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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年关,大雪初融。天气稍微回暖,干枯枝桠上沉积了许久的白雪出现融化的趋势,半透明的缀在下摆,在阳光的映衬下,闪出漂亮的光泽。
叶梓娘在涟漪的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宽敞的大屋出来,一半隔做书房,一半隔做画室,又收拾出一角,专做弹琴之用。屋内还专门熏了香,派了识文断字的小丫头专门在这伺候,涟漪苦哈哈的看着娘亲,撒娇道:“爹说会个皮毛即可的。”
叶梓娘唬了脸:“你姐姐如你这般大时,哪用得着娘操这样的心,如今有两个嬷嬷单独教你一人,好好学罢!”叶梓娘这次狠下心来,无论小女儿如何撒娇扮痴,也定要煞煞她的性子。
涟漪叫苦不迭,又见两个嬷嬷皆拧了眉,不再开口了。
其实这些,她不是学不来,甚至比一般人学的都要好,上一世,为了讨人欢心,多得几句夸奖,日日辛勤的写字练琴,祖母寿宴上花了半年画出一幅观音图,那画她费了许多的工夫,用笔极是细腻,观音的衣饰纹样,均用淡墨勾线,长发浓墨,极为醒目,祖母看后,不过淡淡一语:“四姑娘的画技是越发的好了。”涟漪鼻子酸酸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以后都不想再动画笔,有过期盼之后的失望,才知那种坠入深渊的无力感,她时常做梦,四周漆黑一片,而她不停的下坠,没有底。
那过去的许多年里,她一直在学怎样守着规矩,怎样不去丢侯府的脸面;怎么当一个柔顺的继女,不惹主母讨厌,怎么去当一个乖顺的四姑娘,维持姐妹间表面的其乐融融。涟漪打心里痛恨这事儿,痛恨这些所谓的把人束缚住的规矩,背地里被刺痛得鲜血淋漓,表面上却还要和和善善笑脸迎人。她忍了一辈子,不想再忍了。
涟漪皱了眉,却无法改变娘亲的心意,再不愿意,两位嬷嬷也住在侯府给涟漪授了小半年的课。
东去春来,时值六月,天朗气清,微风徐徐,长公主的生辰宴便到了。
京城里的各大世家女眷皆要去贺寿,长公主如今已是六十高龄,和当朝圣上一母同胞,关系极好。去贺寿的女眷一部分有攀关系的意思在,还有一半,是抱着相看儿媳的态度来的。
世家千金皆是娇养在深闺,轻易并不能见人,如今长公主生辰正是好时机,走动相看,却又不显尴尬。
涟漪如今已是十一,尚未定亲,叶梓娘有心带她在各世家夫人面前露面,遂一大早,就叫丫头好好给她打扮一番。
涟漪穿了条长乐明光锦齐胸襦裙,胸前配着白玉南珠项圈,腕上戴着点翠金跳脱,头梳坠马髻,一转一动,头上的绿石坠子摇晃不止,显得十分活泼可爱。
乘着马车行至公主府,便换上了轻便的小轿。涟漪偷偷牵起轿帘看,就见公主府内姹紫嫣红,花开的正好,正巧,对面的轿帘也掀开一角,涟漪定睛一眼,却是宝珠,在对着她扮鬼脸。
公主府用地十分开阔,堆土为山,引水为湖,用大量的山石组成土石混合的山体,在上面种以植物,花木多达千余种,其中,以牡丹最为有名,因牡丹种植处地势较高,稍冷,每年六月开花,正与长公主生辰相辉映。是以每年生辰,都邀请了各个世家夫人来吃宴赏花。
公主府由南向北望,大片的水域与苍翠的山体相互掩映。而由北向南望,则以亭台楼阁组成的小景与北岸形成明显的对比,虽然建筑不多,但胜在高低错落有致,形态又别样丰富。
行至寿宴处,涟漪施施然下了轿,但见她头上的玛瑙绿石坠子纹丝不动,腰上镂空忍冬花结挂链银香球寸步不移,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仙姿玉色,回眸一笑,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宝珠看的不由一呆,好一个姿态翩跹俏佳人。
遂靠近了涟漪,冲着她的耳边调笑道:“你这规矩学的倒是不错,还真是像模像样的成了京中淑女。”
涟漪蹙了一双远山眉,靠近宝珠,眼神示意脚下,稍微拉高了裙子,露出一节脚踝,苦笑道:“淑女什么呀,机关全在这。”
宝珠一愣,随即差点笑岔了气,又一想到此时是在公主府,忍了笑,眼中的笑意止也止不住,道:“噗!脚上绑绳子,谁想出来的。”
“李嬷嬷说我出步总是差半分,准备了条绳子,绑在我脚上,稍迈大步保准绊倒,如今我也尝尝什么叫莲步轻移,步步生莲的滋味。”
涟漪远远的看见叶之章,想要挥手,却想如今年纪大了,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肆意玩闹,抿唇,微笑点头。
叶之章也冲她笑,漂亮的大眼睛微弯,殊色流转,带了三分暖色,又带了三分艳色,眼里盛满了盛放的桃花。
宝珠脸一红,脸扭到另一头,装着看风景的样子。
就听一声“太子到。”各家女眷此时躲避已是来不及,站到一侧,低头躬身行礼。
涟漪见她家二哥正跟在太子身后,调皮的眨了眨颜,纪苏谚拧眉,瞪了涟漪一眼,示意她低下头去。
叶之章手里捧着个银质香薰球,乖巧地站在一边,一阵风吹来,额上的几缕秀发垂下来,遮住了一双点漆一般的眸子,但那唇,却红的娇艳可爱。
听闻一声“太子到。”叶之章才要跪地,手一松,银质的小球滚了几滚,滚到了一双名黄色的鞋边。
太子弯身拾起那个小球,球内的小铃铛叮当作响,那是叶之章想送给涟漪的。太子几步走到叶之章身旁,问:“这是你的东西?”
叶之章抬头,只见到明黄色的衣袍,太子的整个身影,就被纪苏谚给挡在了视线后。
“这是在下的表弟,年纪尚幼,总爱捣鼓写小玩意儿。”
太子“嗯”了一声,似是并不在意,将香薰球随手递给纪苏谚,转身向里走了。
纪苏谚心下松了一口气,将球往表弟手中一塞,匆匆跟了进去。
男客与女客间用黄花梨镂空雕刻珍禽的八扇屏风隔开。
太子手中执着杯子,微闭眼睛单手拄着面颊养神。
他脑中还回忆着刚才那个小小少年,漆黑的发顶,半透明的耳朵,小兔子似的眼睛,拿着香薰球的洁白手指,露出一节细细的腕子,隐约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如今看着已是不奈,若是当真用起来,还不知要怎样的销/魂。
在座的众人哪里知道太子在意/淫将军府的小公子,皆端了杯子过来敬酒。
纪苏谚端正地坐在太子一侧,心中烦恼,闪过十分不好的预感。太子看向章哥儿的眼神都不对,满含春/色的,哪里是一个成年男子看向孩子的眼神。
太子见纪苏谚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从桌上端起举杯,慢慢移到唇边,狭长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笑意,道:“你那个表弟,如今多大了?”
纪苏谚不禁心中凛凛,沉默良久,方道:“入了秋就十三了。”
恨意加上一分,上一世若不是太子对章哥儿怀了那样肮脏的心思,章哥儿也不会死的那样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