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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下,是一副万民朝拜的盛景。
也只有今天,寻常的寨民才有资格来此,却无法登上东山,只能聚集于山麓处安营扎寨。从山麓到山腰是一众南荒文武驻足之处,唯有南帝以及王子王孙们才有资格登临东山,来到最接近荒神的地方,和众巫使并列。
并非巫使的身份和南帝一般高,只不过历来圣会规矩如此,从未有人僭越过。
然而今次却有些不同。
东山西面的一片平原上,集结着两拨人马。
一拨是南荒土著军队,藤甲藤铠,身上涂抹着鲜红的颜料。
另外一拨则是铁甲铜盔,刀戈明亮,赫然是大匡的军队。
两路人马泾渭分明,相隔半里,出奇的没有大打出手,彼此间却掩饰不了浓浓的敌意。
南荒和中土大匡素来水火不容,大匡的诸侯远征南荒要么惨胜要么惨败,而南荒子民也因此吃尽苦头,因此两者若是相遇,定少不了你死我活。如今却相安无事,也算大匡历史上难得一见的奇景。
奇怪的还不止这些。
南荒百姓们匍匐于地朝拜圣山,望向山巅时,眼中或多或少都会露出异样之色。
立在山巅的巫庙外的不止有一众巫使和南帝,还排列着上千荒卫,皆是南帝的亲兵,个个精通蛊术和道技。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人。
“喂,你家陛下和在吵什么呢?”
霍穿云望了眼正和为巫使吵得不可开交的南帝,随后问向身旁的荒卫。
这些荒卫虽是南荒土著,却会匡言,此时一个个抿着嘴,目不斜视,丝毫没有理睬霍穿云的意思。
霍穿云讨了个没趣,讪讪的走到紫龙女身边。
“已经几天没人见过那巫宗了,也不知他是死是活。小龙女,你说这圣会还有没有得玩?”
紫龙女面色冷凝,听见霍穿云的话后目光微沉,冷冷说道:“这次圣会和从前的都不同,无论有没有那巫宗都得进行,只为了那件扭转乾坤的宝贝。你没看到南帝正在催促巫宗的人?”
鬼面之下,霍穿云眼珠子提溜一转,哂笑道:“却不知等法宝出世后,是归南帝所有,还是归我们家陛下?”
闻言,紫龙女扫了眼一脸漫不经心的霍穿云,微微警觉:“你又不是不知,这法宝是天下的法宝,无论陛下还是南帝都清楚得很。”
“区区一样法宝就能扭转乾坤,改变十年后的命运世上最荒唐的事莫过于此了。”
霍穿云抚掌而笑,讥讽的看向紫龙女:“莫欺我不知道。定是南帝自知他无力保住那宝贝,方才让与匡帝,换取实惠的好处。你此次出使南荒可将承诺的好处都带来了?”
紫龙女面色一僵,转过头冷冷瞪了眼霍穿云,并没说话。
“不回答便是默认了。”
霍穿云丝毫没有放过紫龙女的意思,笑了笑,迎向紫龙女的目光:“话说,那宝贝究竟有何用?真的像谶语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炉子?”
相比紫龙女,匡帝对霍穿云的信任明显小上许多,当然,这也和霍穿云所扮演的浪客平日里的表现脱不了关系。
“等回宫后,你自己去问陛下。”
说完,紫龙女转向巫庙,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霍穿云只能摇头苦笑。
“谶语到手,那件来头似乎很大的宝贝应当就是第二句谶语中的炉子了。”
巫庙内,司马槿面露深思:“东山有炉扭乾坤这所谓的乾坤却不知指的什么,若指的是天下局势,那也算勉强。金童圣女合采撷这分明就是说的小官和那位九公主,也只有靠他们才能采撷那东山炉。难怪九辰君硬是要将小官引到南荒,却是打着一箭双雕的念头,而南帝也对小官紧追不舍,应当是早就知道这第二句谶语,想要获得那件宝贝。九辰君和南帝之间的争斗本应该以九辰君毫无悬念的获胜而结束,只因他奇差一招,没算出你肉身的修为,方才小安子,你又在什么呆!”
看向一脸木然的安伯尘,司马槿气急败坏。
她在这口若悬河的分析,想将眼前并不明朗的局面打开,某人却杵在那着怔,比梦游还像梦游,直让司马槿牙痒痒,恨不得敲开安伯尘的脑门看看他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什么,为何三年来总改不了走神的毛病。
揉了揉脑袋,安伯尘转向司马槿,神色复杂:“红拂,那四句谶语你都相信?”
闻言司马槿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开口道:“只能说信又不信。上古神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或许真能推测出万年后的未来种种,别说上古神仙了,就算如今的大匡也有不少奇人异士精通此道。不过,推命、衍算之道本就自相矛盾,看上去似能说得通,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精通衍算者往往无法算出自己的命运,无法算出和自己相关之人的命运。”
安伯尘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你说,大匡的未来会变成谶诗上所说的那样吗?
转过身,安伯尘用异常古怪的目光瞅向不远处的龛牌,低声默念道。
“群英鏖斗妖魔神,死死散散终是空。周而复始为天道,归去来兮奠仙朝红拂,这两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何止不是好兆头。
两句谶诗初看似没什么大不了,就像戏文里随意唱出的台词,可当它们同大匡、东界以及这个世界万万年来的秘密相联系在一起时,却又无形之中化作一股悲怆,缭绕于安伯尘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群英鏖斗妖魔神如今妖怪已经现身大匡,只差魔神。死死散散终是空,看来我大匡群英的下场并不是很好。周而复始为天道,归去来兮奠仙朝这句话的意思更是明白,万万年前的事将会重新上演,等那些神仙们的后裔归来后,便会开启所谓的仙朝。仙人们的王朝,却置我等凡人于何地?”
安伯尘的语气里透着悲哀和愤慨,听得司马槿大皱眉头。
“小安子,你多虑了。”
走到安伯尘身边,司马槿宽慰一笑:“诗里的死死散散或许指的是那些妖魔,就算仙人们真的归来,创建所谓的仙朝,可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会重现昔日的修道盛况。再说了,你我以及大匡千千万万百姓不也是神仙的后裔。”
“是那些未能逃离的凡人的后裔。”
安伯尘奇怪的看了眼司马槿,仰头道:“莫非你忘了那位六耳古神写完谶诗后所说的话?我还记得他原话是这样说的。卑微的蝼蚁终究难掌握自己的命运,到头来还是难免沦为俘役俘役,红拂,你甘心做俘虏和奴仆吗?”
垂头盯着脚尖,司马槿下意识的避开了安伯尘的目光。
她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和安伯尘不同,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脚下这片土地也未生出多少归属感,知道四句谶语后也没有安伯尘那么强烈的触动。
可她却从身旁少年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炽热,那是隐于浓浓悲愤下的火苗,代表了许多。
“也许不一定是真的。”司马槿低声呢喃着。
“就算是真,也要让它变成假的,我大匡无数百姓的命运凭什么要由一个万万年前被困在钟里的神仙来决定?”
蓦然抬头,司马槿看向一旁握紧双拳的少年。
随着安伯尘说出那句话,司马槿恍惚间看到了那年琉京演武场上的少年,萧老头的那句话又回荡在司马槿耳边,此时此刻却令司马槿心中有些慌乱。
倘若那两句谶诗是真的,真像小安子所理解的那样那他日后所要面对的,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群英鏖斗妖魔神,死死散散终是空
抿了抿唇,司马槿轻轻握住安伯尘的手,笑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已经这么尴尬了,还想那么远以后的事作甚?日后的事且留日后再去纠结,先管好眼下吧。”
手握暖玉,安伯尘的心情稍好了几分,却忽然一红脸道:“倘若十年后真会生那些事,你当如何?”
闻言,司马槿一愣,却是从安伯尘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儿来。
沉默半晌,司马槿直直望向前方,努嘴道:“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还能如何?自然是今天跟着你打打妖怪,明天陪着你欺负一下神仙去。”
故意说得很轻巧,司马槿只是不想让这难得有的气氛被那些沉重破坏。
“你呢?”
抬起头,看向不知不觉间,已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安伯尘,司马槿认真的问道。
“必不相负。”安伯尘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
和两人莫名其妙的相识一样,没有任何预兆,两人间的誓言就在这样一个荒唐处境中的定下。
虽有肉麻和古怪,却不显唐突,水到渠成一般。
外面是即将盛开的南荒圣会,里面的人没时间继续你情我浓,风花雪夜也不在当下。
司马槿从怀中掏出巫偶,施法摄入。
安伯尘则酝酿好一个周天循环,纵身跃到庙顶,手抓顶栏支撑好身体,随后施展目神通,左眼观十里之地,右眼查探阴阳,寻找起九辰君的夺舍之躯。
南帝和一众巫使迟迟没有入庙的意思,圣会应当是在庙外举行,眼下看来,两人一不小心在巫庙多呆了几天非但不是坏事,且还大有好处。
司马槿操控李小官,那宝贝一出世便能知晓。
而安伯尘则监视九辰君,以防他出手相夺。
把这座看样子无人会进来的巫庙当成“老巢”,两人这一出黄雀在后可谓神不知鬼不觉,是否出手且看那宝贝是何物再作定夺,只要能保住小官且不让九辰君得逞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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