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尤伊的面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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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洛卡在繁华的帝都花了整个下午来寻找第四要塞,当他终于站在这座小得可怜的“要塞”前,有一大半已经沉入托亚纶山脉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没有半点人的模样。守门的卫兵拄着长枪懒散地靠在墙上,发出微微的鼾声,佩剑和头盔混着杂物被随意地丢在角落里。米洛卡故意咳嗽两声来引起卫兵的注意,换回来的却是卫兵的白眼。

    第四要塞的指挥官是个面相凶恶的秃头中年人,当米洛卡毕恭毕敬地坐在他的桌前递上调兵令,他只是恶狠狠地把调兵令摔在桌上,随即怒拍着桌子站起身逼近米洛卡,那声音几乎震塌了这座破木要塞。“小子,别以为上面有人罩你,你就能从我这讨到便宜,不管你爹是公爵还是叔叔是将军,在这不好好干,老子他妈照样让你滚蛋!听到没有?”指挥官地凶恶劲吓得米洛卡不由得直打颤,自己幼年时第一次见到萨伊他们,也不比这更骇人。“听到没有!”光头指挥官喊得更大声了,米洛卡赶忙点点头。“以后问你话,给老子痛快点!你就跟哈利一起,睡楼梯边上那间,滚下去吧!”光头指挥官继续大声叫喊着。

    相比于凶神恶煞般的指挥官,和米洛卡同住的哈利友善得多。哈利已经三十多岁了,是个老兵油,米洛卡才战战兢兢地从二楼下来,他就主动迎过去。“莫尔喊那么大声,守城门的卫兵都能听见。”当米洛卡问及哈利的主动时,他这样回答着。

    “你别介意莫尔那副凶样,他就是吓唬你,新来的兵都得先灭灭威风。”哈利一边整理床铺上的杂物一边说道,“你也别介意这屋子条件差,帝都里的要塞都差不多,咱这第四要塞算好的,从乡下进城来当兵的都打破脑袋往这挤,可是咱们有规矩——超员不行,多余的都让莫尔撵走了。”

    米洛卡环顾这间小屋,也就五码见方的空间摆着三张窄木床和一个破木衣柜,除了哈利的位置,别的床铺上摆满了零零碎碎的破烂儿,显然很久没睡过人了。第四要塞就是由七、八间这么大的屋子和两间稍大一点的小厅组成的二层建筑,藏在一条极难辨识的小路深处,左右都是和要塞差不多大小的民居,若不是门口靠着位士兵,还真难发现这有座要塞。第四要塞惨淡的状况让米洛卡难以相信哈利的话,他半开玩笑地问:“这士兵多么?”

    哈利被米洛卡问住了,第四要塞确实曾有过许多士兵,只是到这里当兵的不是乡下来的穷小子就是背景比龙岩还硬的富家子弟,两种极端人群的涌入导致第四要塞很难留下稳定的士兵——穷得叮当响的乡下人抱着满腔热血来到帝都,却被莫尔那一脸凶相逼得要么回家种地,要么另谋生路;富家子弟则把第四要塞当成跳板,在这待不上三天准准的立功升职,立马离开这“鬼地方”。“戍卫队的土话讲‘一座要塞八间房,三间卧室九张床’,咱这第四要塞算上你只空了一铺,你说人多是不多?”哈利说道。

    米洛卡没有搭话,默默地整理起自己的包裹。

    第四要塞的生活极度乏味,米洛卡仅仅是每天跟着哈利在规定的区域随便走走,听哈利讲讲这条街曾经住过多么风光的人物,那条巷过去是哪个帮派的据点,哪家的猫会偷哪家的鱼。到了傍晚,两个人就径直回要塞吃饭、闲聊、睡觉,早晨起来再去巡逻,如此往复。米洛卡倒是对故事颇有兴趣,可哈利讲故事的水平远不及最差劲的吟游诗人,甚至比不上黑牢酒馆里烂醉如泥的赌徒。“帝都戍卫队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米洛卡终于在第六天的晚饭后问出了这个问题。哈利先是以略带挑衅的眼神观察着米洛卡,旋即意味深长地笑着对另外几个正在闲谈的士兵说:“看来咱们的小家伙憋不住啦!这是第几天来着?把输给老子的钱都准备好了,我得带新兵去找点乐子啦!”

    哈利带着米洛卡穿梭于错综复杂的小巷,很快就来到英武广场——米洛卡初到帝都时与安娜夫人一行告别的广场,他从哈利那里听来了这的名字。米洛卡从未想到第四要塞距离广场竟然这么近,他跟着哈利进入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真的是间小酒馆。简陋的小酒馆连个像样的厅堂都没有,进门几码即是孤零零的长吧台,吧台后侧的酒柜里零星摆着几瓶尘封已久的酒。看上去足有六十岁老酒保抬起他白发苍苍的脑袋瞄了哈利和米洛卡一眼,继续低下头阅读手中的书卷。哈利没有理会老酒保,径直穿过酒柜旁的小门去了地下室,米洛卡只好也跟过去。

    通过阴暗的地道,哈利带米洛卡抵达了另一番天地。石筑的地下室灯火通明、宽敞开阔,容纳了数十人仍不显得拥挤。聚集在这里的人大部分穿着朴素,其余的则多是佣兵打扮,当中也不乏和哈利一样的帝国军人。妆容妖媚、衣着暴露的女性或在人群中随意穿梭寻找目标,或在某位男性面前搔首弄姿以期些许奖赏,不时有男性把中意的女人揽入怀中,或者干脆掏出十几帕斯便被女人挽着消失在地下室尽头的长廊。

    惊慌失措的米洛卡呆立在地下室的入口,眼前这番景象让他既好奇又恐惧,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阻碍着逃离的步伐。“帝都戍卫队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漫漫享受吧,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哈利已经怀抱着几近****的女人,他们和米洛卡打过招呼,也朝着长廊走去。

    “嗨!看来你的朋友没打算带上你,”一位面容姣好,同样半裸着身体的女士挡住了米洛卡的视线,她伸出右手抚摸着米洛卡的胸膛,挑逗地说道:“像你这样年轻英俊的客人可不多,也许我们可以找个位置坐下聊聊天,”她一边说着一边撩起那布条般简陋的高开叉裙子,露出雪白的大腿,“或者我们也去后面做些舒服的事。”

    米洛卡被吓坏了,终于夺路而逃。

    这件事在之后的日子里成了哈利的笑柄,他时常说起来嘲笑米洛卡的天真纯洁,不过他从未和第四要塞的其他人说起这件事——毕竟哈利从他们那赚了三百帕斯——当其他人问起那天米洛卡的早归,哈利便嬉笑着说:“处子总是比较快!”

    米洛卡从不反驳哈利的嘲笑,每次与哈利同行,他总觉得尴尬。他知道哈利只是误解了自己在那天晚饭后的问题。但事实是米洛卡误解了哈利,开始一起巡夜时,米洛卡才看清哈利的另一面。

    行走在黑夜中的哈利一改白天的玩世不恭,变得严肃、深沉,还夹杂着丁点悲凉。帝都的夜风比守望堡的凶猛得多,总是狂啸着袭击走在小巷的米洛卡和哈利,并拼了命往哈利的铠甲缝隙里钻,尽管他在铠甲里面穿了厚棉衣来隔绝冰冷的铁甲,还是被四处流窜的冷气冻的忍不住打寒颤。相比之下,米洛卡的沙蜥皮甲要暖和得多。

    “该死的冬天又要来了,是吧!”哈利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瑟缩着身子。“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再走。”哈利说着解下腰间的小水壶递给米洛卡。

    “咳...咳......”接过水壶猛灌了一口的米洛卡捶着胸把水吐了满地,咳个不停。滚烫的热流顺着他的喉咙一路奔涌到胃里,所到之处仿佛被灼烧般疼痛。

    “哈,你还真是个娇气的小公主。”哈利嘲笑道。

    米洛卡抹干净嘴边的唾液,他仍能感受到体内升腾的暖意,“是酒吗?”他问。

    “正宗的矮人烈酒!可不是小酒馆里掺了水的次品。”哈利伸展着身体,感觉暖和多了,“说来还得谢谢你,这酒钱可是你帮我赢来的。”米洛卡知道哈利又要拿地下室那次的事嘲笑自己,没有接话,哈利却忽然严肃起来,“你得适应这些,女人、酒、玩笑,戍卫队的生活没更多乐趣了。”

    “但是我不明白,我们从不学习,也不训练,每天只是聊天和闲逛,我们......”

    “别抱怨了,小公主。”哈利打断了米洛卡的话,他又灌了口酒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每个和你一样来这参军的人,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我也曾这么想。但是看看周围,这是帝都!我们有十五码高的城墙,数以千计的骑士,你呢?你即没有公爵老爹,也没有安娜妈妈,你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公主,凭什么让你当将军?”

    “可身为戍卫队,至少我们应该......”

    哈利再一次打断了米洛卡,他摆出一脸无奈和不屑说道:“算了吧!我们留在帝都当兵图得就是个安稳,南蛮子要是真打到这,四大骑士团都挡不住的大军你还指望戍卫队这点虾兵蟹将能帮上忙吗?别开玩笑了。戍卫队就是个混日子的地儿,我们在这领着还不错的军饷,该喝就喝,该玩就玩,该管的事儿管,不该管的事儿就当没看见,赚够了钱我就回老家做点小生意,娶妻生子安享晚年,这样多好。”

    “要是南帝国真的打过来了呢?”米洛卡疑惑地问,他还是无法理解哈利的想法。

    “我就是在赌,赌到我死那天南蛮子都过不了界林。”哈利望向星空叹了口气说道。

    米洛卡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到小巷深处传来叫喊和打斗声,敏锐的他立刻准备动身去一探究竟。

    “我劝你别管,都这会儿了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在帝都只有‘黑死病’敢如此折腾,连血狮子都拿他们没辙,你去了也是白去,弄不好再把命搭上,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拦你。”哈利依旧看着天,像他这种十多年的老兵油,对帝都里“月黑风高杀人夜”的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

    米洛卡终究无法认同哈利的思维,毅然决然地沉默着奔向小巷深处。