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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晌午,大太太吩咐将宴席摆在荣安堂,又吩咐去前头请祁垣和定襄候等,一大家子人好好坐在一起吃回饭。除了逢年过节,定襄候府已经鲜少有一家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了。
当年因与先帝朝惠妃有那点子姻亲,自当今圣上登基后,定襄候府就低调做人,努力削减存在感,巴不得让太后和皇上能忘了这一系才好。
太后恨惠妃入骨,清算时恨不得赶尽杀绝。好在圣上还有理智,见定襄候府识时务,及时止步,后头也还算安分守己,竟答应让定襄候平级袭爵。只不过除此之外,朝堂之上再无定襄候府说话的余地。单是这样,老侯爷已经是感恩戴德,跪谢隆恩了,好歹保全了全家,还有个爵位在。至于以后,端看子孙的福气了。
老侯爷过世以后,到了如今的定襄候一辈,已经只剩一个空爵位了。直到太后仙逝,三房庶子才在外头谋了个小小的武官。时逢辽东边陲战事不断,三爷靠着自己搏命一点一点挣下军功。如今战事平定,成国公世子班师回朝,举荐他在辽东都指挥使司当差,好歹算是有了前程。如今全家竟是只有这一个有品级的官员,因此庄锦的婚事才如此重要。
年轻一代都不是碌碌无为之辈,有了这层关系,说起复也容易。若是没有这层关系,皇家记不得你,下头惯是些捧高踩低的,再过些年,谁还会记得起曾经还有个定襄候府也是风光无限的呢!
今日庄锦回门,端王足够重视,且愿意和定襄候府亲近,并没有看不上的意思,这就叫定襄候无比的欢喜。他们兄弟几个年龄都大了,前程如何不打紧,要紧的是几个小的。若是子侄们能有出息,侯府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虽然刚才端王跟他说,举荐庄锐入吏部的事要暂缓,也并没有打消定襄候的热情。端王说的不错,如今端王一系风头太盛,倒是不能太急。比庄锐出仕更要紧的,是来年庄钧和庄锴的考试。倒不如等两人有了功名,再推举庄锐。
午宴上大太太本想叫庄锦跟着祁垣一起去外头那桌吃饭,也好方便他们说话。倒是庄锦想着,外头的事儿回去祁垣也会跟他说,并不要紧。而里头内眷之间的事儿,也是跟前头密切相关的,也需要时刻关注。更何况如今他瞧着张雲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他一走,满屋子女眷,叫张雲更不自在。
见张雲也不怎么动筷子,庄锦不禁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饭也没吃几口,病了不成?”
张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点胃口也没有,看着这些就不想吃了,还觉得恶心。”
庄锦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从前没听说你有胃病啊,一会儿叫人请大夫来瞧瞧,总这样可不好。”
张雲说道:“过会儿再说吧,你回来全家都跟着欢喜,别在这个时候生事的好,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会儿就好了。”
只是等厨房呈上来刚做好的肉羹的时候,张雲在也忍不住的白了脸,捂着嘴跑出去吐了起来。唬的大太太忙叫人过去服侍,又慌忙去请大夫。
外头庄钧听到动静也忙进来瞧张雲,叫大太太忙不迭的拉着问道:“雲哥儿昨儿个到底吃了什么,今儿竟然就病的这样厉害。可是下头那个奴才不好好服侍,叫主子吃坏了东西?”
庄钧也急道:“并没有吃什么,不过就是些寻常的东西。昨儿就说不舒服,只想着歇歇就好了,怎么今天就这么厉害了。”
庄锦忙扶了大太太坐下,劝道:“母亲别急,大夫一会儿就到,瞧瞧便知。嫂子一向身子好,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情。”
又叫人伺候张雲进了里屋榻上躺着,等着大夫过来。
这会儿动静一大,饭也吃不成了,好在大家吃的也差不多了,索性叫人都收拾了。留庄钧在里头陪张雲,其他人都来到外头说说话。
三太太瞧瞧的问二太太:“怎么这个时候闹起不痛快来,别真是病了吧。”
二太太一笑:“哪里像是病了,我瞧着倒像是喜!”
“啊!”三太太惊讶道,“这么快,这才几天?”
二太太嗤了一声:“什么几天,这都几个月了,有什么奇怪的!只能说人家命好。”
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林氏,又说道:“怎么偏我没这做祖母的命!”
只说得林氏脸色通红,低下头一言不发。
三太太讪笑道:“这才多久,你急得什么。只是这小子偏在今天闹出来,要出风头不成?”
“你也太高看他了,”二太太并不信张雲会耍这样的心机,“说不定到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呢,你瞧着吧!”
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进去给张雲诊了脉,果然喜气洋洋的出来恭喜定襄候和大太太,张雲有喜了。
这个消息一出来,直把大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定襄候也是十分欢喜,终于要做祖父了,如何能不高兴,当即就吩咐阖府都赏一个月的月例。
庄锦自然是替张雲高兴的,只是这会儿还没消化的了这个消息。张雲嫁进来才几个月,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了,而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接受他们能生孩子这个事实。确切的说,是他根本就没想过他还能生孩子这回事。就算他知道灵儿能生孩子,就连祁垣都是灵儿所生,但是到底没往自己身上想过。如今这样的例子就在自己眼前了,还是关系这么亲近的人,就叫庄锦一时缓不过来,他可根本没想过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啊!
祁垣倒是不知道庄锦心里已经想了这么多,而且还不想给他生孩子,只当他是替张雲高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羡慕,咱们也会有的!”
听得庄锦直皱眉,有你妹啊,老子不想有好么!
再看庄钧,已经兴奋的不能自已,直抱着张雲开心道:“雲弟,咱们就要有儿子了!”
说罢,竟不管不顾的亲了张雲一口,顿时叫张雲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不忍泼自己男人冷水,到底还是拉着庄钧小声说道:“你也收敛一些,到底是当着全家,好歹顾忌一下大嫂。”
张雲这样说,庄钧才反应过来,忙看坐在一旁的刘氏,果然看见刘氏带着笑容的脸上多了一丝黯然,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刘氏进门两年多了,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大太太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急的。这回二儿媳妇进门还没几个月便有了身孕,叫她这个长媳压力更大了。若是过两年再不能有孕,她就再没有理由拦着不叫庄锐有庶子庶女了。
有这样想法的可不光是刘氏一个,林氏也是一样。虽然二太太不叫自己的丈夫有庶子庶女,可并不代表不让自己的儿子有。就算林氏出身显赫,也拦不住自己婆婆往丈夫屋里塞人。倒是林氏想得开,行事气度皆是大家做派,也不扭捏,不过就是两个丫头,多两个服侍的人罢了。庄锴跟林氏感情很好,并不喜欢许多妾室在眼前晃荡,因此十分不用林氏操心,自己丈夫不去,谁还能强迫他不成?
如今见张雲有孕,再想想二太太的态度,不免担心二太太会以子嗣当借口,再给庄锴塞人。不过又一想,到底自己进门时间还短,娘家又在那里摆着,丈夫日后科举读书都离不开自己娘家的提携,二太太并不敢太为难她。
这样一个消息,对定襄候府自然是喜事一桩,而具体到每一个人,就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了。
见时候不早,祁垣和庄锦告辞准备回府。定襄候本要亲自去送,叫庄锦好歹劝住了。中午本就吃了不少酒,再加上突然间的喜讯,这会儿头都有些晕,庄锦哪敢再叫父亲亲自出来送呢。最后只由庄锐送了他们出去,定襄候叫人扶着回去歇了。
三人边走边聊,侯府不小,祁垣庄锦倒也不急,权当逛园子。
祁垣对着庄锐说:“如今府里有了喜事,我瞧着日后只会锦上添花、喜事不断。还是我说的那话,大舅兄也不必急,等过了明年春闱,在举荐更便宜。”
庄锐点点头赞同道:“王爷说的很是,如今的形势咱们没有不清楚的,必不会叫王爷为难。二弟、三弟明年都要下场,若是能有功名,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祁垣道:“若要考中,除了才学,原也要几分运气,端看这文章合不合考官心意。而且这座师门生的,弄不好就是麻烦事儿。”
祁垣的意思,庄锐和庄锦都清楚。如今定襄候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端王一系了,想脱身都晚了。而大夏座师与门生的关系更是微妙,虽说天下学子皆是天子门生,但毕竟有会试主考官为座师,而当年得中的皆是其门生,座师门生同气连枝,往往能结成很大的关系网。这样的关系,自入官场就打上了烙印。不管学生自己有没有这个意愿,但在别人看来,你已然跟你的老师连成一系了。若是座师是直臣,那自是再好不过,若是座师站了队,学生便很难脱身了。鲜少有人能跟自己的座师处在对立面还能保全自己,就是想明哲保身都难。
因此皇帝在选历任主考官的时候,大多都喜欢任用直臣纯臣。只是这样够身份、够资格、又不站队的官员实在是少,所以结党的事情总是在所难免,很多人都在靠着这个网络人脉。
庄钧和庄锴都要在明年参加考试,这主考官是谁便是至关重要。其实以两人的年纪,再等三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定襄候府如今可等不得,因此祁垣就需要格外的关注春闱主考官的人选,他可不想拱手将自己的岳家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庄锦是知道两个哥哥的风格和水准的,曾经都在一起读书,到底比别人知道的多,因此说道:“别的不敢说,三哥的文章可是连林阁老都赞过的,再没有不好的。只是若是并不喜欢这样文章的人见了,定会觉得锋芒太过。”
既然是林阁老喜欢,那就必然是锋芒毕露、针砭时弊一类的了。这类的文章若要碰上对路的考官,便能一举得中,若是遇上不对路的就可能名落孙山,十分的冒险。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些,祁垣心里便有了数。
临到分别之时,庄锦又对着自己的大哥说:“原本咱们家的事,交给大哥再没有不妥当的,我并不担心什么。只是我瞧着嫂子的心思重了些,想来是侯门长媳担子也更重一些。但如今天这样的喜事,原该阖府欢喜的,别叫它成了负担。”
庄锐听了点点头,自己弟弟说的他都明白。妻子进门这几年,一直都是很好的,两人感情也不错。只是他们夫妻在子嗣上一直不顺遂,他们着急,父母也着急,一直都盼着能抱上长孙。如今老二媳妇竟这么快就有了,妻子定然压力更大。不过庄锦说的很对,张雲有孕这样的喜事,本就该是大家一起高兴的,千万不能叫它成了谁的心中刺才好。
“你说的大哥都明白,你放心,母亲和你嫂子那里都有我呢,家和万事兴,咱们这样的人家更是这个道理。至于孩子,都是随缘的事情,说不准你明年就能抱两个外甥呢!”
庄锦笑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当舅舅我是最乐意的,多少外甥都不嫌多。”
说笑了一场,刚出大门要上马车,就见老管家匆匆追了出来,面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世子爷,大喜事,辽东的三爷来信了,说是升了从三品都指挥同知,侯爷叫您赶紧去书房呢。”
祁垣一听笑着恭喜庄锐:“贵府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日后说不定要节节开花呢。”
庄锐也笑道:“谢王爷吉言。如此恩典,定襄候府日后必当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