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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春天总是长得最快,初夏的时候,几个孩子的身高都拔高了不少。纪苏墨已经长成了如玉少年——当然是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比涟靖高了大半个头。笑眯眯地轻摸妹妹细软的发,倒是被叶梓娘一下拍下手去:“都是大人了,可不许对靖姐儿动手动脚了。”
纪苏墨“哎呦”一声,冲着纪涟靖眨眼睛,“大姑娘了呀,可以找婆家了呀!”伸出手指轻刮脸皮。
涟靖瞬间红了脸,比夏日里颜色最鲜亮的胭脂还要好看。
纪苏谚的个子倒是没怎么长,比哥哥差了大半个头。纪苏墨捂嘴偷笑:“他呀!只长心眼不长子个。”
气的叶梓娘又给了他一下子。
纪苏墨赶紧抱住头,哇哇大叫:“娘,娘,不能打头,越打越傻了!”
纪涟靖微微莞尔,道:“不打也傻。”
涟漪乖乖的被奶娘抱在怀里,抿嘴,嘴角泄出的笑意挡也挡不住,四岁的小姑娘,模样已经微微长开,墨黑的眉,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唇,嫣红嫣红的,发质稍硬,额前的碎发不服帖的翘在额头,典型的纪家人的长相,综合了纪家几代人的优点,很是会长。
叶梓娘伸手抱过女儿,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带着淡淡的奶香气。
纪苏墨看着乖巧的小妹,眉头一翘,笑问:“我们涟宝长大了想嫁什么样的夫君呀?”
涟漪心思一动,答道:“有屋可栖身,不嫌涟漪丑。”
纪苏墨“扑哧”一笑,“你这要求,倒是简单。”
纪苏谚却摔了杯子,望着小妹,久久回不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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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有个美人儿,女娃,年四岁,名唤涟漪。这是沈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消息传回纪家时,叶梓娘很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点点小姑娘带着酒窝的脸颊:“你呀你,才几岁呀!怎么谁都知道你呢。”
涟漪把脸埋在阿爹怀里——害羞了。名声传的这样快,我也不想呀,我的愿望明明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坐吃等死当米虫。
涟漪这一年来,和母亲的关系好了许多。好像从母亲身体渐好开始,就越来越喜欢把她养在身边。她现在穿的用的,全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尽管侯府里有专门的针线娘子,可母亲竟像是想要补偿她一样,这些活计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可是有些记忆太过惨痛,母亲的一再示好,涟漪的心也软了,但是就是无法心无芥蒂的接受。有些话,说不得,她永远没有办法告诉母亲关于上辈子的事情,永远没有办法说开,就意味着永远没有办法解决,就像是一个脓包,没有挑破之前,永远不会知道内里的上口有多严重。
上辈子母亲病重而亡,其实并不只是身体的原因。还因为这年,徐林带着纪家的庶长子回来认亲了。那个比大哥大上半年的孩子,过了童生试和省试,虽然徐林最后的下场是一碗□□丢了性命,但她的儿子,却真真正正记在了纪家的族谱上。母亲一气之下吐血,卧床不起。祖母却带回了个预备继母给父亲备着,这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株稻草。看着四岁的纪涟漪喊那个女人叫娘亲,叶梓娘只觉一口去都喘不过来,眼前一黑,叶老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涟漪呆呆的看着侯府收了喜庆的红绸换了白绸,却完全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照时间来算,徐林母子早就该来了,可是别说人没见到了,就连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母亲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好,涟漪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毕竟,有亲娘的孩子和没有亲娘的孩子绝对不一样。
沈宝珠来的时候,涟漪正躲在父亲怀里撒娇。
“这姑娘又在傻笑,高兴个什么呢?”宝珠蹬着两条小短腿,噌噌噌噌跑过来,捏小姑娘的脸。
“大哥哥他……”话没说完,涟漪就弯了眉毛。
哎呀呀呀更可爱了呢,还有酒窝,沈宝珠伸出了邪恶的小爪子。
“大哥哥他送了我一直鸳鸯眼儿的小白猫。”涟漪眨着一双漂亮的凤眼,璀璨如天上的星。
宝珠默默咽了下口水,心道:你比什么都可爱!“傻样儿”,宝珠也笑,圆团团的,白净净的,好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女。
“走走,我带你去看小白。”涟漪从阿爹腿上爬下来,拉过宝珠的小手,两个圆滚滚的小姑娘一起往院子里去了。
小奶猫胆小的趴在猫窝里,喵喵的叫着,一只手就可以托起来,舌头舔人的时候,有些糙的感觉。两只眼睛一只绿色,一只黄色。小小的爪子上,连指甲和肉垫儿都有。
涟漪把小猫抱起来,放在宝珠怀里。小猫那样小,宝珠碰触到小猫柔软的身子,有些不敢动,涟漪又细细的教宝珠怎么抱小猫才会舒服。小猫在宝珠的怀里趴了一会儿,咕噜咕噜的睡着了。
“嘘!”宝珠轻轻把小猫放进窝里,悄声说:“不要吵醒它,咱们去花园玩。”
“你家三姑娘是不是破相啦!”宝珠趴在涟漪耳边,神神秘秘的悄声说。
涟漪正在摘花的手一顿,很快恢复过来,用裙子擦手上沾染的草浆,故作轻松的说:“三姑娘破相,你听谁说的?”
“刘御史家行三的姑娘,其实也不光是她说,很多人都在传这事儿啦!”
“哎”涟漪轻声叹气“三姑娘没有破相,只是出天花的时候抓破了额头,留下了浅浅的印子,我去瞧过,几乎都瞧不出来。”
宝珠继续够之前没够到的那朵花,涟漪说什么她也没在意,其实纪家三姑娘是否破相她并不在意,只不过就是突然之间想起来了。
却没看到树丛后面,悄悄隐去的浅绿色身影。
涟漪的心思还停留在三姑娘破相上面,心头微动,有什么东西好像马上就会抓住一样。
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本来以为,靠着前世的记忆,这辈子一定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重生带来了连锁反映,这一世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和前世的不一样。
前世,因为出天花破相传的沸沸扬扬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明明是自己啊。
涟漪的手握成拳,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裙摆。
那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因为被传破相,好不容易定下的亲事对方却顶着得罪侯府的压力也要退亲,涟漪这辈子都忘不了退亲之后,纪涟慧当着她的面背出的那首诗——花容月貌彤云欺,侧看罗刹似鬼姬,夜半惊见无盐女,如何朝夕两厢依。
无盐女——无颜女——没有容貌的女子。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纪涟慧笑,真正的笑意,不是阴沉着脸微抬的嘴角。纪涟慧像个斗胜的公鸡,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清清楚楚说完这四句。
纪涟慧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涟漪的心底一片冰凉,而之后,纪涟慧又恢复以往的低眉顺眼,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侧。
涟漪奇迹,伸手打了涟慧一耳光,也没用多少力气,纪涟慧却毫无征兆的倒在她脚下,甚至抱着她的腿,哀哀道:“涟漪,姐姐知道你生气,你有什么火都冲我发吧……”
涟漪怔住了,不知道这又是演的哪一出,知道看见祖母那攒着金丝的鞋尖,才恍然。
明明被嘲讽无盐女的是她,明明受委屈的是她,明明被退亲的是她,到最后,却为何是她跪在佛堂思过。
爹爹远离京都办差,继母万事以祖母为尊,大哥被父亲罚在清源山不得归家,二哥在宫中不知家中事……午夜的佛堂那么冷,树影婆娑着带着瑟瑟的秋风,风雨来的那样急,霍然敞开的木门夹杂着风雨,十一岁的纪涟漪……无助地跪着,喃喃的,只剩一句——“我错了……我错了……”
也是那段时间,那个少年,穿着素色的衣裳,微笑着,递给她一颗糖莲子,裹着糖衣,沾着桂花,很好吃。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