房里,这塞古尔家族的业务原来还包括经营酒店旅馆,塞古尔行大楼里面就有一家眼下香港最高级的远东大饭店,里面吃喝玩乐俱全,还开有赌场,算是香港这里洋商们的销金窟,最好的客房,住上一晚需要10个英镑,实在是昂贵之极。所以左宗棠对自己所受到的礼遇,还是颇为满意的。
但是在这间布置的豪华舒适的西式套房之内,左宗棠却没有丝毫睡意,而是整好衣冠,点了鲸鱼油灯,恭候朱济世的大驾。若是那位“明公”看了他的文章,仍然不打算连夜登门,那么明天一早,他就打算离开香港返回广州了,这面不见也罢。
好在,朱济世并未让他久等,天色方黑,客房门外便传来了汤启文的声音。
“左先生,左先生歇息了吗?我家公爷来访了。”
“请进吧。”
左宗棠的语调中有很浓的湘音,一听就知道是三湘子弟。朱济世出门的时候换了身长衫,做文士打扮,配上他这段时间在军中磨砺出的军人气质,给人一种文武兼姿,潇洒倜傥的样子。
他整了下衣衫,朝汤启文微微点头示意,汤启文推开房门,朱济世便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左宗棠也衣冠整齐,显然是知道自己会漏夜来访的。
“左先生是么?”朱济世拱了下手,温言道,“在下朱济世。”
“湘中左今亮,久仰明公大名。”左宗棠没有报自己的真名,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他左家一族的安危考虑,如果朝廷知道他这个湘中名士附了贼,只怕要祸及满门的。
“今亮先生的字是什么?”
朱济世微笑问道。左宗棠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还是淡淡地道:“在下字朴存。”随后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便将朱济世和汤启文请进自己的套房。
双方分宾主落座,朱济世也不寒暄,直入主题道:“先生大作,我以拜读了。”
左宗棠也道:“明公的雄文,今亮同样拜读过了。”
“是中学为本,西学为用吗?”
左宗棠点点头,说道:“此文正中满清要害!”
中了满清要害?这话什么意思?朱济世面露不解,左宗棠继续侃侃而道:“以中学为本对八旗为本,实是拉拢士林,离间满汉,不是切中要害吗?”
什么?一个中学为本居然可以这样理解?历史上,洋务派不是也说什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吗?难道也是在离间满汉吗?
朱济世摇摇头,苦笑道:“可惜士林不为所动啊!”
“在下不是从湖南赶来了吗?”左宗棠淡淡道,“而且,士林不动,满清却动了。士林望满清如父母,满清待士林如家贼,所以动士林之心难,动满清之心易。”
“如家贼?”朱济世怔了一下,这满清和儒生不是一体的吗?怎么会防之如家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